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姻缘》雨霁初晴

18、血杀

　　三千修罗杀！

　　南宫墨一向镇定的脸上，闪过几丝诧异：“你确定，真的是三千修罗杀？”

　　雪嫣摇摇头：“我不确定，不过月神宫宫主是这么说的。”

　　月神宫宫主？月神宫宫主，她竟然见到了月神宫宫主？“传说，三千修罗杀要童男童女的血，方可练成。”

　　“血？”雪嫣笑了笑，复又笑了笑，“何止是血。”

　　屋子不大，只有一个腾腾冒着热气的火炉烈烈燃烧着，四名童男四名童女皆是被蒙了眼赤条条站在炉前。

　　突然孩子们齐齐张开了嘴，手起刀落，一晃眼的功夫，那些孩子的舌头就被砍了下来。

　　孩子们还没来得及哭，没来得及叫救命，就被生生夺去了哭喊的权力。

　　他们疼的在地上打滚，疼的涕泗横流，却没有声音，本该寂寥安详的夜，依旧清风悠悠，好风入梦。

　　在月神宫人的面具遮盖之下，雪嫣不知他们皮下的脸是否也是这番冰冷绝情。“嗤啦”一声，似是锦缎破裂，雪嫣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依旧完好，像是自己听错了。又透过小孔向内望去，顿时觉得恶心难当，脊梁一阵发寒。

　　生剥人皮！

　　挑经剜骨！

　　炎炎烈火！

　　形神俱灭！

　　雪嫣猛地蹲下身，吐出了一摊苦水，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她的胃空空荡荡，可是她依旧想吐，似乎要把心肺吐出来才肯甘心。她不敢再看，不想再看，她勉强着支起身子，扶着墙将将迈出第一步，一声婴儿的啼哭，却让她生生止了步。

　　他们竟是连一个婴孩也不放过？！

　　他们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还是他们根本不是人？！

　　呼延卿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匆匆赶来：“宫主，这孩子怕是不行了。”

　　“怎么回事！”月神宫宫主带着怒气斥责呼延卿。她脸上的面具和其他人的并不同，左边男，右边女。左边的男子高傲的俯视天下苍生，右边的女子的脸上带着丝丝悲悯，两张脸组合在一起，有种说不清的怪异。

　　“月夕难产，我等竭尽权力才将孩子给取了出来，可是，眼看着……”

　　“噗！”月神宫宫主长袖轻轻一挥，呼延卿毫无防备，一口血从她的喉咙喷涌而出。

　　一时间四周诡异的寂静，众人皆齐齐跪下，动作一致，果然训练有素。

　　月神宫宫主衣袖又一挥，呼延卿手中的婴孩应声落地，随着一声极短的“哇”声归于沉寂，万籁俱静，婴儿落地，化作一滩血水，和呼延卿的血融在一起，鲜红而耀眼。

　　雪嫣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兰芷那边呢？”月神宫宫主压着嗓子低声问：“三千修罗杀即将练成，你们还呆在这儿做什么？”音调陡然提高，不怒自威，“我月神宫养你等是做何用？连个七星子都保不全，一群废物。”

　　“主上，月夕已经死了，兰芷那边属下去看看。”呼延卿擦擦嘴边的血，主动请缨。

　　“恩。”月神宫宫主点点头，表示赞同。

　　恍惚间她似乎又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一声高于一声，雪嫣打了一个激灵，身体止不住颤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敢再看下去。

　　果不其然，他们又找了一个婴儿，那婴儿哭声洪亮婉转，虽是看不到他的脸，雪嫣亦是起了怜爱之心。

　　倏忽，里面的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月神宫宫主亦是显得很是满意，亲自接过那孩子，把他捧在手心，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不多久那婴孩就不哭了，反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雪嫣渐渐放宽了心，那孩子啪嗒啪嗒有一下没一下地吮着手指，不多久竟然睡着了。

　　“回主上，兰芷已经被属下处决了。”呼延卿跪在地上，满头的银发说不清的哀伤。

　　“哦？为何？”

　　“她肯将孩子交出来，几欲掐死孩子，属下怕她以后作乱，擅作主张，请主上处罚。”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你做的很对，我怎么会处罚你了。”月神宫宫主抽出一只手，把呼延卿扶了起来，“入我月神宫，自是一切以月神为上，区区一个孩子都舍不得，妇人之仁！”

　　雪嫣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原来，这婴儿竟然是月仆所生，月神宫的人恩竟是冷血至此。她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却还是放心不下那孩子，蹲坐在墙角，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中秋即将过去，忽闻月神宫宫主对着快要流尽的漏斗道：“子时了。”

　　“嘭！”那婴儿的天灵盖竟然被月神宫宫主用掌力活生生击碎了，乳白色的脑浆顺着缝隙流了出来。

　　雪嫣再也看不下去，闭上眼睛背靠在墙上，身体缓缓滑落。

　　眼前是挥之不去的血色，弥漫了双眼，雪嫣在血泊中抽身不得，彻骨的痛让她不能自己，后来她才明白，那不是痛而是哀。

　　虽是哀恸，但必是哀大于痛。

　　那些孩子带着父母美好的梦想，一步步走向死亡，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孩子真的跟月神修炼去了，修炼倒是修炼，只是被修炼的是他们的孩子。

　　她再无力再看一眼，再听一句，步履蹒跚的出了凄芳阁。

　　芳草凄凄，寂寞无主，滋生不息。

　　雪嫣不知道是怎么回了寝宫，一路上她只觉得背后又冤鬼索命，她拼命抱头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跑了多少圈，恍然间一抬头，她才发现她就在自己寝宫。

　　她飞快跑了进去，点燃所有的琉璃盏，整个宫殿都亮堂起来，她依旧害怕的不得了，她抱着膝蜷缩在床尾，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可是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前一刻月华还在，下一刻就变成了漫天的血色。

　　血，似乎全世界只剩下血了，雪嫣在血色迷雾中失去了自我。漫天血杀，她像是失了魂般，整日浑浑噩噩，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得了失心疯。

　　如果只是失心疯，如果只是一场梦，如果只是如果，现在的她该是有多幸运。

　　那绵长的梦靥，压得她久久喘不过气来，她不愿清醒，不想再面对残酷的现实。

　　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常常产生幻觉，总觉得耳畔有孩子的哭泣声，隐隐约约夹杂在风中若有如无，她总是能感觉到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声，无数个夜晚，她满头大汗从噩梦中醒过来，醒来后，不过又是堕入另一个噩梦中。

　　梦中的妖魔鬼怪怎敌的过这世间的魑魅魍魉，那鲜血淋淋的现实，那血肉模糊的肉身，那还没来得及呼喊就失去控诉的舌头，那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美好的世间，就黯然消损的婴儿，她不知道他们的母亲怀着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怀胎七月，却是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覆灭。

　　明知道命运如此，却是逃不掉。

　　知道命运，却改不了命运，知道结局，却逃不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