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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俞先生一晚上都不安生,不时看着墙壁上的摆钟,都大半夜了,俞瑜还没有回来。兵荒马乱的,不时能听到惊心动魄的枪声,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俞先生实在没法等下去,披上长棉袄就要出去寻找。
      但,有人敲门,习惯的敲门声,是俞瑜回来了。俞先生小跑着拉开门,“瑜儿,怎么这么晚?外面不安全啊,你也不担心点。”说着话,似乎听见外面有一阵马达轰鸣,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刺耳。

      俞瑜面色苍白,也不看伯父,拖着疲乏的身体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等伯父关切,门已合上。
      “伯父,我累了。”
      俞先生发觉了什么,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脑门上,痛声问:“瑜儿,是谁。。。欺负你?”
      门后有一阵压抑的呜咽,声音低低的,带着痛苦和屈辱:“伯父,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俞先生不安的说道:“瑜儿,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有一阵哽咽,接着是清清淡淡的声音:“伯父,有热水吗?我想洗澡。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有,有,等着,我这就去准备。”俞先生赶紧答应。
      这年头,日本人和伪军特务们横行无忌,多少良家女子遭到凌辱啊!有的不堪凌辱羞愤自杀,有的忍气吞声苟且偷安。在这黑白不分的世道,平凡安逸的日子对百姓们来说实在是奢侈。但俞瑜不一样,以她的能力不该轻易受辱的,何况她和警察局局长的儿子正谈着恋爱,谁敢欺负她呢?
      很明显,刚刚是有人送俞瑜回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先生不解,俞瑜的表现似乎有些古怪。

      虽然是战时,东京的人们还是尽心为即将到来的圣诞之夜做准备。街上除了庆祝圣战的标语,还摆满了圣诞树及祈福用的圣诞饰物。大雪不止,街上已经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节日灯饰,正散发着微弱的光影。从木屋子里传出的依稀可辨的呜咽,寄托着母亲对远方战场上的儿子的牵挂,零星响起的爆竹噼啪声,配合着广播里的宣传战歌,嘈杂刺耳,宛若哀歌。
      深夜,一辆车碾过地面积雪朝新宿驶去,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脸色紧绷的男人正恭敬的对面前的长官说话:“松尾小姐,现在就去夫人的家里吗?”
      “太晚了,别惊扰我妈妈。”凌睿朝窗外看了看,雪花漂浮在夜空,街面一点人迹也无,东京比她离开的时候萧条冷寂。

      一座蛮大的洋房,四周围着相当气派的齐腰高的石墙,石墙上连着常绿树篱,阳光下,树篱上凝结的雪锥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滴成一串珠子。透过点点处处的间隙可以窥见院子里的被白雪覆盖的草坪。
      中年妇人正弯着腰为院子清理积雪,她衣着优雅,身材丰韵,发丝盘在脑后,气质姣好。这是个彤云密布、天色黯然的冬日午后,太阳光仿佛在勉强陪衬着满眼的白雪,呆板迟钝,没有生机。

