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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迎亲 ...

  •   枯黄的草场上积起了厚厚的雪。西面从喀尔喀驰来的风,呼啸在毫无阻碍的草原上,打得人脸上生疼。阴沉的云层终于渐渐开裂,一丝日光倾斜无力地抚上雪原。远处的小丘陵泛着淡淡的光晕,旁边似乎还有牲畜在活动。
      整个科尔沁草原笼罩着冬日固有的寂静,但眼前多尔济台吉的大营中,从台吉本人到杂役侍女天不亮就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台吉的斡尔朵装饰上大红的绸缎,在雪地里鲜亮得耀眼,营地里四处都是鲜艳的五彩,洋溢着欢腾的气氛,成了科尔沁最有生气的地方。连营门风马旗上的骏马,都迎着升起的日头显得格外精神。
      远处马群翻过丘陵,响鼻声直传到站在风马杆下监督下人准备聘礼的管事人耳边。他眯起眼略一张望,忙停下手上的事,牵过从人手里的马迎了上去。
      杂乱的马蹄声在雪地里有些闷闷的,但千军万马一下子围上来,仍然会让人感觉到丘陵的震颤。马群扬起白花花的一片雪暴,为首一匹高大的褐色骏马上和一抹灵动的鲜红在这个背景中凸现出来。她高高扬起鞭子,鞭梢潇洒而随意地落下,马儿飞跑过来。

      “莫尔松大叔!”女孩儿兴奋地叫着,“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阿哥还在帐里呢?”娴熟地勒住马,珊瑚的流穗在耳畔晃动着,发出微响。
      “不忙。”大叔笑得眉眼弯弯,“瞧把这丫头乐得,又不是格格你成亲,就紧张得什么似的。赶明儿你嫁人,那还不得半夜就把人都给闹起来?”
      没错,这女孩儿便是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台吉多尔济的亲妹妹,乳名唤作宁月。阿妈通晓汉文,说她一出世就安宁温婉得像把清辉遍洒草原,给远离家乡的勇士带来陪伴抚慰的月儿。她那时还“不会说话”,只好咧开嘴偷笑,哄得阿妈阿爸欣喜不已。
      宁月被冻红的脸庞似乎又红了几分,却仍旧嘻嘻哈哈,“我有什么可闹的,我又不当驸马!这不是好容易借我阿哥的光,去见识见识大车臣汗的北京城嘛。”说着,把马群往莫尔松大叔手里一交,“喏,都吃饱喝足,愿天神保佑它们能载着我们的勇士顺利到达京城!”接着一溜烟钻进了多尔济被炭火烤得暖暖的斡尔朵。

      清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皇十五女和硕敦恪公主下嫁多尔济台吉。台吉遵制携家人并马群和鞍辔甲胄、骆驼、羊群、酒等聘礼前往北京城迎亲。
      迤逦穿过草原。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多尔济下令扎营。送行的亲人和路遇的新朋旧友在科尔沁边界的敖包前燃起炭火,杀掉祭祀的牲畜。几个年轻的勇士那出随身的马头琴,欢快的祝福的旋律冲破彤云,散向天边。淳香的马奶酒奉给信仰的天神和科尔沁牧民的保护神。拜祭过,人们在敖包前走动着,和朋友举杯相敬。酒香中是人们真诚的祝福和快乐的惜别。
      风又劲了,把草原滴水成冰的冬夜搅得混沌迷茫。亲朋们都在视野中消失,人马各自去安置。宁月送别了几个女伴,便守着炭火,看它由白变到金、又转为红。似乎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又似毫不在乎这些。眸子亮闪闪地转向一旁摆弄马头琴的多尔济:“阿哥,这风雪遮蔽了人的视线,风声里好像有狼在嗥叫,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你说,让我觉得恐怖无助的,究竟是这草原之大,还是我不知道它有多大?”
