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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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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扰扰的下着,景萱一手搀着如一,一手给如一撑着伞。
天一冷,如一的面上更没有了血色,嘴唇也白的不自然。景萱见着如一的面色不对,不时的四处张望着,只希望能看见几个过路的宫女或者太监帮把手,只是这么冷的天,一直都到宫门处也没有看见一丝人影。
头上的雪越下越大,如一虽披着大氅,但是身子依然在瑟瑟发抖。
景萱急了,欲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如一却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不必了,我不冷,咱们速度再快一点,再过一炷香时间就能到灏元殿了。”
景萱咬着唇点点头,扶着如一在半尺深的雪地里慢慢的走着。
宫里静谧一片,只听得见她们踩雪的声音。如一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灏元殿,面上带着笑,抚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四个月了,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长的像她还是像苏穆凉?她老早就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了,不是为着那后宫的名分,只是身边有了孩子,日后苏穆凉真真不喜她了,看着这个孩子或许还能知道原先的一切都不是她做的梦。
梦再美,也有醒的时候,不是么?
昨儿晚上苏穆凉将她留在寝殿里,二人在床上相拥而眠,她睡不着,用食指比划着他面上的轮廓。她要记清楚,他的每一个轮廓,他的每一丝笑,每一个眼神。就算她死了之后喝了那碗孟婆汤,这轮廓也回刻在心里,忘不了。
只是眼里渐渐聚起了水汽,眼前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雾,怎么看也看不清晰。
她无助的四处看着,一切都像是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消失在了这一汪水迹里。
“苏穆凉!”她大叫着,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怀里使劲的吸着气,即便是看不见了她也要记着他的味道。
沉睡的人忽然就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失措。
她刚刚在叫他的名字......
没有听错,她是在叫他。
苏穆凉只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下巴怜爱的搁在她的头上,轻轻道:“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你不要怕,我就在你的身边。
如一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冰凉的液体滑落在胸前,他的心揪紧了几分,这几日来她总是这样害怕。
“不要怕。”
“我刚刚梦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只是我的一个梦。”如一喃喃道,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无助。
苏穆凉搂紧她,轻声道:“没事了,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苏穆凉。”
“我在这里”
......
雪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还未到灏元殿门口,便见着八名太监抬着苏穆凉的御辇出来了,苏穆凉神情急切的坐在撵上,显然是为了出去寻找沈如一。
他与她一样,心中都充满了不安与害怕。
见到如一的身影时缓缓松了口气,示意太监停下御辇,踩着一个太监的背从御辇上走下来。
太好了,她没有跟历轩走。他同意她去送他也是为了赌一把,赌她不会离开。他远远站着,带着笑看着朝他走来的如一。
如一的步子很小心,见着苏穆凉忽的就停住了脚步。
“姑姑,怎么了?”景萱问道。
“我有点累,歇歇再过去。”她道,语气从容看不出一丝不适。
他们两便这样远远的望着,雪花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苏穆凉的身影越来越虚幻,越来越像是她的幻影。
天明明这样冷,却出了一头的汗,脚下的步子一直是虚浮的,不过是为了再能见他一面。只是近了,反倒显得不真实,这样看着他的容颜,俊朗的五官,便可以刻进她的心里。
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了,忘不了......如一面上带着笑,身子软软的就朝那雪地里倒了下去。
她有些纳闷,天,怎么就突然就黑了呢......
苏穆凉就这样看着她倒下去,倒在那冰凉的雪地里。脚下像灌了铅,一步也不敢往前,只怕这一去,他便是永远失去她了。得而复失的惧怕像毒药一般缠绕着他的心。
景萱吓得哭了出来,却不敢去碰如一,对着苏穆凉这边哭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苏穆凉浑身一抖,这才反应过来,忙朝如一疾走过去。刘英拿着伞在他的背后高高的撑着。
“姑姑......姑姑......”景萱哭道,可是雪地里那人没有丝毫反应,那面色竟比这地上的雪还白。
苏穆凉走得近了,却看见白茫茫的雪地里竟开出了一朵红色妖冶的花,红的那么刺眼,红的与这世界悖然相反。那片雪还在不住的被染红,印迹也越来越大。
沈如一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醒的过来,悠悠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是她料想的地狱,依然是她在灏元殿里东院的那个屋子。
她那日早上便服了毒,勉强撑到见着苏穆凉,没想自己会被救回来。只是孩子......她伸出手摸着小腹,果然先前微微隆起的部位已经平坦了。
对不住,是娘不好,没有办法能保护你......
屋里没有一个人,日常伺候她的景萱也没了踪影,她忽然忆起上次小产之后冯翠没有了,心里一颤,叫道:“景萱!”
门猛然被推开,景萱跌跌撞撞的跑进屋,扑到如一的床前,哭道:“姑姑你总算醒过来了。”
如一松了口气,问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快五天了,万岁爷急红了眼,说如果治不好你便让那些太医陪葬。”景萱道,却渐渐的抽泣起来。
如一轻轻笑了笑,道:“我这不是醒了么,你莫要哭了。”话音刚落,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他没有来吗?”
