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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跟紧我。”杜石淙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带到身前,轻轻推了一下,“我不放心你走在后面,你最好一直呆在我眼皮底下。”
      “我不会逃走的。”经过一整夜的噩梦折磨,我疲惫地说。
      杜石淙不禁苦笑:“就你现在这副样子,逃走也只能饿死在深山里。——今天我们要走的路比较多,但目标很明确,多亏了你写下的那些资料,我们已经把范围缩小了。”
      我跨过一个水沟,朝阳从林梢透下来,我回头看杜石淙:“你觉得我们真能找到么?”
      不知为何,离太白峰顶越近,我越觉得无望,几次走过山峦垭口,看见那六月积雪的峰顶,我都想,这世上真的存在能够留存五千年不灭的遗址么?
      我昨天夜里又做了噩梦,照例是以纸页上的文字开始的,而后那座黑石铺就的大殿,那个红衣男子又出现了,大殿里挤满了人,我依然一眼就看见了他,我向殿下坐席一一敬酒,他却总是干扰我,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说些他的武艺又进展到何种境地了,招式又领悟了什么天地精神。
      “等着我,师父,我有一天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我不知道了,当穹顶上再次落下那只巨头的时候,整个大殿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这回,它咬住了我的腿,我挣扎着往前爬,却再没有一个声音把我唤醒,我明知一切都是梦,可那种丧失肢体的恐怖感觉,无比真实。
      以至于我醒来的时候,情不自禁摸了摸身下,还好,腿还在。
      杜石淙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又流露出那种心痛又内疚的表情,仿佛我是被允许立刻扑进他怀里委屈地大哭的。
      “这次回去,我们一起去看吴叔和阿姨。”不愧是大哥,果然知道什么话最能彻底打消我的胡思乱想。
      峰顶要穿过一段第四季冰川遗迹,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碎石从峰顶一直倾泻到我们脚边,并无道路可通,只有手脚并用爬上去。我想起那些周末的下午,杜石淙手把手教我攀岩技巧,我们在杜家的专属攀岩馆里拼死拼活爬上一个下午,日光明媚时入馆,出来却已夜幕降临,杜石淙扶着腰酸背痛的我,我们一起去冲个热水澡,然后他送我回住处。他专门为我打理出来的那间小屋,很快被我抛在脑后,我选择了和徐翎一起睡在普通客房的大床上。
      想到这些,我也不忍再对杜石淙绷着一张冷脸,我主动对他说:“多谢你了。”
      杜石淙一愣,很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跟我不必说谢。”
      这片石河看起来不高,但爬起来十分困难,我们带上特制的登山手套,扒在布满坚硬苔藓的石头上,石缝间生长着矮小的松树,再往高处,就只剩苔藓了。这是阳面,阳光炙烤在冲风衣背面,很快,汗水就源源不绝地涌出来。
      这一段坡虽然陡,但比起之前训练时攀爬过的那些90度的岩壁来说,实在容易爬多了。
      我在杜石淙的帮助下,爬上最后一快大石头,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
      偶一回头,却看见无数山峰都被踩在脚下。
      我有些眩晕,太阳照得眼睛发黑,我眨了眨眼,试图把那些阴翳挤开,可是它们却连成一大片。
      “好难受。”我伸手狠狠揉眼睛,短暂的黑暗中,大片白纸扑上视网膜,我吓了一跳。
      我甩甩头,不想再管那些随时会侵蚀我视野的记忆,抬脚就走。
      突然,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从侧面死死抱住我,杜石淙惊怒的声音就在耳边:“你干什么?”