      “祭过了敖包,我们也就离了科尔沁了。”多尔济缓缓吐了口气,却避开了妹子的视线,还有她奇怪的问题。
      宁月同样长舒口气,水汽升到睫毛上,她伸出手擦掉,又忙缩回去。“离了科尔沁?”她的声音微微打颤。有些事,不能再回避了么?
      十五年了,已经习惯了科尔沁的日升日落。习惯了春季油油的嫩草和欢跃的牛羊,习惯了夏夜一盘璀璨的繁星和草虫啾啾,还有清爽的秋风卷黄原野、大如席的冬雪铺天盖地。
      茫茫天地,悠悠古今,何处是故乡?才相亲,便相离。
      草原的呼吸已融入了她的血脉。尽管潜意识中知道,这离奇的命运,决不会允许她在草原上偷安一生。更何况,也许这本身也是上天为了却她的夙愿而进行的安排……
      默然摇头,她换了轻松的语调,“也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老佛爷烦了,又放我回来了呢!哪里就一辈子把人扣住了?”
      “可能只是老佛爷想找个娘家的姑娘解解闷,也可能皇上还想再多上一层关系。这些事,你从小不就明白?”宁月似乎没有理会,目光驻留在遥远的家乡方向。
      “你是不是怨哥哥没有辞掉?没有想办法把你留在科尔沁?”多尔济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有些莫名的悲哀。
      物伤其类。
      宁月欲言又止,转念轻声一笑,“阿哥,你疼我,舍不得我去受委屈,这我知道!皇命不可违,给我们家的彩头辞了不好,这我也知道!我那天不是说过了,这是我该走的路,哪里有怨你?”明眸中星光随笑容晕开。
      扯过多尔济手里的马头琴,悠长凄婉的“鸿雁”回荡在呼啸的风中。营地的篝火照在宁月的脸庞上,泛起柔和而鲜亮的光华,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随鸿雁掠过广阔的科尔沁草原,掠过前前后后三十多年光阴。良久,抬眼笑道:“鸿雁飞过了万水千山,仍然不会离开他的旧巢;宁月不管飞到哪里,始终是科尔沁草原上的宁月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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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关癖爱轻模样,
      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
      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
      漂泊天涯,
      寒月悲笳,
      万里西风瀚海沙。

      ——饮水词之《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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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寒风过了热河,少却了许多草原上的狂野,却渐渐地多了不少凝重的冷酷。驿道上的黄土冻得结实。宁月一扬鞭赶到马队前头,急切地想看看三百年后、抑或是三十年前梦中的北京城。
      明黄的旗帜突然冲破了天边黯淡单调的白雪荒草。宁月未急勒马细看,便已冲到近前。却是一列官员摆开了全副执事在城外迎候,最前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一身明黄蟒袍,外套紫貂端罩,头上冠帽红绒结顶镶饰东珠,气宇轩昂,自是天家威严。
      宁月回头张望被落得不见踪影的兄长,犹豫要不要退回去,却被那人一眼看出了狼狈,笑呵呵地迎上来。有些心虚地下马,宁月索性整整衣服,上前福下身去,口称:“科尔沁台吉之妹宁月奉台吉之命,先行拜谢博格德车臣汗的热情迎接。”
      想过来扶她的手闻言一滞,宁月抬头看是哪里不对,只听那青年道:“既是奉兄长之命谢圣恩,就应行大礼、请圣安,还不重新改过?” 一脸严肃,嘴角却微微上翘。
      按他的要求跪了一通,却见那青年眼里含一丝好笑继续道:“我是大清朝的皇十三子胤祥。” 宁月起身正欲说话,闻言怔住,忿忿然盯着明黄蟒袍看了半日,却只得懊悔自个的愚钝。那胤祥轻笑着打断,“好了好了,我这儿的礼就免了罢。你哥来了。”
