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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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西行寺幽幽子还在世的时候。
平安末期的佐藤家是一个武士世家。
那天，大雨滂沱，就连正午时分仍是阴沉沉的。
十二岁的幽幽子在内阁中望着天空，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前天夜里，父亲佐藤义清的好友宪康忽然去世。
父亲听闻，拿在手里的笔就“啪”地掉在了纸上，将一副将近完成的樱花图弄污了。
后来，父亲彻夜未眠
到了凌晨的时候，母亲匆匆得跑进幽幽子的房内，让她和自己一起去劝说父亲。
“父亲怎么了”幽幽子问母亲
“不妙了，你父亲要离开家去远游”母亲很是慌张，但更多得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幽幽子的哥哥，隆圣，去年因为染疾去世，母亲那会心都要碎掉了。
而现在，父亲大人又不知为何要作出这番举动，这不是将母亲的心生生扯碎么。
跑进大厅的时候，父亲已经整理好了衣物
幽幽子一怔
“父亲这是要去哪里”
佐藤义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妻儿，缓缓说道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便转身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幽幽子再也没见过父亲，外面传来的消息是父亲成为了“歌圣”
然而，母亲三年后也染疾身亡了。
偌大个世家，但亲人都离开了。
母亲离世前，唤来了幽幽子
“你且将那柜子中的东西拿出来，咳咳”
幽幽子急忙跑过去，被东西绊倒了也浑然不觉得疼
打开柜子，里面竟是一封书信
幽幽子不容多想，拿了信连忙跑回母亲身边。
“咳咳”母亲嘴角渗出了血迹，幽幽子忙用袖子擦去
“这是你父亲的来信，你收好”母亲停下来喘了两口气“此后家中改姓西行寺吧，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咳咳”
幽幽子心里很难受，想让母亲不要再说话了
“咳咳，还有一句，你要记好，咳咳”幽幽子的袖子已经完全染红了
母亲说完那句话，便再也说不出声了，苍白的手指紧紧楸住幽幽子再无力得松开了
后来的几年，幽幽子一人独处的时候，常常想起这句话，在心中挥之不去。
“吾儿当坚强”
每每念及至此，总是忍不住用手遮住眼睛，想把眼泪在流出来之前擦干。
打开父亲的信，幽幽子的手有点抖
内容很少只是提到，好友的死似乎是因为妖怪的作乱，让幽幽子守好家中庭院的那颗樱花树，以及对妻子的一些问候便再也没有了。
从此以后，幽幽子便再也没出过家门。
转眼又两年过去了，幽幽子除了练习一些刀法，便终日坐在樱花树下发呆。
时而手捧外面传来得父亲的诗词本仔细研读
“愿わくは、花の下にて、春死なむ、その如月の望月のころ （我愿在春天的花下死去，就在那二月月圆之时。）
ほとけには、桜の花を、たてまつれ、我が後の世を人とぶらはば（希望在我死后，吊祭我的人能以樱花贡奉）”
父亲也是个洒脱的人么，幽幽子有时候会这样想，但是对于父亲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只剩下一个高高的背影。
这天，幽幽子还是坐在樱花树下看书，似乎是她十六岁的生辰，但也不重要了。
这几年，幽幽子不知为何，经常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按照外人的说法便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幽幽子没有对任何人说，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听她说。
翻翻家里的古书也有这方面的记载，还有一本很奇怪的画符的书，不过幽幽子什么也没看懂，也就先放在一边。
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丝很细小尖锐的声音，若是不细听根本听不到，但是幽幽子感觉有些奇怪，放下书四周看了看，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就继续开始看书。
这本是清少纳言的《枕草子》，记载了一些宫中轶事，但更多的是对于自然景色的描述和心中感想。
这会儿她看到“日月虽有变迁，
三室山的离宫
却是永远不变。”
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万物都有变迁，那三室山的离宫，现在也破败了吧。”
“那你觉得什么是不变的呢”从树上传来的声音
幽幽子一惊，猛地抬头
却看到一个穿着白紫相间衣服的人，坐在树上，手里拿了一把伞。
“你是何人”幽幽子合上书本，站了起来，与那人对视，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有咄咄逼人。
“呵，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先”那少女面带微笑说完话，径直跳了下来
幽幽子心中又是一惊，来者不善啊。
转念又仔细思索她所提的问题，却是毫无头绪，只得承认“我还未知有什么是不变的”
“呵”那少女又是一笑，“你先不用急着回答我的问题，以后慢慢想罢”
少女打开伞，撑在头上，“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有趣的人，下次再见”蓦然消失
