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盐》肃命

1、楔子

　　姑苏，江湖上一旦出现这两个字，人们往往便会不自禁的去想到另一个词：慕容。
　　姑苏慕容。
　　这是江湖人对姑苏城的印象。
　　也是江湖人对慕容世家的印象。
　　人们永远这样做，当两个事物长久以来的同时出现在视野中时，人们便认可了它们的相伴，认可了将它们划分在同一个圈子里。双方都被人为地打上了对方的烙印，时间越长，这种烙印也就越深。
　　而姑苏城内的慕容世家，这样同时被人提及的存在方式已经有数百年了吧？
　　又有谁能说姑苏城不是慕容世家？慕容世家不是姑苏城？
　　但是。
　　在这样一个清晨——大寒初了的清晨，姑苏城内突然就没有了慕容世家。
　　只有皑皑白雪。
　　与满城枯骨。
　　秦博雅轻轻地推开慕容府的大门，手上湿冷的触感告诉他昨夜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激斗——朱红的大门雪光中分外妖娆——浸了血后倒是更加光鲜了。
　　秦博雅微勾着唇角，欣赏着尸山骸谷中蜿蜒而下的血河，与漫天飞雪消融成一片绯色。
　　“相得益彰。”轻赞了一声，秦博雅回头，递给孤红衣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从不着红衣的孤红衣赶紧上前，俯身道：“禀宗主，慕容府四百三十七口人尽数屠戮，姑苏城十七万人皆尽伏诛。”
　　“十七万呐。”秦博雅轻叹，认真看着孤红衣狭长的凤眼：“红衣，我错否？”
　　孤红衣抬头看着秦博雅，轻声说：“姑苏城便是慕容府，姑苏城人便是慕容府人。”狭长的眼划过一道流光，薄唇轻抿“既要斩草，何不除根？”
　　秦博雅便笑了，略有些感慨道：“我自是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我秦博雅，单只你，红衣，只有你孤红衣口中的话我秦博雅才把它放在心里。”沉了面色，冷意如料峭春寒，刺痛人骨“其他的，就是千万条人命，我又何曾放在眼中。”
　　周遭一时静了，孤红衣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重又低下头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天未明时，一身破碎长衫形容狼狈的少年踉跄着朝姑苏城外的落枫亭奔去。
　　半旧不新的长亭，飞雪中竟然间或掺杂有一两枚炽热如血的红枫，飘摇在这湖光山色中，倒别有一番韵味。
　　亭中正有一个缁衣的总角小童，正低头煮酒。
　　慕容桓见了，眼中寒光一闪，便压抑着翻搅的内息，疾步冲入亭中，抄手提起小童，一把掐在其稚嫩的脖颈上，嘶哑着声音喝问：“小儿！谁叫你来此？”
　　童子却不挣扎，只睁着一双亮如晨星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也不惧怕，也不回答他问的话。
　　慕容桓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忽然就想起前些日子才满周岁的幼弟，也经常这样带着满目星光静静地看他，糯糯地唤他二哥。
　　便再也无法加重力道，颓然的松了手，一时气血翻腾，跌坐在石椅上重重喘息起来。倒是那小童在落地前灵巧的翻个身，便如鹞子般轻盈落地。
　　慕容桓强压住心脉中乱窜的内息，抬头看着小童，正欲再要问他，寒山寺钟声却由远及近传来，层叠如远山。他一时怔住了，似如往昔在睡梦中听闻晨钟而惊起，带着些忿忿，懊丧的从美梦中退身。
　　也许这也是一个梦？
　　慕容桓难以自抑地闭上眼，也许再睁开时，他面对的依旧是往日那懒散闲适的世家公子的生活。再不会有满城腥风，不会有尸骨林立，不会有父亲、母亲、大哥、小弟那些被血模糊的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梦而已。
　　他几乎都要为“原来只是个梦啊”这样的原因而感激得落泪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似一棵划破水面的顽石，这笑声那样残酷，容不得他自欺欺人的美梦。
　　他颤抖着睁开眼，却见落枫亭外，绿水湖边，有一人撑着伞，从落枫飞雪中缓步走来，一身红衣胜血。

作者有话说

　　新年新气象。新年挖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