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华尔兹》青山常在

72、第 72 章

　　小明智秀连夜审问许之博，对他大义凛然的论调越发没有耐心。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故意拖延时间。“打电话给山田。。。”他预感不妙，立刻吩咐手下，“加派兵力，对医院实行宵禁。”但，随着电话铃一阵急响，小明智秀不再镇定。
　　“是吗？她真的出现了？”放下电话，他并不惊慌，围着被绑在刑架上的许之博踱了几步，笑道：“事情很奇怪，凌睿突然出现，许先生又偶然被捕，这两件事只是巧合吗？”许之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喘着粗气道：“小明，你觉得我会和凌睿这样的女魔头有什么关联？”
　　“未必。”小明笑得诡异，“凌睿成了帝国的敌人，无论她做过多少伤害你们的事，也会成为你们拉拢的对象吧。”
　　许之博哈哈大笑：“果真如此，就说明你们帝国军人的信仰是无比脆弱的！”
　　“这只能说明，中国人本质上的反复无常。”小明智秀拍拍许之博的肩膀，“就让许先生来证明共产、主义者所谓的信仰多么地坚不可摧吧。”
　　俞瑜来到医院，听高医生说起凌母的病情，非常震惊。“危急吗？”高立棠道：“夫人身子原本亏虚，加上忧虑过度，致使精神不济，时常昏阙。”俞瑜走进病房，凌玉城已经醒了。“俞小姐怎么来了。”她总是温和平静，虽眉眼疲倦，也保持着知识女性的温雅。俞瑜倒了杯水，扶着她坐起，关切：“夫人今天感觉如何？”
　　“麻烦俞小姐了。”凌玉城接过水杯，轻轻笑道：“睿儿小时候总是顽皮，我忙于学业也没多少时间陪她玩，实在内疚呢。”突然说起凌睿小时候的事，俞瑜虽有奇怪，却静静听着。“古语言学是非常枯燥的，研究她的人少之又少。其实，如果融入其中便能发觉这门文字的乐趣。家里有本《日本童话集》就是用古语言翻译的，囊括了我多年的心得，也称得上一本古语言字典。可惜睿儿偏偏不喜欢听故事，这本书就没什么意义了。”
　　俞瑜听在心里，觉得凌母意有所指，但病房里被监听，也不便问，微微笑道：“是夫人纵容她了。”凌玉城注视着她，莲一样的女子，干净出尘。“我不知道俞小姐是谁，可我宁愿相信俞小姐是睿儿的朋友。虽然她在日本长大，也为日本国做事，但是——”
　　俞瑜拧开药瓶，抬眼道：“夫人该服药了。”
　　屋内光线柔和幽暗，凌玉城叹道：“睿儿离开很久了，有消息吗？”
　　“夫人的思念，她感觉到。”俞瑜在她手掌写着：她来了。凌母变色：“不可以！一定要阻止她！”一层薄薄的水雾迷蒙着俞瑜的眼，又迅速恢复清亮：“别担心，您听我们的安排就好。”
　　这时，高医生走了进来，恭敬请教：“夫人准备好了吗？”
　　凌母讶异：“去哪里？”
　　“伯母，您需要做详细检查，我陪您过去。”俞瑜说着，便帮着护士将凌母扶到移动病床上。
　　重症病房直接通往手术室，而手术室特别通道可以通往地下车库。为安全考虑，救助高级别的官员就是从这条特别通道进入手术室抢救的，既节约时间，也比较保密。
　　小明智秀赶到医院，听卫兵汇报高医生将凌夫人带去重症室抢救，立刻警觉起来，当他带兵冲向手术室，看到枪口下瑟瑟发抖的医生护士，一切都明白了。
　　静谧的通道里，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推着一辆移动病床，金属架子发出的声音加剧了狭窄空间的沉闷紧张的气氛。高医生眉头绞成一团，吩咐护士小心推车，又警惕地掏出了手枪。突然地，他看到通道口站着一片黑影，急忙吩咐：“谷子，小心。”
　　护士谷子睁大恐惧的双眼，硬着头皮推着移动病床来到那些军人跟前。
　　“高医生这是去哪里呢？”小明智秀细长的小眼闪着阴冷威胁的光芒，扫视着医生和护士。
　　“这是重症病人，需要紧急手术。”高医生焦急地说道，“耽误病情，长官负不起责任！”
　　“是吗？是什么样的病人需要高教授亲自护送？”小明眼冒幽光，走近移动病床，“手术室在楼上，医生怎么把病人推出医院了？”伸手去揭病人身上的白布——但是他算错了一步。床下窜出一人，飞刀闪着冰冷的光芒，刹那斩杀数名日本兵，而精致小巧的手枪正抵在小明的胸口。
