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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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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她说完那句话,杜葳沉默了很久,久到天晴都以为不会有回应了,他才说:“那更需要早点休息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不由分手牵了她的手就走,场内冷气打得十足,两人手都有点冷,然而却渐渐温暖起来,杜葳送她到酒店楼下,他大约是觉得有点热,解开了领结,有点不知所措的放在手里:“晚安。”
“嗯,晚安。”天晴说,但却转不了身,她抬头望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说,“谢谢你。”
杜葳无声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很快垮了下来,他犹豫的上前一步,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天晴以为他会俯身吻她,她想背景正好,是周生生的新版广告,钻石折射出整座城市的星光,想必会映衬得益。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他说:“好好休息,明早来送你。”就转身走了。
“好。”天晴回答,她也转身,只一道门槛的距离,她知道两人都无法越过。
第二日是个阴天,风大得很,出门时候前台友情提示,唐小姐,今日台风过境,请务必注意安全。
确实危险,杜葳的车刚刚开过一颗棕榈树,身后就一大片枝叶落了下来,差点砸在车上,十分惊险。
天晴回头:“我常常想,海南的人会不会被叶子砸到,他们说椰子有眼睛,怎么可能?”
杜葳没有回答,天晴又说:“哎,台风天你们有没有假期?”
这下他只好开口:“没有。”
天晴还想再说什么,车却已经到了码头,这一路真是短,时间尽头大概也就这么短。
“再见了。”她拿了行李下了车,“不用送了,不好停车,你回去吧,这几天多谢了。”
这大概是今夏的最后一场台风了,不知自海面上哪个经纬度产生,远远来到这里,只为见证一场别离。
她就提了一个包走向前,风自背后吹乱头发,而身前是阴晦的影子。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给他:“你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吗?”
天晴转身,杜葳一直看着她,未曾离开,背光看不清楚表情,可她的脑海中明明白白印着他的脸,尚算分明的温厚轮廓,向上弯曲的唇角,双眼皮,单侧酒窝。
他们都没有说话,四周明明很喧闹,可她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由电波传来,近在咫尺。
于是她笑:“那我走了。”她要挂断电话,这时他终于开口:“天晴。”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他似乎有些不决,他说,“唐天晴。”
“恩?”
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声音也变得决断起来:“我才发现我并不是一个经得起诱惑的男人。”他向前伸出了手。
天晴含笑看他,过了片刻她挂断电话,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她拥抱他,他的亲吻落在了额头上,如同想象中一般干燥温软。天晴闭上眼睛,就放纵这一次,若换个场景换个时间,他其实是可以交往的人,但此刻,这样的拥抱只能属于放纵。
豆大的雨终于从天空坠落,他拉着她的手跑到了车旁,笑道:“看来台风果真来了,明天大概船都不开了。”
“只能从罗湖走了。”拉开了距离,天晴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刻意不去看他,扭头望着窗外,故作淡定的说,然而一开口才发现声音都是在颤抖。
气氛一下子莫名凝滞起来,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
“去你那?”
“去我那?”
一模一样的疑问语气,似乎尴尬一扫而光,两人对视,笑。
杜葳住在渣甸山脚,一百多坪的豪宅,从窗户看出去,满山坡的红山茶迎着风雨招摇,似天边火烧云一般,十分热烈。
天晴环视四周,装饰清雅,堆满书籍电子设备音乐碟,干净冷清,没有一丝人间气息,单身男人的住宅大抵都是这样。杜葳拿了一瓶冰水给她,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隔得远远。天晴指指电视:“看看电视?”
打开了电源,跳出来一个动漫人物形象,杜葳想起来:“这是上次看的碟,刚放进去又去加班,都忘记了。”
“多久的事了?”
“大概有两个多月没有打开过电视了。”
“那接着看看?”