      “妈妈,妈妈!”仿佛听见一声清灵的呼唤,妇人转身去看门口。
      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穿学生服的少女奔来,带着青春无敌的气息。
      “睿儿,告诫过你,女孩子要端庄得体。。。”妇人叹道。
      少女气喘吁吁,紧紧捏着布包,似乎里面有什么秘密似的。她做了个鬼脸,激动的说道:“妈妈,今天是我的成人礼,你猜松尾伯伯送我什么礼物?”
      妇人沉下脸:“你今天去松尾君那儿了?我跟你说过的,你是学生,别和军人走得太近,即使松尾君也不好。”
      少女努努嘴,“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去玩玩嘛。”一边嘟囔,一边帮着妈妈整理草坪。
      妇人望着女儿一阵惆怅,像极了丈夫的脸,却少了份儒雅纯真的风度,凭空多了份冷厉霸道的气质。这也不能怪她,从六岁起就跟松尾刚正生活,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军人的气息。
      她叹了口气,去拿女儿肩头的书包,但,沉甸甸的,触感冰冷质硬。
      “这是什么?!”她震惊的瞪着女儿。
      少女迎风笑道:“我的成人礼物啊,松尾伯伯送我的——防身之物。”像是报喜似的,她激动的拿出来给母亲。
      一把精致玲珑的手枪。
      妇人又惊又怒:“这是军人的东西,是杀人武器!你一个女孩子要这个做什么?”
      看母亲惊恐万般的样子,少女也生气,“妈妈,你忘了那些坏蛋欺负我们的事情么,那些流氓肆无忌惮的抢我们的东西,还要羞辱母亲。。。若不是松尾伯伯,我们就。。。现在我长大了,能保护自己和妈妈了,这有什么不好?”
      妇人望着女儿刚毅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问道:“告诉妈妈,你,你是不是去军队了?”
      少女扬了扬年轻朝气的脸,正经的说道:“是的,妈妈。我已经做了一名军人。”
      “你还是个学生?”妇人在颤抖。
      “现在帝国需要的不是学生,是军人。”少女的脸孔严肃,目光也迸出冷酷的颜色。
      “妈妈,就快打战了。松尾伯伯要带我去中国。”
      “去中国?杀人?”妇人失声。
      少女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心也疼了下,安抚道:“妈妈,你别担心。我不会乱杀人的。”
      妇人摇着头,愤慨的看着女儿,道:“睿儿,答应妈妈,别去军队好么,妈妈相信你会成为最优秀的学者,教授,总之别去杀人了,做个普通人也好!”
      少女气道:“妈妈,我不会再过任人欺负的生活!”
      她盯着手里的枪,冷酷而无情的脸色叫人害怕,“妈妈,我今天跟松尾伯伯去练靶子了,真的好痛快!”
      妇人恍惚了下,扶着女儿的手臂,哀声控诉:“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那些人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了好玩就杀了他们?!”
      少女看到母亲瞳孔里发出的控诉,心也绷紧,急道:“妈妈,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啊,死了也不可惜的。”
      啪!一记耳光印在她的脸上。
      “我女儿是帝国大学的优秀学生,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妇人惊怒交集。
      “妈妈。。。”从没有挨过母亲打的少女不解的瞪着母亲。
      “那些人都是坏人,死了也不可惜!我是军人,开枪是家常便饭啊,你为什么打我?”
      妇人颤抖着,“你长大了,不听话了?”
      “妈妈。。。”女儿的眼睛噙着泪水。
      看到女儿脸上慢慢浮起的掌印,妇人心疼的抚摸着,柔声道:“睿儿,听妈妈的劝,别去当军人,别去。”
      少女的脸上扬着不羁的笑容:“妈妈,今天是我的成人礼,我已经长大了,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请您保重。”说着,朝母亲深深鞠躬,抓着手枪走了出去。
      妇人痛苦的呼着女儿的名字,但那个任性傲慢的少女只是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一年后,凌睿回来,母女本没有隔夜仇,只有激动欢喜,谁也不提旧事。凌睿为自己的任性叫母亲担忧而愧疚,陪伴母亲两年才离开东京。
      其实母亲根本不知道,凌睿回来是接受特工训练的,导师正是哲也。后来,凌睿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每次看到报纸上登载的勇士名单,没有女儿的名字,妇人都会祈福半天。
      。。。。。。
      久了,妇人无奈的摇摇头,到底是老了,常常出现幻觉呢。
      女仆急忙走了过来,紧张的说,这些粗活是下人做的,怎能麻烦夫人呢。
      妇人笑了笑,正感叹着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寒冷了,
      一阵敲门声,女仆开门,一个青年便衣闪身进来跟女仆说了什么。
      女仆把便衣带了过来。便衣男子恭敬的说道 :“夫人,请您跟我去一个地方。”
      “请问,出了什么事?”妇人有点惊讶。
      便衣颔首道:“请您跟我走一趟。”
      女仆将妇人的大衣和围巾都送了出来,还拿着妇人常用的手提包,就要跟着出去。便衣拦住:“很抱歉,请夫人跟我走吧。”
      妇人皱眉:“到底是去哪里,我的仆人也不能陪同吗?”
      “失礼了。”便衣脸色很严肃。典型的军人面孔。
      妇人交代女仆看好屋子,跟着便衣上了车。

      军医大学设有专门接待贵宾和重要人物的高级接待所。
      四周都有卫兵站岗,妇人有点忐忑不安,是不是松尾下的命令?弄得这么神秘,还是睿儿出事了?想到这里,她心惊肉跳。
      便衣领着她走进一间整洁高雅的房间 ,躬身道:“请夫人休息片刻。”不多说一个字,便衣关上了门。
      茶几上有早已沏好的香茶,唱片里正唱着激扬奋进的爱国歌曲。妇人走了过去,拿出一张有着彩色护套的唱片,李斯特协凑曲,换上。