      一时鼓乐齐鸣。身着各色补服的官员恭肃在胤祥身后排开。宁月脸上有些发热,讪讪地转过头,看着多尔济标准地完成自己刚被教完的那套动作。一个温语垂询,一个连声谢恩。折腾了好一阵子,胤祥又引着多尔济向道旁搭起的蒙古包里设宴接风。

      “格格请用,不必拘礼。”
      宁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让到席上。多尔济在上首,胤祥自坐主位,一溜儿官员打横作陪。那胤祥笑嘻嘻地举杯道:“方才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唐突了宁月格格,胤祥给格格赔礼了。”
      宁月一脸无奈,只抱怨着,“你们入了关,怎么也学了汉人这般麻烦规矩?草原上那么些格格往你们家里嫁,岂不都要拘束死!”胤祥笑而不答。宁月自顾打量这个未来的怡亲王。胤祥据说是康熙诸子中最像父皇的一个,此时正当年少,自是眉目英挺,举止雍容洒脱,只在不经意间会偶然流露出一丝心底的疲惫,再转眼,却又抖擞了精神。
      “……等会儿进宫,皇祖母特地嘱咐我领宁月格格过去请安,宫里有人领你去面圣。你的府邸都备好了,出来了有我的人送你过去。宁月格格是住宫里还是府里,都要听皇祖母安排。”胤祥不厌其烦地一件件交待着,宁月不禁暗忖,原来做大总管也是需要打小儿有天赋的。
      “……皇阿玛惦记着你们寒冬腊月里大老远的奔了一路,特地吩咐我在这儿,先让你们吃饱喝足、暖暖身子,再去面圣。他老人家可舍不得让女婿在自家门口受一点委屈呢。”胤祥爽朗地笑着劝酒。
      多尔济欣然举杯对答:“草原上的雄鹰飞向太阳,多远都不会感觉疲惫。英明神武的博格德汗给我们科尔沁带来了和平与荣宠,我们即使万里来朝,也不会在意路途上小小的辛劳。”说罢,一口干尽杯中酒。旁边的宁月闻言轻声偷笑,又忙掩住。多尔济却神色恭敬,“博格德汗的厚爱体贴,我多尔济都铭记在心。此生必竭力报效,方不负大汗和公主的深恩。”
      胤祥扬眉一笑,“好,皇阿玛果然没看错人。我这个妹子交给你,大概也能放心了。再送你出城的时候,咱们就成了一家的兄弟!”兴致所至,一声脆响,两人碰杯对饮。“再送你出城,”不知想起什么,胤祥脸色一黯,自叹道,“我的差使就算办完了……”
      宁月已望了他许久,心中也着实感叹,却轻笑道:“岂不闻,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又何必自苦。”
      “唔?”胤祥本是随口低声发的牢骚,不提防宁月如此答话。沉默片刻。数月前废太子的消息虽然已经传遍了整个蒙古,但科尔沁各部大多都瞅着班第亲王,心照不宣地闭口观望。多尔济也明白眼前的王爷处境之尴尬,暗暗责备妹子多嘴,却被胤祥岔开, “科尔沁草原上的宁月,”胤祥微微笑道,“格格声名在外,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呢。”
      “十三王爷之名在我们草原,现在和将来,都会是天边明亮的启明星。”宁月笑答道,高高举杯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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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寿宫

      “老祖宗吉祥!”一进门,胤祥便朗声说着,磕了个响头。起来笑道:“老祖宗,我把宁月格格给您领来了!”孝惠皇太后已年近七十,看上去气色尚佳,很是富态,随意地歪在炕上,一旁近侍宫女为她捶着腿。宁月忙趋至榻前拜见过。
      “好孩子,快起来。让姑太太瞧瞧。”老太后挪正了身子,拉着宁月坐到炕边。
      胤祥在一旁插嘴打趣:“不用瞧了,就跟先纯雅姑爸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姑爸爸回来那会儿,你才多大?”老太后戳着他脑门子道,“青天白日的,就在这儿说嘴!”戴上西洋眼镜打量宁月一番,道:“脸盘儿面貌生得精致,随你姑爸爸的多些儿。只这眉眼还有这身段儿,有草原女儿的精神劲儿,随她阿玛。”
      胤祥恍然大悟,“这么说,宁月格格就是像老祖宗咯?”“宁月命微福薄的,哪里敢跟老佛爷比呢。”宁月忙陪笑道。
      “叫姑太太,”老太后似有不满地加重了语气,“或者跟着他们叫老祖宗。都是一家子,没的让那些劳什子名号叫得怪生分的!”又把胤祥拉过来,“还有你,外边儿都传你怎么会办事儿,这是你妹妹,你还‘格格’、‘格格’的混叫。你皇阿玛不罚着你点儿还是真不行了!”