　　“何必呢，玉纱小姐？”小明笑得阴沉，指尖夹着的刀片不过食指大小，没有太大威慑力，刀总没有子弹快。
　　俞瑜避开他的目光，对高医生道：“走。”
　　高医生和护士谷子紧忙推着移动病床离开。
　　“司令官已经包围这里，谁也逃不出去。真是多此一举。”小明扯出一丝笑容，幸灾乐祸。
　　“你也活不成。”俞瑜押着他朝前走去。通道里的日本兵紧紧跟上。
　　果然，地下车库被大批警察包围。虹口事件中得到重用的陈显贵已升为侦缉队长，也忠诚的效力于小明智秀。谷子护士早吓傻了，不肯再走。高立棠接过手术车，非常愧疚：“夫人，让您冒险了。”凌玉城摇摇头，“高医生费心了，我就待这儿等我的睿儿。”
　　高立棠举枪迫使警察退后，陈显贵知道对方的重要性，命手下人不得开枪。俞瑜押着小明智秀走了出来，大批警察立刻围住她。
　　“竟敢挟持太君，真是胆大包天啊！”陈显贵举着枪，破着嗓子叫道：“快放下武器！”俞瑜押着小明靠近凌母，“命你的人离开！”
　　“玉纱小姐太顽固了。”小明智秀得意地笑了，“其实，你和凌睿串通了。只是这等伎俩很拙劣，怎么能瞒天过海呢？”
　　俞瑜淡淡道：“你的确充满智慧。可惜你误会了。”
　　“误会？”
　　“我们根本没打算活着出去。”俞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一只手扼住小明的脖子，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高立棠瞥见左边的不锈钢大门，灵机一动：“夫人，对不起您了！”

　　凌睿看到大批日军赶来，松尾的司令专车也停在医院门口。不能再等了。她无视苏怀成的劝阻，拿起军刀。“凌小姐，你就打算这样去？”苏怀成惊异。
　　“我该怎么进去？”凌睿冷笑一声，“我就是化成灰，他们也认得。”
　　在苏怀城的惊异中，她大步走向对面的兵站医院。
　　黄昏，白墙尖塔的医院大楼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路两旁，广场台阶，树篱喷泉，凌睿抬头看见一座高大的圣母雕像上停着几只黑色的鸟儿，是乌鸦吧。
　　她一出现，日本兵潮水般涌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她。
　　樱花之刃已经出鞘，冰冷的光度震慑了笼罩她的刀光剑影，折射出她苍白的脸，血腥的紫眸，眼角到嘴角都含笑，只是这笑容充斥了噬咬生灵的魔性。她一步一步走上高高地台阶，士兵们面露惧色，不敢靠近，可包围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来到厅外，山田敬礼：“凌睿科长，司令官正等候。”一挥手，阻止她进去的士兵立刻让出一条道。凌睿大笑，迈步走进大厅。
　　大厅到处都是黄白的灯光，除了穹顶上那方巨大吊灯发出的光芒，映衬着医院的洁白和高尚。
　　松尾居中而坐，山崎带着护卫队侧立一旁，还有两个年轻傲慢的武士，穿着正统的武士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太刀和肋差皆别在腰间，神态倨傲冷酷。他们看凌睿的眼光是惊讶，好奇，凶残和征服的欲望。
　　“你终于来了，试验品一号。”山崎手持银杖，怒目相对。
　　哦，我连名字也不需要了。凌睿冷笑：“我是来见我母亲的，用不着这么大的场面欢迎我。”
　　“一个叛国者，还不以死谢罪？”银发武士大喝：“背叛天皇的人，当剖腹谢罪！”
　　“叛国？哪里的国？”凌睿沉笑：“在你们眼里，我是中国人。”
　　红发武士拔出军刀，“混蛋，你的是天皇陛下培养的子民，享有无上的荣耀，竟敢忘恩负义背叛天皇，无耻卑贱的家伙！”
　　“我若想成为天皇子民，就要用我的血肉证明我的价值。在你们眼里，我不是天皇子民，只是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不过，即便是一条狗也会反抗命运的不公吧？”凌睿冷笑起来。
