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雾引吉祥

11、第 11 章

　　【十】

　　景云华静养的这段时间里，土地公天天都带丹药来给她。小蝶说，昙花的花苞更大了，没有人在去压制，似乎长得更好了。而景云华原本就纤瘦的身体更是消瘦不少。
　　这段时间，景云华喜欢坐在偏院的荷叶凳上，一口一口的品着苦丁茶。上好的贵妃翠不知道有多久没喝了。
　　几天前，她让小蝶找来了朱砂，长谈了一夜。小蝶知道，朱砂是景云华的好友，景云华对她的信任，远高于对自己的。景云华曾经说过，有知己如此，即使有朝一日被背弃，也值了。
　　小蝶并不知道她们谈了些什么，景云华没有让小蝶服侍。小蝶只知道，次日清晨，朱砂红着眼出了景云华房间，小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昙花香，就如那夜黑袍人强大的灵力中散发的昙花香。
　　再然后，朱砂就接管了花店。
　　十五那天，土地公没有来，店里没有客人，朱砂也不在，只有小蝶陪着她。
　　景云华让小蝶沏了一壶贵妃翠，就着满园清冷的花香，品着浓郁的茶，茶香婉转，久久不能消散。

　　入夜。
　　逆着月光，一个人影走进偏院。一身霸气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着铁色的光芒。黑发俊颜。月光给他堵上了一层无比柔和的光。借着月色，依稀看见他俊美的容颜。
　　“云华，我回来了。”柔情似水。
　　“欢迎回来。”景云华嫣然一笑。

　　秦一上前，节骨分明的桎梏轻轻牵住景云华细柔的柔荑，带着她向门口跑去。骏马已在门口等候。他轻轻抱起景云华，脚尖点地，飞身上马，飞奔而去。小蝶也骑上另一匹马，跟了上去。
　　月光下，骏马二人，笑若春风，黑发飞舞，相互交融，素衣铠甲，宛若谪仙。在月色下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多年后，小蝶仍向人提起那神仙眷侣般的画。

　　秦府。
　　秦一大摇大摆牵着景云华走进去。周梓泷早已在花园里等候，见两人走近，咧嘴一笑，递给两人一个灯笼。两人接过灯笼，相视一笑。
　　秉烛夜游，月下赏昙。
　　月光洒在花苞上，给华宝镀上一层白色的光芒。
　　不久，紫色的花苞慢慢破裂开来，露出里边纯白的花瓣，花瓣一片片伸展开来，如绝美的少女展开她的裙摆，簌簌飞舞，漏斗似的小花，在月下异常迷人。
　　秦一紧紧握住景云华的手。景云华温柔地笑着，回握。
　　昙花越开越盛，仿佛要与月色争辉。

　　秦一叫下人端来了一壶清茶，是景云华喜欢的贵妃翠，几人谈笑着，可小蝶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怎么也喝不下。
　　不过几盅茶的时间，昙花枝叶在月光下猛的抖了抖，开始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慢慢枯萎下去。
　　秦一皱了皱眉头，没注意到景云华的脸色早已惨白，直到他听到茶杯落在地上的声音，直到他感到自己握住的手已无力再反握他时，景云华正慢慢倒下。
　　秦一大惊，拦腰抱住了她，阻止她下滑的身体。景云华倒在他怀中，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冰冷得吓人。

　　一切都那么突然。秦一颤抖的的抱住景云华，红着眼眶。身后的周梓泷还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小蝶则捂着嘴巴，早就泪流满面。
　　终于，秦一抬起头大声叫：“管家，管家！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声音都在颤抖，怒气冲天，黑发无风自动。
　　痛，无边无际的痛。秦一痛得全身都在抖，睁大了眼眶，死死盯着景云华，脸色，好差，好差……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能让他如此在意的女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不要，他不要……

　　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景云华吃力的拉住秦一的手，缓缓张开毫无血色的唇：“……上将军……没用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秦一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那手冰冷刺骨，像一根根长针，深深扎在他心上。他从没有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
　　“上将军……听我说……”景云华加大力气拉住秦一，“……听我说……求你……”
　　秦一只能看着她不住的点头：“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眼泪开始在眼中打转。
　　他是有多坚强，每个人都知道，不管是受多重的伤，不管是被一直信任的心腹背叛，他也不曾哭泣。可是，只有她，只有景云华，他没办法不为所动，不能……
　　景云华缓缓开口：“上将军……也许你早就察觉了……我……和常人不一样……”
　　景云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道：“因为……我……不是人啊……”

　　身后的周梓泷听言，痛苦地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

　　景云华再度开口：“没有必要……没有必要为我痛苦……不值得……不值得……”
　　“不……我不管……我不管……你是人是妖关我何事……我只知道你是景云华……是我深爱着的那个景云华……”
　　景云华听言，身体一僵，随后轻轻勾起嘴角，笑了。有此话，这一生，够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喃道：“多希望你……”
　　太轻了，听不到，他听不到……
　　秦一颤抖的把耳朵贴近景云华唇边。
　　“多希望……
　　你是……
　　他……”

　　昙花枯萎，随风而落。

　　景云华的手轻轻滑落，再也没有办法抓住秦一的手。
　　身体的颜色渐渐变浅……变浅……
　　秦一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办法也没有。两行血泪从眼眶滑落，穿过景云华的身体，滴落在自己腿上……
　　就像打破了一面镜子，景云华瞬间化成千万素色光点，破碎开来，四散而去……
　　秦一瞪大眼睛，看着这一景象。身体姿势还维持在抱着景云华的样子。
　　身后周梓泷深深吸了口气，走向身边的小蝶，把她抱在怀里。这一抱，小蝶再也支撑不住，把头埋在周梓泷怀里，痛哭起来……
　　一声痛哭，激得秦一身体猛地一震。
　　他才反应过来，景云华，消失了，在他眼前，消失了……
　　“不，不会的，不………………”扬州夜空只留下一声悲痛的嘶吼。

　　世人说，左金吾卫上将军一生没有娶妻。
　　世人说，上将军一生只养了一盆名为念华的花。
　　世人说，无名的花店只有一个老板，名曰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