《碧雪遥》雪照霏微

2、第二章

　　“站住！别跑！”众官兵对一男子紧追不舍。
　　男子在小巷里三转五绕，眼见就要把官兵甩开了。看到前面的小巷，男子迅速奔过去，却在跑到尽头才发现竟是一条死胡同。缥碧一惊，四下环顾，巷口早已围上官兵，真是天要亡他！
　　“嘿嘿，小子，这苏州城你有大爷我熟吗？把自己绕进去了吧？哈哈哈！”为首的巡捕嘲笑道，又告诉身边的手下回去通知巡抚，大概已经迫不及待了地想要邀功了。
　　昨天一早接到巡抚命令，追捕画像上的男子。看画像，倒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只可惜得罪了微服出访的王爷。据说王爷被他偷了东西，大动干戈，狠狠地训斥了巡抚一番，巡抚于是把一肚子的气都撒在他这巡捕身上，当真是时运不济。
　　上天见怜，今天下午就有手下回报说找到可疑之人，结果那人还真是及能逃，一直抓到这天都将近黑透才把他堵住。
　　“还不给爷拿下？！跑了他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巡捕又抢了旁边手下手里的火把照向缥碧，仔细地把他跟画像上的男子比对。
　　结果这一看竟移不开眼：缥碧的真人竟然比画像还要美上数倍。
　　缥碧极不情愿地被他们推搡着走，还要忍受巡捕赤裸裸的、不安好心的色迷迷的眼神。忍无可忍，缥碧极其无辜又委屈地说：“官大哥，草民到底犯了什么罪，劳得这么兴师动众……”
　　“你少装傻！你干了什么心里清楚得很，不然你跑什么？！”
　　缥碧心内暗笑，不知道那家伙报官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表面上还是一脸的委屈：“草民跑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被你们那么多人吓坏了。”
　　“脚正不怕鞋歪，心里没鬼才不怕鬼敲门，你偷了人家东西看见官兵自然心虚！”
　　原来左清赐诬陷我偷了他的东西啊。“官大哥，我没有偷东西，天地良心，草民一向安分守己，从不干偷鸡摸狗之事，不然也不至于得罪京城来的达官贵人……”
　　“嗯？你刚说什么？你怎么得罪什么京城的大官儿了？”巡捕显然来了兴致。
　　“那一日我在‘悦来客栈’吃饭。一个出手阔绰的公子过来搭讪，言谈举止轻佻侮辱，还威胁我说他是从京城来的达官贵人有权有势，让我不许报官……情急之下我骗了他想办法脱了身……只是不成想……难道真的与他有关？”缥碧一脸的懊恼真诚。
　　“这……”巡捕一时也分不清真假，“那你只有自认倒霉了。”
　　“是谁让你们抓我的？”
　　“巡抚……你问那么多干嘛！”
　　“草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差大哥，他会不会杀了我啊？”缥碧泪眼汪汪，看得巡捕心神一荡，心内暗想，他要是不死这事传出去必定有辱皇家颜面，这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一面又想到这种事情怎么让自己摊上了，真是倒霉啊，万一缥碧跟王爷说把这事告诉了自己，那自己不是也凶多吉少……
　　“差大哥，冤有头债有主，我死也要死个瞑目才好。差大哥知道他是谁吗？”
　　“这……我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王爷的身份自然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巡捕心里已然起了杀心，只是杀了他巡抚那边要怎么交代呢？
　　“他其实，是个王爷吧？”缥碧没有看巡捕，一个人悠悠道。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缥碧笑容慵懒：“因为呀，我知道他的名字，虽然改了假的姓氏。皇族的人名讳里都有个‘清’字，他又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起名字不可跟皇上撞字，这种规矩怎么会不懂，所以唯有可能，他就是皇族喽。”
　　巡捕听得云里雾里……缥碧暗道果然是白痴，他会觉得他是王爷当然不是因为一个辨不清真假的名字，而是因为，这个人，和他记忆中的一张脸很像呢。
　　“苏州城最近要出什么大事吧？王爷怎么会无缘无故下苏州，还惊动了巡抚……”
　　巡捕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你一个草民，怎么……”“那么多事”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巡捕只觉得一股奇香沁入心脾，四肢和大脑就瞬间不受自己控制了，晕陶陶地难分东南西北。