      凌睿走进来的时候,涌到嗓子眼的激动生生顿住,她看到沙发上的妇人正背对着门口,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以注视远方风景般的眼神倾听音乐。
      她轻轻走过去,却听妇人笑道:“睿儿回来了,还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哦,妈妈。”凌睿露出灿烂的笑容,走到母亲的膝前,蹲下身来。
      “这次回来的很突然呢,松尾君在信里没有说你要回来。”凌玉城疼惜的抚顺女儿额前几根调皮的发丝,仔细凝视着她,“睿儿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难看?生了病还是受过伤?”她有点紧张,一双美目露出焦虑和担忧。

      凌睿望着母亲,笑道:“是突然点,时间也紧迫,日程都安排好了的。担心妈妈挂念呢,才接了您过来。”她看见母亲满头乌发赫然跳出一根惹眼的白发,心里一酸。
      “我听说,妈生病了?”
      凌玉城笑得慈祥:“偶感风寒而已,叫松尾君别告诉你。他又小题大做了。”
      凌睿关切的看着母亲:“妈,别去学校了,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凌玉城笑叹:“我还不会照顾自己么,你这孩子才叫人不放心。刀枪无眼,生死悬于一线。唉,这场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说着,她陷入沉思。
      凌睿察觉母亲的神态不安,心知她在担心什么。
      “妈,外祖父一家在苏州,那里战事不多,生活还算安逸。”
      凌玉城注视着女儿的脸,激动的抓着她的手:“睿儿,你去过?”
      “妈,你放心吧,他们都很好。”凌睿点点头。凌玉城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声音哽塞:“睿儿,我没尽过孝道,你要。。。替我照顾他们。”
      凌睿笑了笑,道:“妈,你这是怎么了?他们已经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就是去了也给轰出来啊,再说了,凌家是书香门第,跟上层有来往,也不需要我去照顾。”
      凌玉城凄然道:“睿儿,你答应妈妈,别做伤天害理的事了。你始终是个。。。中国人。”
      凌睿笑得不自然,拍拍母亲骨节清瘦的手,冰凉凉的,笑道:“妈,你别操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母女叙别一番,肃冷的会所也增添了久违的温暖。凌睿看了看表,不无歉意的说道:“妈,我要走了。”
      “这么快?连回家一趟也不能?”凌玉城不舍的望着女儿。
      凌睿道:“对不起,妈妈。我现在要去见教授。”
      见女儿锁着眉头,脸色也肃穆下来。凌玉城没再坚持,叹道:“回去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带妈妈回国一趟。”凌睿伸手将母亲头上刺眼的白发捺进云墨般的发丝里。

      哲也教授被监禁在郊外一座秘密基地。这里名义上是精神治疗所,实际上是关押重要□□的监狱。
      基地看不到本该有的军人和犯人。眼前只有一座高大的白色洋楼,还有身穿制服的医生和护士。基地负责人接过凌睿的证件及军部的信函,一丝不苟的检查了她,然后派专人陪同她去见哲也教授。
      禁闭室非常安静,四周的白色把声音都吸光了。
      哲也教授正把头颅埋在满桌子的书堆里,都是生物类书籍,他正专注的看着一本非常厚的书,印着外国文字,上面抄写着密密麻麻的日本文字。
      凌睿朝那名军医道谢,军医交代别刺激病人的话后走了。凌睿走进去,看到教授凝重的脸上密布着皱纹,头顶微秃,戴一副深度眼镜,稀稀落落会曲的白发像火烧山后的残局似的,闹闹的贴在汗湿了的头皮上。谁能想到日本军部特工之父如今却变成落拓狼狈的阶下囚!
      “哲也教授!”凌睿呼道。
      哲也蓦然惊醒,抬头看着喊他的人,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教授,我是凌睿。”走到哲也面前,凌睿激动的打量着自己曾经最敬爱的导师,几年没见,导师已经完全没有军人的霸气和狂傲。像极了一个学者。
      哲也教授的镜片闪闪发光。“凌睿!怎么是你?你不是去了中国吗?”
      不想寒暄,凌睿单刀直入:“教授,我想知道‘幽灵计划’的真相。”
      哲也脸上的黑斑跳动着,像是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不安的情绪,声音像是被抽出来一样:“你知道多少?凌睿小姐。”
      凌睿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拿起一张纸,飞快的写道:“就从你们给我注射药剂开始。”
      哲也闭上双目,鼻孔缓缓透着白气,镜片上耷拉着几根灰白头发,神情萎顿充满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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