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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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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又是这条巷弄。简陋的泥路上积着水洼,深浅不一像备受摧残的脸上的伤疤,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寒光。远处有水滴的声音敲打在残破的砖瓦上,滴答滴答,在空无一人的巷弄的空气里不停地叩击出更为清晰的回声。
苏杭想起来了,这条路是他来看房子的时候中介带着他走的那条路。这么想着,突然身后被人搡了一把:“快走啊!”苏杭一个趔趄,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明明荡在耳边却又突然消失,耳边的空气安静得发凉。苏杭浑身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却还是慢慢回过头。身后…没有人。苏杭有些呆怔地立在原地,遥遥的似乎又听到有一种声音传来,像是金属齿轮碾压的声音沉闷。渐渐地声音大了些,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巷弄尽头。是一辆自行车,轮子咕噜噜转着,车铃摇摇欲坠地在车头上晃着,发出模糊的“叮铃铃”的声音。骑车的人影黑乎乎的,慢慢接近的时候苏杭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他埋在阴影里的脸,却可以感觉到对方也在盯着他。这种出于动物的感知本能让苏杭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无法逃脱的深井,潮湿的霉菌和植物包围着他,在他皮肤上刺出冰冷的伤口却没有丝丝疼痛的感觉。
吧嗒!
那人车头上的车铃终于掉下来,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后落地。苏杭一眨不眨眼地看着那个车铃一路在泥泞的路上滚着,慢慢地滚到他脚下。苏杭魔怔一般捡起它,冰冷的金属球体裹着一地上潮湿的水和黏腻的泥。苏杭抬头想喊住那人,却发现那人,消失了。
手中突然穿来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有轻微的颤动。苏杭低头一看,顿时所有的血液全部涌上脑子,脚底一阵虚软,嗓子眼里忍不住就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拼命甩着手,那东西却牢牢粘在手上。
是一只血淋淋的眼睛,粘在鲜红的血液和黏腻的腐肉,眼球死死地瞪着苏杭。
苏杭终于承受不住,醒了过来。
房里一片寂静,一轮满月透过窗帘洒进房内,把房间里的所有物什都镀上一层雪白。苏杭大口大口喘着气,被梦中情景吓得浑身是汗,汗水被裹在被子里,慢慢冷下来。苏杭胆子小,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却感到被子被汗水蒸的黏答答、冰冰冷地贴在身上。撑了十几分钟,怎么也无法将就入睡,只好起床换被套。
把被套扯下来,打开衣橱门一看,不由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个月第几次换被套了,自从搬进了这个破旧的小公寓,他几乎每晚都是在噩梦中度过的。每晚都在半夜里醒来换被汗水打湿透的被套。头一个星期实在是吓得要死,醒来了一动都不敢动,捂在潮湿的被子里结果第二天还得了不大不小的感冒。加上每个晚上都无法安然睡到早晨,苏杭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苏杭在租这个房子之前,就已经知道一些关于这个房子的事情——有不好的“东西”。加上地理位置不大方便,楼房年代久远建筑结构老旧,这间房的租金极其低廉,而这才是苏杭最在意的。苏杭不在意房子老旧,他也不在意每天要比别人早起一小时去上班,从小在城郊长大的他家里比较拮据,什么苦没吃过,而经济上的条件则是他首要考虑。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即使找到了不错的单位,也只是做做小职务,还要寄钱给逐渐年老的父母和刚上中学的弟弟,苏杭的生活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到哪里去,能找到这样一个栖身之所他已经很满意了。而那些不好的“东西”,忍忍就好了。
“诶,你们为什么要每天这样折腾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苏杭有点恼怒地拆着被套。他有点忍不住了,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实际上只是为了给自己鼓足勇气摆脱噩梦的阴影。“哼,你们也只敢在晚上肆虐一下罢了,想看我夹着尾巴逃跑的样子做笑话?做梦!!!”他把拆下来的被套握在手里,像是泄愤一样在空气里乱抽一气,再狠狠甩到椅子上。拿过新被套麻溜地套好,“嗖”一下子钻进被窝,虚张声势地说到:“有本事再来啊!”一把狠狠地扯掉电灯,屋子里一下子又陷入黑暗。模糊间听到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冷笑,苏杭心里“咯噔”一下,忙把被子扯过头顶,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静下来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老半天之后,苏杭渐渐睡去。凄冷的月光和暗色的阴影在房间四角切出明晰的界限,似相互依存,又似沉默对峙。在苏杭彻底沉入梦乡的时候,甚至由于过度疲惫打起小小的呼噜声的时候,墙上的阴影的轮廓开始躁动,又一声讥讽的冷笑清晰地滚落在结霜般的地板上,激起一点冰冷的回响,蓦然打断了苏杭的呼声,苏杭在梦中不自觉抽动了一下,额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
噩梦又开始了。黑暗中隐隐绰绰的轮廓似乎抬头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无风无云,唯有一轮饱满的明月高悬。黑影似乎更加兴奋了,和月光交界在墙角的轮廓都在蠢蠢欲动,好像在酝酿着铺天盖地的黑暗。
今夜,除了噩梦,还可以有“更好”的东西来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