景萱面上表情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的万岁爷,摇了摇头,道:“只让刘公公通知奴才若是姑姑醒了便马上去通知万岁爷。”
说着,忙将如一身上的被子给她盖好,跑了出去。
如一欲叫她,她却一溜烟就没了影。
如一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她撑起自己的胳膊,在床栏上半靠着,屋里生了好几个暖炉,全是热乎乎的暖气,她眯着眼睛,享用着片刻的安宁。
半柱香的时间,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猛然停住,良久才推开门。
不过是四五日没见,却像是隔了一世那么久,他憔悴了不少,眼窝有些陷下去,身上的帝王气魄却有增无减。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如一打了一个寒颤。
“你没事了?”苏穆凉声音有些沙哑。
“托万岁爷洪福,奴才已经没事了。”如一道。
苏穆凉本是深深的盯着她,却又忽然转过身,淡淡道:“那便好。”
如一低下头,屋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听得见苏穆凉沉重的呼吸声。苏穆凉朝窗边走去,那里一直挂了一个花灯。他伸手将花灯取下来,里面还有未燃完的红色蜡油,花灯上侧有些灰层被细细擦过的模样。
“这是他送你的?”苏穆凉沉着嗓子道。
背后良久无声,缓缓才听见一丝声音柔柔道:“是。”
怪不得了,他记得她第一次与他闹脾气那日,他来哄她,她便是一直望着这花灯。原来如此呵!
“甚好......”顿了片刻,又问道,“你为何不干脆跟他走?”
如一望着苏穆凉的背影,那么落寞,心下产生了一丝幻觉,或许他先前对她好并不是为着这张与容妃相似的脸。
“朕知道了,你这么恨朕,朕逼走他,你便连朕与你的孩子都可以不要,来报复朕,是么?”苏穆凉的声音低沉,没有一丝的感情,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如一依旧不答,只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为什么要将她救过来,就这样去了多好,什么都不知道了。忘了所有人,唯独记得面前这背影,这轮廓。
苏穆凉以为她是默认了,将花灯放在桌上,转身朝外走去,门渐渐的合拢,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隔绝在了门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又驻足对屋外人道:“传朕旨意,沈氏如一品行端庄,着封为从三品沈嫔。”
“嗻!奴才遵旨。”刘英答道。
刘英正欲进屋宣旨,却又听苏穆凉道:“慢着!让她不必来谢恩了,待身子恢复后便直接搬去怡欢殿。”
“嗻。”刘英打了个千,朝如一的屋里走去。
如一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似笑非笑的看着进屋的刘英,道:“公公不必再宣旨了,我已经听见了。”
“奴才参见沈主子。”刘英行了一个大礼。
如一别过脸,愣愣的看着白色的墙,这一天终是来了。
如一没过几日便让景萱收拾东西搬去了怡欢殿,景萱很是高兴,道:“本以为万岁爷要怪姑姑,没想到却封了姑姑做主子,看来万岁爷心里是万分的疼着姑姑的。”
完了又“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道:“奴才失礼,姑姑现在应该是主子了。”
如一静静的坐在怡欢殿的正殿里,她身子还未恢复过来,面色仍是一片惨白,对景萱道:“你出去收拾一下,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景萱垂首走了出去。
如一恍惚还记得,那一日在那青湖上,他与她坐在那艘他仿制的乌篷船上,他在她耳边柔声道:“朕已经想好了,册封之后就将怡欢殿赏给你,那里离灏元殿最近,况且现下也没有妃嫔住在那里,朕也不必担心你会被人欺负。”
现下是册封了,她也来了这怡欢殿,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早已没了泪水,眼里干涩不已,晚上常常瞪着眼睡不着,只想着那个人现在在干嘛?会不会偶尔也去她原先住的屋子转一转,想一想他们曾经的温存。
如一身子一恢复,宫人便将她的绿头牌放了上去,特别是那端盘子的小陈子,沈嫔娘娘还未册封的时候,便已有好几次在灏元殿里见着万岁爷和沈嫔娘娘二人如胶似漆。现下将她的绿头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找一个好彩头。
这样想着,他便将牌子端了上去。
苏穆凉仍在龙案前批着折子,只是看着瘦削了不少,眉眼却依旧是往常那般精神。一直到刘英提醒他是时候翻牌子了,他才将手里的笔放下。
一眼望去,十个红木牌子发出阵阵香味,第一个进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沈嫔”
沈嫔。
他伸出手,缓缓的抚过那张牌子,那牌子上的封号恍若变成了一个人的脸,凄然的看着他。他蓦地收回手,冷冷道:“下去吧,朕今儿事多。”
小陈子有些纳闷,却不敢多问,转身走出去,却又听万岁爷叫住他:“慢着!”
忙转过身,弓着身子等着万岁爷的旨意,只听他道:“将她的牌子撤了,日后都不必再上。”
小陈子不知道“她”是谁,却硬着头皮“是”了一声,一脸雾水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