是一部动画电影,粘土做的人物形象,憨厚可爱,虽人物性格皆是残缺,然而每一句台词都仿佛诗句一般令人沉思。天晴蜷在沙发上,杜葳坐在地毯上,两人都不说话,就着窗外的凌冽风声看完整个片子。
看到最后一幕,那粘了整面墙的信件,天晴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杜葳没有回头,但却知道她哭了,递纸巾盒给她,天晴擦擦眼泪,有些哽咽:“才五点钟,天就这般黑了。”
他转身,神情有些落寞:“天晴,如果我们不做ai做的事,能做多久的朋友。”
天晴坐直了身体,凝视他:“也是到明天为止。”她挪到他身边,亲吻他的唇,微微上翘的仿佛时刻带着笑的双唇,杜葳失神一秒,他抱住她,回吻她,他的气息干净纯净,仿佛清净草木香气,天晴闭上眼睛。
成年男女都轻车熟路,然而天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在一个才认识五天的人面前这般肆无忌惮打开自己的身体,却丝毫不觉羞耻。
他进入时天晴觉得疼,咬住手指侧开了头。
他即刻停下动作,抚过她微湿的头发,吻着她脖子,耳朵。
天晴渐渐放松下来,他才问,温厚清明的声音听起来竟如shenyin一般,他问:“很久没做过了吗?”
天晴扶起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是,我和他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而且,他的现任女友我的前闺蜜告诉我,我在床上就像块死猪肉,又硬又冷。”她居然能平静的说出这些吗,她原本以为这些话会一辈子在脑中回荡腐烂,可此刻她心情居然平和,她还笑,“你觉得呢?”
她觉得双手之下的身躯有些僵硬,他的脸庞不似寻常般淡定,被情欲晕染上一丝朦胧,她望见他瞳仁中的自己,蜷缩着,弱小无助。
杜葳低头含着她耳垂,温热的气息熏得她耳朵发烫:“不觉得,你要知道,如果你是块死猪肉,那也是他的原因。”
他轻轻咬住她颈动脉,舌尖舔着颤动的血管,天晴的指甲掐上她的背,她神志恍惚间听见自己呼唤他的声音,带着痛楚和欢愉,带着欲望和挣扎,那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音色。
她觉得自己在天堂和地狱间摇摆,所有神智都被带进一个未曾抵达过的潮湿世界,那里似乎只有一种颜色,却演变成五光十色。
她感觉自己在飞速坠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房间中是一片黑暗,只门缝间传来客厅朦胧的灯光。她赤脚走了出去。
杜葳正在厨房做饭,拿着勺子尝汤的味道,有所察觉回头过来,笑:“雨大得很,只能在家里吃了。”
天晴走过去:“好香,是什么?”
“海底椰鸡汤。”杜葳放下勺子,转身搂住她的腰,“去冲个凉吧,马上可以吃了。”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天晴不禁想起他第一次牵自己的手,太阳下满手心的汗,原来和面前的他是同一个人。
饭菜汤都放在茶几上,两人坐在地毯上,他居然还会做腊味煲仔饭,天晴笑着打趣:“你还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
“难得才有空做一次饭。一个人住,都懒得弄。”他勺汤给她,“试试汤。”
“很不错呢。”天晴慢慢喝着汤,“怎么学的这么好手艺。”
“在英国念书时候,这是必备技能。”他思索一般,语速极慢,“更何况我还要照顾女友。”
看来他并不避讳谈论这个话题,天晴想自己是要顺着话题方向问下去,还是沉默听他讲述。她发现自己其实对这桩往事失去了兴趣,她不想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分开,她只知道,这一刻鸡汤很好喝。
可是她并不能说不。
天晴低头,用沉默来表示抗拒。
他说:“天晴,你说过,我的人生一切都是要做到最好,一切都有序可循。26岁之前我也确实能够做到,可是那之后,人生好像失控了,我丧失了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把握。”
“其实失控的是自己。”她说,“可是比起这个现实,我们都宁可认为是整个世界疯掉了。”
“是,你被分手就是因为那个原因?”他问。
天晴抿了抿唇,说:“感情无法弥补身体的冰冷。这是他的原话。我有想过问题或许在我,可我要把一切推卸给他。”
“我那个女朋友,两年前那个,是我的初恋。我们在一起将近十年,一起体验了人生中带初字的东西。她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在高考结束后走到一起,同一个城市念的大学,一起出国留学,我们的父母都以为我们很快就会结婚。读完研究生之后我来了香港工作,她回了北京,因为距离原因彼此疏远,可我知道我爱她,就像刚开始恋爱时一样爱她,一直都爱她。后来她怀孕了,我打算辞了工作去北京和她结婚,那时候手头有一个case在跟,我说等我忙完这个就走。可是她没有等我忙完,她不小心流产,很快认识了新男友,我们分开了。我以为这么多年的风雨她会信任我,坚信不疑。可是大概是漫长的等待让她失去了信心。”杜葳一口气说完,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她一直都是这么坚决不留退路的人,长时间在我面前的乖巧让我忘记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他眼神中有一丝光亮,仿佛泪滴一般。