      宁月闻言扭头,果见胤祥下颌的线条骤然沉了几分,嘴唇抿到一起。她赶紧悄悄拽胤祥的袖子,递了个警告的眼色。“哦,正是呢,宁月妹妹,原是我这当哥哥的糊涂了,妹妹别见怪!”胤祥学戏上汉人的作揖。宁月也笑着蹲了一福,“妹子礼数不周,也请胤祥哥哥多多包涵。”
      老太后点头乐道:“行了,瞧着你们投缘,到底也不在这称呼上。像你先姑爸爸,自小儿抱了来就寡言少语的,礼数一点也不曾少,偏是跟谁都不热乎。独我看着可怜见的,养在身边儿。”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跑题了,老人自顾自的回忆起来,“纯雅那孩子心好,明事理,就是嘴笨说不出。那年皇上要为咱科尔沁的王公台吉们指婚,我原舍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念着皇上的难处,自个愿嫁,我才把她给了哥哥家的孩子。都是亲戚,彼此也好关心照顾着。”拉起宁月的手摩挲着,回忆道:“我在科尔沁当姑娘那会儿,嫂子很早就过门了。你阿玛是老大,我看着他从小娃娃长到了十来岁呢。两个都是好孩子,偏就那么早被天神叫回去了……”说着,把宁月揽在怀里,遍布了皱纹的眼圈渐渐泛红。
      老太后姑太太絮絮叨叨的讲述,把宁月心里的酸痛都勾起来。想起草原上阿妈轻柔的歌声、温柔的双手,想起阿爸爽朗的笑声、伟岸的身影,还有……更从前的日子,和那不知在何处会为失去女儿而心碎的爸爸妈妈……情不自禁地回抱住血脉相连的亲人,闭着眼睛挡回将涌出的泪水。
      “老祖宗还是不要想伤心的事情了,保重身体为是。”胤祥附在老太后身边劝道。“让宁妹妹在这儿多住些日子,见了宁妹妹,就跟见了姑爸爸还有科尔沁老家的人一样了。”
      “可是老得不中用了。一见你妹妹,先说了这么一大车不相干的,倒忘了给她指派住处。”皇太后从襟上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打起精神说道。宁月离了太后怀里,坐在一旁,别过头去偷偷抹泪。
      胤祥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把自己的黄绫帕子递给她,一边笑回,“不劳老祖宗费心,孙子已叫人把宁妹妹随身的东西送进来了。只请老祖宗个旨意,安置在哪儿。”
      “就让宁丫头去你妹子那儿吧。你妹子老实,也不至于欺负了她去,姑嫂俩还能一处说说话儿。就按原来纯禧丫头的例供给(2),宫女嬷嬷也一样。不许少了!”
      “嗻!”胤祥显然也很满意,“孙子这就去办!”