　　缥碧脸上还是挂着那样慵懒的笑容，轻声道：“官爷，我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要不然草民成全你好了，反正我是，将死之人……”
　　巡捕命他们调转了方向，带着缥碧进了小树林，吩咐几个人在外面守着。手下人也是不敢多话。
　　缥碧倚着树坐下，看着面前双眼发直的巡捕，淡淡道：“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
　　“他叫慕容清赐，是当今圣上的九弟——南安王。”
　　“原来是他啊。”南安王名声极好，受尽百姓爱戴，缥碧也有所耳闻，只是当今圣上偏爱十九皇子清容，对别的弟弟都置若罔闻，“给我说说他来这里的目的以及怎么打算的。”
　　“南安王这一次微服私访来苏州据说是因为幽茗教，巡抚说幽茗教明里暗里跟朝廷作对，他们此次要调动苏州和杭州的兵力，一举铲除幽茗教势力。”
　　缥碧冷笑：“就凭那个慕容清赐？”
　　“还有常年驻扎边塞的大将军凌默也带了一部分兵前往杭州。”
　　“哦？真有意思。多少？”
　　“不知道。”
　　“何时到？”
　　“不知道，大概是这两天。”
　　“还有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落。”
　　“还有江南一带的阴蚀教，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哈哈哈。”缥碧放肆地大笑，“幽茗教这么久不曾动过它，既然如此，阴蚀教倒不能白白便宜了你们。想要轻易铲除幽茗教？真怀疑你们那白痴皇帝还没出满月。哈哈哈！”
　　巡捕当然没有反应，认识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好了。你可以睡下了，明日本座自会送你一份‘大礼’。”缥碧五指在巡捕眼前一晃，巡捕就昏睡不醒。
　　“来人啊！你们大人快死啦！”缥碧冲着守卫方向大喊，“快过来啊，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只好过去一探究竟……

　　巡捕和士兵陆续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早晨，醒来后无不全身酥软、丝毫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缥碧有些衣衫不整，倒是悠然自得的很。众人于是火速押着缥碧去见巡抚。
　　巡捕接到指示，直接把缥碧带到了巡抚的别院。巡抚别院恢弘气派，缥碧心内冷笑，哪一片砖哪一片瓦不是压榨老百姓的血汗钱得来的。
　　七转八转，缥碧被推进一个房间，太过粗暴的力道迫使缥碧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还擦破了手。
　　“您要的人给您带到了。”一个点头哈腰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面。
　　“下去领赏。”一个清冷的声音外加一个倚窗而立的背影。
　　点头哈腰的男子迅速退出去。倚窗而立的男子绕过屏风走到缥碧面前，缥碧迅速低下头，便看见男子黑色的华美靴子。男子拉了椅子优哉游哉地坐到缥碧面前品着沏好的茶。
　　“缥碧，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才几天就被抓到了。”
　　缥碧声音发着抖怯怯地说：“王爷，草民知错了，草民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王爷……”
　　左清赐轻蹙眉：“谁告诉你的？”
　　“巡捕……”
　　“真是饭桶。”左清赐厌恶地骂了一句。
　　“草民知道王爷是微服私访，草民不会说出去……”
　　“说出去？”左清赐忽然笑了，“真是趣事，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吧？”
　　左清赐用折扇轻轻挑起缥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那一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泪痕，泪水混着泥污狼狈不堪，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仿佛受伤的小动物一般。
　　“哭的那么伤心，啧啧，谁欺负你了？你那股嚣张劲儿呢？”左清赐难以置信，他竟然一瞬间产生了那么一丝不忍。
　　“王爷……不要杀我……”缥碧用很小的声音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精致的面容仿佛一捏就会碎的陶瓷娃娃，虽然狼狈却更显楚楚可怜。