幽幽子后退了两步，脸上出现了很复杂的神色，心中暗想，莫不是碰上妖怪了，有些懊恼，这是未曾有过的。
叹了一口气准备回房，耳边又传来声音“叫我八云就可以了”
幽幽子环顾四周，依旧寂静无人，风吹过去也只带下了几片樱花瓣。
摸摸了心脏，竟是还在胸膛。
此后的日子，只要天气不算太差，即使阳光明媚自然也算。
撑伞的少女总会来这棵樱花树上坐一会儿
陪着西行寺家的少当家看看书
两人交流都是围绕书本展开的
幽幽子虽然心下有疑惑，但是也没有点破。
“八云，你没有家么”幽幽子放下书本，一本正经地问八云，抬着头一眼不眨得看着她。
八云犹豫了一下，收起伞跳下树“也许有吧，我忘记了”
幽幽子不可置信得看着她，终于将心中掩埋已久的问题提了出来，轻声问道“你，难不成是妖怪么”
八云大方得点了点头，又惹得幽幽子内心一惊。
幽幽子不语，心中有些许复杂的感情，久之，她问“妖怪都像你这样么”
八云笑了笑“人类都像你这样么”
幽幽子又被堵得没话说，有些恼得站了起来。
然而，八云又在身后悠悠得说道，“像你这样是无法完成那位歌圣的嘱托的，首先得学会怎么静心”
幽幽子不解，转头看着八云，“此话何解”
八云随手划开了一个口子“下次再说吧”转即又停了一下，伸手接了一片花瓣，“这西行樱倒不如叫做西行妖，倒来得更贴切一些”
幽幽子茫然，她感觉这段时间她对于世界的认知完全颠覆，该怎么做呢。
她看了看西行樱，但是它不能说话。
一日复一日，有时候八云心情好，会对幽幽子解说古书上的内容，或者说一些妖怪世界的奇闻，不过她更多的时候就是在睡觉或者发呆。
幽幽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妖怪会留在自己身边，不过她也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上午是练习武艺的好时候，这个事情万物刚刚复苏，人的精神也是需要动一下身手来活跃的。
幽幽子用的是一把祖上留下来的太刀——秀景
长长的刀身和幽幽子娇小的身板完全不相称，舞动起来很吃力。
“出手太慢了”八云看着拖泥带水的幽幽子道“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
幽幽子面露倦色，放下刀，用巾子擦了下脸，提起衣服踏上长廊
她看着地上的樱花瓣，轻声说道“我本就不喜欢这样的武器”
八云跳下树，也跟着幽幽子踏上了长廊“咦，你这是借口么，西行寺大小姐，你要知道有时候一失手就意味着失去自己的生命呢”
幽幽子没有恼怒，淡淡得说了一句“人的生命是不能随意剥夺的”
八云不解，歪着头看着她“那如果有人要杀你呢，你还是这样宠辱不惊么”
幽幽子侧身靠在柱子上，手中把玩着衣服上的缎带“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愿染上那样的血腥，父亲在外替人祈福，我又怎能在这里做一些违背自然的事情呢，花木亦有生命，只是它们不能将疼痛用言语表达罢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幽幽子的眼前浮现了几只紫色透明的蝴蝶，她没有对八云说这件事情，只是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看了一眼地上，并没有影子。
八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要离开了”
幽幽子仰着头看着她，眼中有些波闪，停了一下，说道“去哪里呢”
八云伸手摸了摸幽幽子的头，笑道“去中国找故人”
“那个问题你想好了没”八云满脸期待着看了看幽幽子
幽幽子站起身，背对着八云，吟了一首和歌
“今年春日长，久赏樱花艳。
虽则赏樱多，人心终不厌。”
八云满意得笑了一下，撑起伞转身离开
“再见，优雅的西行寺大小姐”
这天夜里，幽幽子第三次被奇怪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很细小，像是烛花爆炸的声音。
她掀开被子，披了件和服，便想出去看一看
刚起来走了两步，幽幽子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拾起了地上的秀景，这才拉开了门。
夜里黑漆漆的，抬头也看不见月亮，幽幽子摸索着从走廊上方取下个纸灯笼，对火折子吹了一口气，这才能看清路。
不知为何，她心下总有隐隐的不安，也许是被那个叫做八云的妖怪所影响了
她能听到西行樱在夜风中摇摆的声音，脚步不由自主得朝那个方向踏去。
转过一个弯，眼前有点点光芒，幽幽子举起纸灯笼，对着前方看了过去，但眼前的景象令她大为吃惊。
她缓缓地放稳了纸灯笼，右脚向前踏出一步，左手攥紧了秀景。
眼前漫天飞舞的紫色蝴蝶围绕着西行樱散发着淡淡的光，而西行樱在这光芒的衬托下开得无比灿烂，随风起舞的枝条，竟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西行樱下正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得追着蝴蝶。
幽幽子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她缓步走下木质的台阶，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个人说道“来者为何人？”
然而那个人却像没听到声音似的，继续踉跄得朝前走。
半响未得到回应
幽幽子见状，抽出了秀景，亦步亦趋得靠近那个人。
刀身上显现一点一点的小光斑，但是幽幽子却无心去欣赏。
她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个人的衣袖
然而
伸手所及，竟是一片空荡！
幽幽子将秀景放回左手，伸出右手又去够那人