      我稳定心神,这才发现脚下是绵延不尽的石河,这一脚若是踩下去,肯定老命不保。
      队员齐刷刷回头看我们,我总觉得这样的姿势怪怪的,顺手推了一下杜石淙,不小心推在他软软的肚子上,不禁失笑。
      “我刚才猛站起来,有点晕。”我忍住笑意说。
      杜石淙疑惑地看着我,他抓住我的手,隔着两层登山手套,仍然能感觉到他力气很大:“走。”
      我迷迷糊糊被杜石淙连拖带拽,终于进入了他们事先定位好的范围内。
      眼前是两眼相连的澄澈湖水,湖边还有一所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如果说有人住在这里,那房子未免太小了。
      “有游客来这里,遇到暴风雨可以在那里躲躲。”杜石淙对我说。
      “这鬼地方还会有游客?”白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是最后一个上来的,被两个别动队员抬上来的。
      我仔细观察白毛的脸,发现他比我更狼狈,脸上又是灰土又是汗,一道一道的,十分可笑。
      我笑着向他伸出手。
      “干嘛?”白毛警惕地看我。
      “我们握手言和吧。”我说。
      “你犯什么病?本少爷根本不认识你。”白毛把小脸扭到一边去,那神态和徐翎倒有点像。
      杜石浪的一头银发在风吹日晒下已经有点变色了,乱的像个鸟窝,我突然觉得他特别可怜,这么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加入到争夺继承人之位的斗争中。
      没人觉察我们之间小小的矛盾,杜石淙、杜石渺和杜严三个人正在一起研究太白遗址的定位图,魏潇然和三个别动队员坐在一起,沙罗亚站在石河顶上看风景。
      “库马玉呢?”我惊觉。
      “……最讨厌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我想回家……”杜石浪小声抱怨着,时不时偷偷瞧我一眼。
      “你看到库马玉了吗?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哥哥?”我问。
      “我怎么会知道……”杜石浪眼神闪烁。
      小孩子闹别扭!我不禁笑:“他武功很好的,你看,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就不能很快回家了。”
      杜石浪撅着嘴,别扭了一会儿,抬起头:“他好像下去了。”
      “下去?”
      “从那个坡。”杜石浪一指湖另一边。
      我赶忙向那边走去,天蓝色的湖水里寂静无物,走过湖边时,我往下看了一眼,只觉得心被攥住,那湖底是一片日光不能到达的幽邃。
      “好黑啊!”杜石浪突然叫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
      我觉得不对,杜石浪怎么会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我必须离开这个危险的位置。
      我刚想走开,眼睛一阵抽痛,大片的阴翳笼罩过来,我难以维持平衡,心里一凉:完了!
      冰凉刺骨的湖水淹没了我的脸,包裹着沉重的四肢,仿佛无数无形的藤条缠绕着我,我根本不可能挣脱,我急忙闭气,接着感到身边有人游了下来。
      我想去抓这救命稻草,他却远远游开。
      这个人是要亲眼看到我死才罢休吗?
      我情急之下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湖水涌进鼻腔,在窒息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咳咳咳……”我一阵猛咳,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正躺在结结实实的地板上。
      身边有个人,探过头来,我隐约看到他在黑暗中熠熠发亮的银发。
      “杜石浪?”
      “嗯。”杜石浪的声音满是郁闷。
      “你怎么也在?我们这是在哪儿?”我鼻腔里酸涩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喷出些水来,这下才觉得好点了。
      “鬼知道在哪儿!都怪你!要不是你突然跳进湖里,我也不会下水找你,也不会差点被淹死!”杜石浪愤愤地说。
      “真的?”我不禁有点感动。
      “哼。”黑暗中,杜石浪摸索着爬起来,“跟着我走吧,这里多半就是目的地了。”
      “太白殿?”我摸了摸地下平整的砖石。
      “傻瓜,你以为五千年的地质变化还能把太白殿的废墟重塑成形啊?不动脑子想一想。”
      “你好聪明。”我由衷赞美。
      “废话,傻瓜在杜家活不下去的。”杜石浪嘟囔了一声。
      “既然不是太白殿,谁会在湖底修了条路呢?”我自言自语。
      “料到我们会找到这里的人,给我们资料的人,谁知道是什么人,快点站起来,你腿断了啊?”在杜石浪的命令下,我扶着一侧的石墙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还有种大劫过后的无力感,那丛标志性的白毛在我眼前晃悠,他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走吧,跟着我。”
      我们俩默默前进了一段。
      “哎,石浪啊——”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这个名字!”
      “那我叫什么?”
      “四爷。”
      “……小四,你说他们会不会也从那里掉下来呢?他们应该发现我们失足落水了吧。”
      “他们为什么要从那里掉下来?你没有一点地理常识吗?山上的积水通过无数山体内的小洞向下流,流出山体外的汇合成溪,其余变成地下水。他们凭什么恰好落到咱们这个洞里啊?”
      “可咱们俩不是落到一个洞里了吗?”