“她应该还是爱你,要不然也不会害怕失去你,不会让人来试探。”
“我们之间,问题无数。早就不是爱能解决的了。”
“所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不过看起来,你更加悲惨。”天晴放下碗,“不过换个角度想,分开不见得是坏事,既然运气用光了,就别撑到厄运来,赶紧去找新的运气。”
“所以我们现在都看开了?”杜葳说,他伸手拿起水杯,凑到唇边停下动作,手指若有所思抚着杯壁,冲她一笑,“你这样的开解方式实在有趣。”
“还不是因为你让我去听了九把刀的采访。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九把刀的?”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不知道。”
天晴扑上去掐住他脖子:“说。”
“好吧好吧,你说你要来香港,我估计是你的人生出现了什么问题,就去那个网址找到你的id,搜索了一下你的发帖……有了一些不少的收获。”他一本正经说着,可是音调中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啊……”天晴忍不住捂着脸,“你偷窥我。”
杜葳笑盈盈拉开她的手:“还好,再推测一下,差不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
“年轻的明明有活力却又懒散的,很矛盾的人。对什么东西都挺有好奇心,不过没有恒心。会德语和捷克语,喜欢看书,最想去的地方是布拉格,有轻微的收集癖,热爱手工可是水平实在一般……”
“好啦,说的我无地自容。”天晴想要装作严肃,却一笑破功,她说,“真的很感谢你。”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她举手:“好,最后一次。”
第二天早上台风已经过境,外围影响仍在,虽然雨势越发大了,可风眼见减弱,天晴睁开眼睛,杜葳正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侧了个身:“几点了?”
他理理她的头发:“十点多。”
“早。”
男人俯身下来给她一个早安吻。还好没有愈演愈烈之势。他起床,打开衣柜找衣服穿:“今天想吃什么?”
“唔,觉得很饿,去吃块肉吧。”
他套上衬衫,没有问什么是一块肉:“好。”
天晴也爬起来,很久没有运动,感觉浑身都酸痛乏力,她拿大大的浴巾将自己裹起来,走到冰箱旁边倒了杯牛奶来喝。杜葳从身后揽着她的腰:“不热一下?”
“喝点凉的可以清醒一下。”
他的下巴支在她的肩上,伸出手:“帮我扣一下。”
天晴帮他扣上袖扣,这样温馨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奇怪,两人似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杜葳喝掉了剩下的牛奶,两人出了门。
两人去了家西餐厅,天晴点了好大一块肉,吃到一半就吃不下,托腮望着走廊中的绿竹,等他吃完那一份意粉。
可他吃得很慢,半个钟头过去,盆中丝毫不见减少,还甚至中途溜去了洗手间。
天晴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植株后面,伸手召了服务生。
杜葳回来时天晴已经离开,咖啡杯下压了一张纸条,包我很喜欢,纸条下是两万元港币,她把包的钱留了下来。
她的字安静清爽,就跟人一样,不拖沓不凝滞。
杜葳不禁扭头看向窗外,纤瘦的身影背对着他,提了个大大的黑色挎包,她来的时候背的就是这个包,白色T,牛仔短裤,她又变回去那个干净清爽,自然雕饰的模样。他看见她伸手拦了出租车,坐上走了,没有抬头看这边一眼。
那一个瞬间,他站起身,不是不想追上去,可是就算追到了他又能说什么。我爱你吗,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喜欢你吗,他们都已经过了非你不可的年纪。
于是他伸出的手徒劳握了起来,他坐下,沉默喝完一杯微凉的咖啡,起身,决定回到公司,回到他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去。
只是接下来的这半日他心情都很低落,然而他想应该也就这半日吧。
这个城市日转星移,所有的故事便只发生在当下,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