而这一次，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从那个人的身体穿过去，而那个人丝毫未觉。
幽幽子将手来回划动，却没有任何感觉，她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手掌，无丝毫异处
就在此时，那紫色的蝴蝶聚到了一起，在西行樱的正前方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看上去就像西行樱静止的花瓣
那个人，也摇晃了两下，倒了下去，身体迅速得消失在西行樱下面的土里，不留一丝痕迹
幽幽子吃惊得看着这一切，她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那些蝴蝶又开始舞动，然而这一次，它们朝着幽幽子的方向飞来，她们有的停留在幽幽子的肩膀上，有的围着幽幽子打圈飞。
而她并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她听家里唯一的一个老仆人说，西行寺府前两条街上，在昨天夜里，有个人在睡梦中死去了。
幽幽子脸上很僵硬，她没有说什么。
但是，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
那颗西行樱下，不，现在应该改称西行妖，每天夜里都会有空荡的人影被蝴蝶所吸引。
虽然幽幽子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她每天都会听到有人死去，而现在，已经人心惶惶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试着用秀景去砍西行妖，然而树干上出现伤口后，那些蝴蝶很快扑上去，补痊了伤口。
她甚至想用火去烧了西行妖，但是那些蝴蝶围着火，竟是将火生生熄灭。
幽幽子近乎绝望，她每天夜里都睡不着，站在西行妖下，想要阻止那些人过来，然而全部，全部都是无用功。
而城里，人们的恐惧声，绝望声，哭喊声，像一个刺无时无刻扎在她的心上。
她不再捧起书本，她每天白天，坐在西行妖下，为那些人祈福，但是这样做根本没用
她内心几乎要被折磨得疯掉，然而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隐约觉得自己就是祸首，她愈发愈内疚，每天的脸色惨白。
直到，在一个晚上，家中的老仆人出现在西行妖下。
幽幽子心中一惊，她担心老仆人会质问自己，
然而，就连那样的机会也没有。
老仆人也死了，西行寺家里，也真正，成为了空宅。
西行妖开得越发越美丽了。
外面的人们，纷纷举家搬迁，剩下的人不愿离乡，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死亡。
有人上门，红着眼睛劝说幽幽子逃命。
幽幽子几乎被感动和内疚的心情互相交织当场落泪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她摇了摇头“父亲在外，我必须得守着家里”
别人听闻也不好说什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就离开了。
两个月后，这个城空了，成为了名符其实鬼城。
但是每隔几天，还是会有人死在西行妖下。
幽幽子抱着秀景蜷缩在西行妖下。
旁边的蝴蝶飞来飞去，她已经无心去管了
她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办，但是没有丝毫头绪
直到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不是我死了就能解决一切了”
幽幽子茫然得站了起来，她走向屋内，翻开古书，上面没有任何记载
然而书的最后一页
赫然画着一个阵法图
幽幽子盯着它看了许久，又放下了书
这会儿她不由得怀念起八云来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意料之中没有回音。
算到今天夜里的话，已经死去100个人了。
幽幽子咬着下唇，紧紧地盯着古书上的阵法图。
父亲，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如果是父亲的话，那样正直洒脱的人，一定会这样做的把。
幽幽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摇摇晃晃得站起身
抽出秀景，绕着西行妖画了一个图
非常吃力，那些蝴蝶似乎在拉着她不让她前行
但是没有什么能阻止一颗坚定的人心的。
她割破了手腕，将血按照痕迹撒上去。
力气就像被抽干，不，应该是被西行妖吸走了吧
幽幽子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跌到在地上
但是似乎还没有完成，她心里想着。
幽幽子趴在地上，一步步匍匐着前进，头已经晕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但是似乎只剩下了本能
“呼——”幽幽子靠上了西行妖，喘了一口气
今夜的月光真美丽啊，她想着
然而实际上，那些光是蝴蝶聚集在一起所发出的。
父亲，抱歉了
幽幽子合上了眼睛，哆哆嗦嗦得举起秀景
刀身在空气中划过，发出低低的鸣声
但是谁也没听见。
西行寺家的大小姐，在那天晚上，死去了
直到最后，还是没看到八云呢
她唯一的朋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口子
八云就矗立在那里，说不出话...
后来...
没有后来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