　　“为天皇陛下效忠，是你的荣耀！”银发武士腾身一跃，来至凌睿面前，瞥着她手里的樱花之刃，“樱花武士，你的不配！”
　　凌睿冷眼打量，这个银发武士不过三旬，一双鹰眼充斥着毒辣的光芒，双拳紧握，全身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的刀闪着寒气，一股股冻气飘散在上面，那种淫威真让人不寒而栗。
　　“你，新任樱花武士？”凌睿哈哈一笑，“你的刀没染透鲜血，就想杀我？”
　　“八嘎，你敢蔑视我？”银发武士气急败坏如同一条疯狗，话音未落，把刀举过头顶，连连劈下。凌睿蔑笑：“你要寻死，成全你。”眼见长刀劈来，不慌不忙地让过刀锋，银发武士劈空，刚想抡刀再劈，身形却蓦然顿住。他大惊失色，只见樱花之刃映着夕阳的余晖，明晃晃地刺到他的双眼。本能地后退，后退。。。凌睿冷笑：“樱花武士？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杀了你，侮辱我。”刀尖点在银发武士的眉心，轻轻一划，顿时血流满面。吓得银发武士双膝一软，瘫软如泥。红发武士惊怒交加，举刀就要对抗。松尾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急忙喝止：“退下！”红发武士已然愤起，拔刀横割，气势威猛，叫人避无可避。
　　凌睿表面恒定如常，内心惊异，这个日本武士比银发武士高强很多，这横割一刀，有个名字‘一击必杀’，能用此招的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在刀尖距离自己胸口毫米，她果断地举起刀鞘，招架对方攻击，但同时却感到这一刀的冲力下，自己双臂被震得发颤。而红发武士一击不中，也露出惊诧之色，犹如巨蟒翻身回咬，只见长刀呼啸而起，甩出一道恶风，朝凌睿头顶劈下，仍用‘一击必杀’的招数。凌睿银牙错咬，奋力抛出樱花之刃，噗嗤一声，红发武士瞪圆了眼珠，看着刀穿胸而过，没入刀柄。红发武士不甘而毙，而他的长刀余威犹在，砍在凌睿的肩膀，血流如注。
　　“你，你，天皇武士也敢杀？”山崎面部抽动得厉害，却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杀该留。
　　残阳如血，突然劲风刮起，何时飘起了雪花。
　　松尾缓缓拔出军刀，“你的父亲是文人，血脉里拥有着浪漫主义的英雄气概，头脑一热，就忘乎所以，傲慢不可一世。你继承了这一点。即使我花费心血的栽培你，仍然没有改变这种血液上的继承。”他大笑一声，“英雄的满腔热血，是必须的素质。但是，在面对强敌的时候，又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凌睿看着他举起雪亮的军刀，淡淡苦笑：“松尾伯伯，我无心与您为敌。”坚持着站起身，拔出砍在肩膀上的长刀，朝他鞠了一躬：“请让妈妈跟我走吧！”
　　“好大的口气！”松尾举刀逼近，白眉耸动：“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吗？”
　　“妈妈是无辜的，请伯伯放过妈妈！”凌睿缓缓跪下，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
　　“愚蠢的东西！军人只能战死，怎么能像个乞丐一样摇尾乞怜？”松尾咬牙切齿：“背叛帝国，是不可以饶恕的！拿着樱花之刃的家伙，来一场决斗吧！”说着，大喝一声，满头白发的松尾像头发狂的狮子，双手握刀冲向凌睿——
　　刀刺入她的腹部，凌睿面对养父，神色一片平静：“我是不会跟您为敌的。”手抓住刀刃，鲜血瞬间染红了刀身。
　　松尾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很好，束手就擒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一刀，是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凌睿站了起来，双目已经隐隐发紫，竟似修罗，“请您放过我们，从此再不相欠！”