      宁月也起身。“老祖宗也乏了,不如让孙子先带宁妹妹过去,改日再来请安。”胤祥道,见太后微闭了眼点头,便和宁月一同跪安出来。

      果然如太后所说,胤祥的妹妹是个厚道可亲的女孩子,真合了她的封号“敦恪”二字。胤祥领着宁月去各处行礼的时候,她就盯着给宁月把自己旁边的一所房子收拾妥帖。只是,宁月默默地看着她坐在灯下翻书的身影暗自叹道,她性子孤寂,真怕受不了草原上的生活呢。当初连自己,也是用了整个童年去适应……
      也许,敦恪公主的沉默,是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与自己的少女时光告别。宫里已经寂寞了,一批批的年长公主早已去了蒙古,有些甚至已香消玉殒。庶妃钮祜禄氏上个月生了个小格格,却又在这个月夭折了,如朝露一现,初生即灭。也许这倒也好。
      数日后,在择定的吉日里举行了大婚典。公主拜辞了皇太后、皇帝,由皇帝选定的几对结发偕老的夫妻陪送到多尔济在京城的府邸。宁月给她带上了小时候哲布尊丹巴活佛赠予自己的护身符,也曾托胤祥带自己出宫叮嘱哥哥照顾她,然而在门槛儿里看着她一身盛装被宫女嬷嬷们欢天喜地的簇拥而去时,腮边还是划下了两行清泪。
      合卺礼成,敦恪公主和额附多尔济又行了一圈礼,再过几日便双双回了草原。公主们的居所彻底空寂了。宁月鬼使神差地住了敦恪公主原来的屋子。倒似乎她这一来,就是为了替敦恪守在这紫禁城里,替她做太后的孙女,还有胤祥的妹妹。如今果然是围城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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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这时光还要继续,眼看到了年下,宁月总能想出各种法子打发北京这比北边科尔沁长半个时辰的白天。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便要做些科尔沁特有的绣品当年礼,赶上太后得了下面进的好东西,有时也自己教人用家乡土法做些原味的□□奶茶奶酪什么的巴结皇太后和皇上。这日,多尔济和公主的年礼送到,除了给太后和皇上的由专人随班进上外,其余都把单子堆到了宁月这儿,由她去分呈进献。
      宁月站在大理石案前,手里端着碗奶茶,一边呷着一边翻看礼单。习惯了寂寞的院子里忽然传来男子不高的说话声,“……当场就要我认了妹妹。兄弟们后来也都来过,就四哥你忙得脱不开身……” 宁月手一抖,那掐丝珐琅的小碗掉在了地上,碗边在青砖上打转,发出持续的嗡鸣。一边的宫女赶紧过来清理,宁月快步向门口走去。
      脚下突然一绊,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宁月下意识地调整姿态准备扶地。眼前闪入一人的石青棉袍裾,伸来一只手,她毫不犹豫地把全身重量都压了过去。那只手臂纹丝不动地支撑住他,旁边另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定了下神,宁月抬起头仰望那只手臂的主人。宽阔结实的胸膛和肩膀,抿起的薄唇,新蓄的稀疏髭须,瘦削的双颊,她慢慢对上他漆黑的双瞳。那透着精明和坚毅的目光是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多少年没见到过了?十五年?十六年?都有些恍惚了……
      紧紧抓住支撑她的那只手。他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扶着她站正了身子。手心的感觉温暖有力,似乎可以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走到时间的尽头。
      胤禛。
      宁月轻声说出这多年来只在心底唤过的名字。声音却虚无缥缈。
      日影向屋里退回去。宁月抬起的双眼在柔和的阳光下眯了起来。胤禛眸中的潋滟转瞬而逝,又似乎始终是不见底的平静。

