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浮生》樟樱

19、尾声

　　来世，春光无限，白莲盛开。
　　再美的景色，没有你，也失去了意义……

　　少年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我是谁？”
　　“你失忆了。”少女温柔的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少年深深的按着额头，没有答话。
　　“你原来的名字叫雾非花。”少女继续说。
　　大雾迷茫，花又非花。“雾非花？真是个好名字。”他依然昏昏沉沉，仿佛睡了好久。
　　片刻后，他期待的抬起头，“芙蓉，刚刚我梦到了一个白莲盛开的地方，我要去那个地方。好不好？”他的眼睛闪亮闪亮的，里面的东西像孩童一样清澈。
　　“嗯……”少女习惯性顺从的点头,随即十分震惊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叫芙蓉？”
　　少年满面春风，“我不单记得这些，我还记得，我叫楚兮卿。”雾非花是绝世的迷药，能够让人忘却三千烦恼……
　　然而，那个人聪明一世，却算错了一步——楚兮卿的“八千云月”已经练到了第九层，早已百毒不侵。有些事情，竟然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阿璃在哪里？”他问。
　　“他死了。”芙蓉伤心的低下了头,声若蚊呐。
　　“不可能。”
　　“他……”芙蓉的一口咬定对上楚兮卿此时的神态，便是说不出口了。
　　他又一次重复，“那个人怎么会死？”楚兮卿说的风轻云淡,毫不迟疑。若是月璃死了，他便不可能好好的躺在这里休养生息。他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他只是不相信其他的人会对他这么好。

　　迫不得已，芙蓉对他说了前日里所发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竟是都与那个叫做白莲的绝世美女有关。

　　早在很久以前，白莲便对月璃说过，他的病情她无能为力：心病还须心药医。其实这话，也是对自己所说。然而天下医术已达顶峰的白莲圣女都束手无策，沧月璃除了等死又有何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而魔教武功五花八门，禁忌颇多。既然当今皇上为求安心的把沧月璃的绝世武功给废了，他就索性修习了一种新式武功。修习中人，七情六欲皆得断绝，否则功力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变量——他并没有想到楚兮卿会找到宫中。

　　讲到这里，楚兮卿的眼神有些黯然：想不到，还是我害了他呵……
　　“……”而芙蓉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历代的白莲圣女，与月璃修习的武功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武功，可以让人功力日行千里，永驻青春，百毒不侵，可是修习心法之后却要断绝一切情爱。所以，白莲山上才不能有男人，忌讳有男人，所以，白莲圣女对世人来说才会像是一个神话，无爱无恨，谁也得不到。
　　当神话不再完美，美丽的故事便会逐渐流失——世人以为她清冷孤傲，却不知她竟然也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无恶不作，奸诈狡猾，那个人欺骗她的感情，只为了得到另外一个人。
　　然而，爱情不需要理由，当年的楚兮卿也是喜欢上了一个大魔头不是吗？

　　从那以后，她违背良心的帮助那人，甚至创造了白莲宫惨案——

　　那日，白莲宫血流成河，沧月璃看着倒下的楚兮卿疯狂的大笑，甚至笑的旧病复发，咳出血来。他是真的笑的畅快淋漓了。
　　曾几何时，他决心要向这个天下复仇，所以他可以对白莲的爱情置之不理，对程飞雁的做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毁天灭地又如何，反正，这正是他想要的。
　　不知从何时起，他甚至恨楚兮卿，恨他可以在别人痛不欲生的时候依然爱着世界。可是在这一刻，只有楚兮卿，他最爱的小侄子，他不能看他死去。因为他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爱着这个世界，不能看他血流成河，不是因为我多么正义，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是我所爱的人生存的世界啊。既然说要保护他，我当然也要保护跟他相关的一切……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帅气？你爱不爱这样的我？
　　切，真是臭屁。沧月璃看着地上的人，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即，他把目光移向前方，笑容中掺杂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是决绝。
　　此刻，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背光的人影——那是他一手栽培的恶魔。

　　那个人，对白莲宫下了致命毒药，死状凄惨痛不欲生的毒药。那个人，竟是喜欢看到别人死亡之时面孔扭曲的样子。于是，沧月璃难的慈悲的用了剑，不过是让那些人死的痛快一些。
　　此刻，月璃看着门前的人。“程飞雁，我曾经对你说过，惯用毒药的人，最终都会死于毒药。”说着，他把左臂向前平伸，张开掌心，一缕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程飞雁惊愕的倒在底上，耳边回响的，依然是沧月璃如同咒语般的叹息，“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魔教的用毒功夫，虽然不及唐门种类丰富，却也是名满天下。程飞雁中的，正是沧月璃极少用到的蛊术……沧月璃从来不会信任别人，当年收程飞雁为徒，便在他身上下了一种蛊术，以防他日叛变之心。
　　这看似随意的白色粉末，对别人来说只能算得上是香粉，对程飞雁来说，可是顷刻致命的毒药。