　　所以左清赐就真的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缥碧吃痛地皱眉，左清赐十分满意：“给本王一个理由。”
　　“因为……家人……会伤心……”缥碧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还有家人？你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家人？”
　　仿佛这句话刺激到了缥碧，缥碧倔强地看着他：“王爷就可以仗势欺人吗？”
　　“仗势欺人？我倒想问问本王怎么个‘欺人’法？单是‘采花贼’一条就足以判你死罪，加上对本王不敬，藐视皇威，你算算你有几个脑袋够本王砍的？”
　　“我怎么藐视皇威了？你不告诉我你是王爷我怎么知道你是谁？皇威是什么？不就是你们这些皇族、达官贵人打着旗号赢得别人的顶礼膜拜吗？不就是换一句百姓的‘皇上万岁’、‘王爷千岁’这种肤浅表层的东西？你以为谁的心里真是那么想吗？你以为你真能千岁？”
　　“你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告诉巡抚你是王爷，你看看那个狗官会不会对你惟命是从啊？你微服私访来苏州，怎么没有百姓看到你下跪呢？你是王爷，从一出生就是王爷了，你做了什么就觉得‘王爷’两个字让你很了不起吗？所以皇威是什么？皇威早就已经变质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左清赐是习武之人，力道自是不同凡响，虽然盛怒下他也可以肯定自己下手并不重，但是缥碧半边的脸瞬间就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左清赐面无表情，看着缥碧的眼神却复杂得让人琢磨不透。
　　缥碧平静地直视他：“我是有罪，那你这么做又算什么呢？你指示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轻薄我，他们没有罪吗？他们做的对是吗？经过你的默许了是吗？”
　　左清赐有一些错愕，他仔细地重新打量着缥碧。之前他觉得缥碧有些衣冠不整，但并没有往那个方面想，此时目光落在缥碧颈间樱红色的痕迹上久久地凝视，左清赐欲扯开他的上衣一看究竟，缥碧发疯般地甩开他的手、抓紧自己的衣服往后挪动“不要碰我！”他挪开的地方，血迹斑斑。
　　左清赐惊讶地看着他惨白的脸，五个指印愈发触目惊心，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半晌才开口淡淡地道：“我会追究这件事。”
　　“追究？”缥碧轻笑，“王爷追究得过来吗？那些官兵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时王爷在哪里？那些狗官勾结土匪私占民宅时王爷又在哪里？最可恨的就是那个丧尽天良贪污赈灾银饷的巡抚！”
　　“你太放肆了，讲话要有真凭实据。前段日子朝廷剥下来的赈灾饷银让幽茗教中途劫走……”
　　“那是因为不被劫走的话就变成狗官的囊中之物，劫走百姓还能过的好一点。”
　　“这话真是不通之极，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去告官。”
　　“因为天高皇帝远，官官相护，去告官的人现在也不在这世上了。”
　　左清赐愤怒地把茶杯拍在桌上：“难道竟真有这种目无王法的事？！”片刻，茶杯杯体出现无数裂痕，却没有立即破碎。
　　缥碧暗暗打量那茶杯，心下赞叹好深厚地内力，若无其事地说：“好啊，那王爷去彻查啊，不过一个小小的苏州城而已，我们就来打赌，这个小小的巡抚贪污的钱就可以让人眼晕。”
　　“好，就依你之言。”左清赐冷冷道，“若是你所言属实，本王自会严惩，绝不姑息，以儆效尤，你也就算是将功补过；若你所言纯属诬陷，本王也定不会放过你。”
　　“一言为定。”
　　“当然。”那倔强的眼神让左清赐心底的什么记忆慢慢复苏，相伴而来的还有已然麻木的痛楚，那种熟悉的感觉……可惜，他是个男孩子，不然左清赐很可能会以为这么多年了，上天终于原谅他，开始眷顾他，让他找到她……
　　缥碧非常适时地晕倒在左清赐怀里，而且迷迷糊糊时仿佛还听到了把那个巡捕发配边疆的命令，这份礼物果然很美满吧，于是缥碧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只不过，唯一不爽的是，他竟然可以，这么像他的哥哥呢……虽然兄弟之间相像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真的让人不爽至极啊！缥碧在睡梦里轻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