　　“八嘎！”松尾一声怒吼，抡起手掌打在凌睿的脸颊，鲜血同时从凌睿嘴里飞溅出来。但她挺直腰杆，依然沉静，沉静得近乎决然，“看来阁下是非要阻止了。”突然，她抡起九十厘米长的武士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地曲线，带着她最狠厉的杀气，带着松尾和山崎痛恨的眼神，狠狠斩向银发武士的脖子。一颗年轻俊朗的头颅在热血的喷溅下翻滚而起，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砰的一声落到地上。从他的断颈处喷出来的鲜血，更是喷了山崎一脸。原来银发武士的手里捏着一枚梭镖，竟然是想偷袭凌睿的。
　　“出师之前，就拿他祭旗了。”即便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也要血祭苍天。
　　松尾的脸庞不断的扭曲，惊恐地后退着：“你会付出代价的！”这时，山田奔了进来，护着他逃离。山崎歇斯底里的下令：“杀死她！毁灭她！！！”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浴血修罗，凌睿就是其中之一。当凌睿踏着满地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向山崎，他终于醒悟过来，这样的‘高级武器’是留不得了。下令开枪。
　　“匹夫之勇！”冷厉不甘的声音悠然传来，一身蓝色的柠妮穿过血雾，来至厅中。“日本武士道精神叫人钦佩，这么多人血拼一个凌睿，真是大开眼界！”
　　“幽灵！！！”日本兵纷纷避让，这绿发绿眸的长身女子真的诡异非常，没人想送死，而且死在一个非人类的手里。就在所有日本兵惊魂未定，忽觉一阵疾风掠过，柠妮已经带着凌睿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句话在大厅若有若无地回响：“谁要她的命，就来找我。”
　　山崎惊呆了，一边鸣枪，一边吼叫：“去抓她！！！”震耳聩聋的枪声惊醒了日本兵，如决堤的洪水追赶二人。
　　离开医院，柠妮急忙替她包扎伤口，凌睿一把推开，眼里有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别管我，快，快去救我妈妈，救俞瑜！”
　　柠妮看着她眼里浓浓的绝望，默然半晌，还是割开自己的手腕，喂了几口。这才问道：“她们在哪儿？”
　　“还在医院，在地下通道。。。”凌睿精疲力竭地靠在树上，抬起被血熏染的紫眸，这才发现柠妮已经变身，暴露在雪光皑皑中。
　　“你。。。你怎么了。。。”
　　雪越下越大，寒风刺骨，令人面部生疼。柠妮望着飞舞着雪粉的天空，猩红的丰唇绽开一抹虚浮而苦涩的笑容：“我去救她们。记住，你别死了。”

　　地下室的气氛紧张而浓烈，俞瑜握枪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作为人质的男子全身散发着诡异可怖的气质，渐渐脱离掌控。“放夫人离开，你要的东西在我身上。”
　　“这是另一回事。”小明智秀微笑，“司令官可不想让夫人离去呢。”
　　凌玉城苦笑着，“既然如此，让他们离开吧。”
　　小明智秀从容地笑道：“夫人，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司令官得知您贵体抱恙，已经赶来医院探望。实际上您的女儿凌睿小姐可能到达了。”
　　“你们想利用我害睿儿？”凌玉城觉得天地一片昏暗，“如小明君所说，母亲是不会连累孩儿的。”小明智秀脸色僵冷：“夫人打算。。。”
　　突然，高立棠推着手术车奔进停尸房，迅速按下电钮，不锈钢铁门缓缓关闭。小明智秀迅速抛出刀片，击中高立棠的咽喉。俞瑜跃身翻入铁门，警察愣了神，立刻冲了进去，砰砰——几声枪响，几名警察当场毙命。门已经合上，俞瑜看到小明智秀阴沉而狠毒的冷笑。
　　“俞小姐。。。”高立棠捂着咽喉，指着凌玉城艰难地残喘，“保护。。。”
　　俞瑜痛惜：“高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