　　讲到这里，芙蓉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我在这里是那个人的安排不假。但说起救你，可是另有他人。”当天除了白莲宫的人，还有部分程家的死士和趁乱上山寻宝的江湖中人，沧月璃本就有伤在身,若是要救楚兮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据我所知，是六扇门的神捕柳修仪和凌岳扬。虽然两人说是为了查案才来到此地。”芙蓉似乎百思不得其解，“我总觉得，凌岳扬看你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是吗？” 楚兮卿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天涯何处不相逢。延麒哥哥，你的易容同样在我面前不起作用……那日在清风斋之内，楚兮卿便已经识破此人真身，只是，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既然物事人非，既然他人无意点破，也不必相认。
　　只做个糊涂人罢了。

　　当年，真正的凌岳扬年少气盛的想要为兄报仇，反到被龙延麒害了性命。正赶上龙延麒被皇帝调往边境驻守塞外，他便顺水推舟的找别人代替自己去了。毕竟天高皇帝远不用担心会被发现。而他本人，便以凌岳扬的身份继续生活在洛阳，机缘巧合之下还加入了六扇门。
　　凌岳扬早年与本家脱离了关系，突然变了性格也没人察觉。
　　从那以后，他便有了一个习惯，就是把江湖上所有关于初恋情人的事情都记载下来。世人以为他立志把魔教绳之于法，却不知他只是一解相思之苦。
　　芙蓉看楚兮卿想事情想的出神，不由得出声询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既然知道了一切真相，你又有何打算？
　　“我……”楚兮卿先是一愣，随即笑的开心起来。我能怎么办？
　　既然知道了真相，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华服男子摆了摆手，袖子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弧线，行云流水一般。顿时，整个大殿安静下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眉宇间不见一丝表情，却显示出一种冷若冰霜的美丽。他极其优雅的走至殿顶，转身坐下，双手自然的搭在扶手上面，仪态万千。他的气势浑然天成，眉飞色舞，霸气云天。
　　“吾等参见月璃宫主。”殿下的人齐齐跪拜。
　　那天，他之所以弄晕楚兮卿，只是不想他冒险。他以为，杀了程飞雁，白莲不会善罢甘休——以白莲的武功，杀死他们就如同杀死蝼蚁一般轻而易举，故他不能冒险。
　　怎知白莲却把白莲宫宫主之位交给了他，便抱着程飞雁的尸体跳下崖去。生来不能幸福，但求同死。又是一个痴情之人，无奈多情反被无情恼，她付出再多，程飞雁也不一定看在眼里。
　　也正是这样，让大难不死的月璃十分困扰。毕竟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治疗方法，他的生命也所剩无几。
　　他不希望在自己死后，那个人也愚蠢的“殉情”。

　　那厢边，一男一女漫步山路。
　　男子逍遥自在，女子懊恼的碎碎念着，“真是的，宫主好不容易过两天轻闲的日子的说。”
　　男子才不理他，置若罔闻的岔开话题，“芙蓉，你说世人为什么讨厌短袖之癖？”谁喜欢谁，关他们什么事？
　　“你去问世人，问我干甚？”少女不想理他。病好了之后，这个人就整天跟个老和尚似的，貌似悟出了天大的道理。宫主，人家不要伺候他，人家要罢工！
　　“你说我身边的人怎么都有龙阳之好？穆大叔和言翎，小白小黑和龙延彻，二牛和唐逸斐，柳修仪和延麒哥哥，还有一些不足挂齿的虾兵蟹将。”男子才不理会他欲哭无泪的可怜神情，径自叹了口气，突然回过头来，“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男人？”如果天下都是这个样子，我们的后代上哪里去找?
　　“为什么是吧？因为——”真是无聊的问题。红衣少女放弃一般的摆出一副受不了甚至要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样子，“两个大男人亲来亲去的有什么意思？”
　　“哦，原来如此。” 楚兮卿立刻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本想一会见到小璃璃时给他个飞吻的，看来还是忍一忍吧。”
　　芙蓉绝倒。

　　尽管白莲山上闹的风风雨雨，江湖上却还是不忘秘密商议讨伐宁教的事情。毕竟那么多的灭门惨案没有着落,宁教对所有世家帮派都是个重大威胁.
　　然而就在正道费心筹备的时候，宁教又一次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几乎在同一时间，副教主欧阳靖宣告天下，声称他已经彻底脱离宁教，可以带着他的恋人——四大家族的吹雪公子光明正大的浪迹天涯了，是以又一次在江湖中验证，“正义的小羊羔终究会被邪恶的大灰狼吃掉”这个事实确是真理。
　　至于魔教天下，这里我要说的是：其实若要得到天下，并不意味着强霸天下。

　　雾里看花，花非花。
　　有些东西，不要说得不到，只能说，你没抓到。
　　有些东西，并不是得不到才觉得他重要。
　　有些东西，得到了才会知道，
　　它根本毫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