      曲文如真似幻:但是相逢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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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血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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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我凭什么这么写...):
      (1)关于宁月一开始对十三的称呼:
      我觉得如果称呼“十三贝子”,那只是单纯以职衔称呼。似乎还是“十三王爷”作尊称比较好。
      何焯的信里提到过胤祥时称呼的就是“十三王爷”。李光地不也用过“目下诸王,八王最贤”么?我觉得以“王”和“王爷”称呼皇子是普遍的。也没见过直接称呼“十三爷”的。
      呵呵~~~我还没写到老十三被称为“王子”的时候呢~~~
      (2)和硕纯禧公主(雍正元年进封固伦纯禧公主),康熙抚养的恭亲王常宁第一女,嫁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台吉班第。额附官运亨通,公主长寿。比这里的敦恪不知道强多少~~~

      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
      那个夭折的小公主是圣祖第二十女,此后再无存有记载的公主,而且所有年长公主都于此前嫁出。
      孝惠章皇后的母家(绰尔济的儿子还是孙子?)后来又娶过一个皇家女(当然不一定是公主),这里的纯雅,是我YY的产物~~~

      下面是关于公主下嫁仪,有兴趣的进(不好意思,我不会断句,处理得粗糙):
      公主下嫁之礼。内务府豫行钦天监诹指昏吉日并列大臣命妇中偕老者奏襄昏事。届期赞事大臣偕额驸蟒袍补服诣乾清门东阶下。额驸北面跪,赞事大臣西面立,称:有旨今以某公主择配某人。额驸祗受命。行三跪九叩礼,兴,退。初定诹日,额驸家备驼一,马八,羊八十有一,酒九十尊,诣午门前恭进得旨,分纳所司。是日,皇帝御保和殿筵宴额驸父。额驸暨奉命入宴之王大臣侍卫等侍宴如仪。皇帝还宫,理藩院鸿胪寺堂官引额驸父等至乾清门西阶下序列行三跪九叩礼退。是日,内监设中和韶乐及丹陛乐于慈宁宫,常次如仪。尚膳女官设皇太后筵于寳座前,南向设皇后筵,于东西南向又以次设皇贵妃、贵妃、妃、嫔席于东西少后佥向额驸母及其族中诸妇设席于嫔席之下少南,西位东面,进爵命妇,侍卫命妇设席于丹陛下,东位西面。午刻,皇后率皇贵妃等诣慈宁宫。皇太后升寳座筵宴赐茶进觞徧爵作乐升歌行酒,额驸母及诸妇行礼各如仪。既毕,皇太后还宫,皇后率皇贵妃等皆还内宫。内监引额驸母及诸妇诣皇后宫行六肃三跪三拜礼退。下嫁前一日额驸蟒袍补服率族人诣皇太后皇帝皇后宫门前行三跪九叩礼,各如仪。内务府官率銮仪校以公主妆奁诣额驸邸第。内管领命妇二人偕女侍随往铺陈。至日黎明,额驸家备九九礼物:文马十有八,鞍辔具胄甲十有八,马二十有一,驼六羊八十有一,酒九十尊,诣午门恭纳。午刻筵宴于保和殿慈宁宫,如初定礼。是日所司豫奏请王福晋贝勒贝子夫人中结髪偕老者钦命陪送内务府大臣命妇二人内管领命妇十人充导,从皆盛服于宫外别室祗候,赞事命妇豫诣额驸邸别室祗候。自公主所出宫门至额驸邸,歩军统领饬所部洒扫清道銮仪卫备仪仗彩舆。内务府总管一人,官属四人,内管领二人,护军参领二人,护军校二人,蟒袍补服偕护军二十人,于所出宫门前祗侯吉时。届公主吉服诣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礼,若妃嫔出者并于所生妃嫔前行礼各如仪。毕命妇翊升舆下帘内校舁行出宫仪仗。前列镫八炬十,前导陪送福晋夫人及随从命妇乘舆随行。内务府总管内管领乘骑稍逺导从,参领及护军乘骑扈行,诣额驸邸第。合卺翼日,公主额驸夙兴朝服。公主诣皇太后皇帝皇后及所出妃嫔前行礼,额驸诣慈宁门外东阶下乾清门外内右门外行礼各如仪。毕,还邸第。
      ——摘自《国朝宫史》,文渊阁四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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