      “我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倒霉啊!”白毛左右晃了晃,似乎在打量四周,“咦?怎么墙够不着了?”
      我扶着一侧的墙走到白毛旁边,果然,墙壁在此突然结束,左右都是空荡荡的。我摸到一处光滑断面,顺着它向左手边走:“路拐弯了,跟上。”
      身后,白毛抓住我的后衣摆,我们两人磨磨蹭蹭往前走,大约没走两步,路又向右拐了。如此反复,左拐一次后必定右拐一次。
      “好像打劫似的。”白毛抱怨。
      我知道他说的是围棋上的打劫,一旦一方被另一方打劫,就算从右下角一直挣扎到左上角,也逃不了被吃的命运,所以遇到打劫,正常人都会放下那一块,去考虑在别的地方开疆辟土,说不定还有希望在前头照应上这片劫棋。
      又走出一段,我几乎转晕,如果不是白毛拉着我的衣服,让我一个人在这黑乎乎的道上走,我非得吓死不可。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问白毛。
      “我还希望是做梦呢。”白毛回答我。
      “那就好……那就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大殿巨头了。”我小声念叨。
      “嘘——”白毛扑上来按住我肩膀,在我耳边用气声说,“前面有声音。”
      我被他这么一吓,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屏气细听,什么声都没有。
      我刚想回头笑话白毛,就听不远处地上沙沙轻响。
      那不是死人拖着破烂的衣服在地板上飘过,那不是!我紧紧抠住墙壁,试图抠出个暗门来。
      我和白毛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一点红光,红光周围烟雾缭绕。
      熟悉的烟味飘来,安定了我的心神。
      白毛抓住我,低声说:“对方身份不明,别出去。”

      “杜哥,我真的很佩服你。”烟头暗了下去,有人抖了抖烟,红光又亮起来。
      这个声音我虽然没听过几次,却难以忘怀,是魏潇然。
      “我从四年前开始跟着你,从来没见过你慌张一次,好像所有事都在你预料之中似的。”魏潇然继续说。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魏潇然在跟谁说话?
      “哈,这烟也不能抽了,我还以为有那么一两根幸免于难呢,不过——”魏潇然抛掉熄灭的烟头,继续说,“我们真找到了这个地方,看它修得多么好,不知道杜梦尘出了多少钱。”
      “潇然,你的话有点多。”
      一个声音响起,我不由自主攥住了胸口的衣服,这人是杜石淙。
      “不,不,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先说说事成之后的那什么,奖励提成什么的。”魏潇然吊儿郎当地说,“我不稀罕什么凤凰主的遗物,我只想要,呃,五百万,美元,怎么样很便宜吧?”
      杜石淙冷冷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要不然,我现在杀了你,去找三少爷?”魏潇然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么句话,我浑身发冷。
      “你急什么?”杜石淙说,“资料都在我二弟脑子里,没有我,你以为他会协助你和杜石渺?”
      “喔,对哦,”魏潇然一笑,“我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你二弟是个角色,我还以为他是个稍微吓一吓,就能哭哭啼啼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小屁孩子呢——要不然我把咱俩的关系透露给你二弟?说好兄弟,我可是你哥的马仔,当初完全是你哥指使我吓唬你,那什么窃听器现在还在你哥抽屉里好好放着呢……”
      “闭嘴。”杜石淙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
      “真没意思,”魏潇然说,“五百万封口费你都拿不出来?非得让咱们把脸撕破了?再说现在这个情况,姓徐的和姓库的都不在,剩下三个小卒都捏在我手里,只要得到了我的帮助,那宝贝就势在必得。”
      我在两人的争执声中,慢慢滑下地去。
      最终,两人似乎达成了协定,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片静谧中,只有水声滴滴答答,我望着眼前的黑暗,半晌不能言语。
      “倪,你怎么了?”白毛弯下腰问我。
      “没事儿。”我沉重地说。
      “哼,心口不一。”白毛不屑地说,“你是看到二哥的真面目,吓怕了吧?”
      “你们家人都这样么?”我忍不住问。
      “什么叫我们家人都这样啊?!没有什么人是直肠子通到底的,就算对最亲近的人,也会有秘密吧。”白毛倒开明得很。
      “……”我沉默。
      “现在我们怎么办?跟着他们走?”白毛把我往起拽,“别跟死猪似的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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