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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拓桑在密室门口呆住。
      里面有生人的气息。
      “博克多”的静修室里居然有生人的气息。
      他点亮了一支蜡烛,烛光下,那块羊皮褥子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
      他头脑里一阵轰鸣,却也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想摇醒那女子。可是,那女子始终闭着眼睛,怎么都摇不醒。
      拓桑大急,也顾不得多想,立刻抱了那女子往秘道方向奔去,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尽快将这女子送出去。
      快到秘道口,那一直昏睡的女子似乎呢喃了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拓桑也顾不得拉开她,用脚旋动了那道出口的机关。

      风雪扑面而来,拓桑停下了脚步。
      七八支火把将这一片原本荒僻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千机门的几名高手围了过来,朱渝看了看雪地上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盯着拓桑,笑了起来:“神圣的博克多,你要到哪里去?”

      拓桑平视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朱大人,你倒真用心了!”
      朱渝看了看他尚抱着的那名衣衫不整、满脸春意的女子,此时,那女子惺忪地睁开了眼睛,依旧牢牢抱着拓桑的脖子。朱渝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博克多,你还是想想到底该如何向佛祖交代吧……”

      “博克多……”
      即使诸天神魔一起降临,赤巴喇嘛的声音也不会比现在更惊恐了。
      在千机门高手的火把下,赤巴喇嘛和夏奥喇嘛满面铁青地匆匆赶来。夏奥喇嘛拖着戒律的那条长长的铁棒,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了。

      好一会儿,赤巴喇嘛才惊醒过来,沉声道:“将这女子拿下……”
      铁棒喇嘛立即上前抓住了那个已经完全清醒的女子,重重地将她掼在冰冷的雪地上。女子低着头跪在雪地上,膝盖立刻渗出血来。

      圣宫的戒律禅院。
      四周从未有过的戒备森严。
      今天是“博克多”的出关大日,紧接着就要到新年的大庆了,但是,一切的礼仪活动已被通知全部取消。
      所有僧侣早已被吩咐按照往常的惯例自行活动,他们虽然修炼日久,较之常人更容易接受种种意外,但是各自心里依旧有了深深的惶惑和不安。他们的“博克多”,一个月前缺席“换服节”,一个月后又缺席即将到来的新年大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了。

      拓桑站在戒律院的上首。
      赤巴喇嘛、夏奥喇嘛以及那名老得看不出年龄的喇嘛等几名主要喇嘛惶惶不安地分立在他的两边。
      一众喇嘛的对面,是掩饰不住满面讶异的驻地大臣秦小楼、宿卫禁军统领朱渝和千机门的副统领张瑶星。

      秦小楼怒瞪了一眼朱渝,似乎在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渝冷冷地笑着瞟了一眼拓桑:“秦大人,所有的事情,你可以询问博克多,以佛祖的名义,神圣的‘博克多’绝无撒谎的可能。”
      没有任何人回应,所有人甚至都不敢正视“博克多”那平静的目光。这是圣宫历史上第一位进入“戒律院”的“博克多”,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擅自开口“审问”博克多。
      秦小楼心里也十分不安。作为驻地大臣,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更不认为自己有权力私下审问“博克多”。
      他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朱大人,不如……”
      朱渝笑道:“秦大人若觉得为难,下官就不妨越俎代庖了。下官既是奉旨前来调查,就有义务和责任将这件事情,对圣宫和朝廷有所交代……”
      他盯着拓桑:“博克多,你对那女子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了拓桑。

      拓桑的神色丝毫不变:“那女子是无辜的,你们立刻放了她。”
      赤巴喇嘛和夏奥喇嘛交换了一下眼色。
      朱渝笑了起来:“博克多谎称重病缺席‘换服节’,又在闭关的最后一晚从秘道偷偷将一个女子送出去,这女子无辜还是你无辜?你们谁相信?”
      众人哑口无言。

      那名老得看不出年纪的喇嘛忽然朗声道:“我相信。”
      众人吃了一惊,向他看去,这老喇嘛的每一条皱纹都已经如千年古树的年轮,实在分不清楚他究竟已经老到了何等地步。
      老喇嘛道:“圣宫弟子众多,千百年来其中难免偶尔会有些不肖之徒,犯下淫戒。圣宫自有办法辨别这些不肖之徒。我‘博克多’眉清目朗、肌骨清华,绝无犯戒。”

      朱渝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拍了拍手。立刻,千机门的两人带上了一个女子。朱渝笑道:“博克多,这个女子你认不认识?”

      目光全部聚集到了那个女子身上。
      女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深深地低了头,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秦小楼听了那老喇嘛的话,心里本来已经轻松了一点儿,可是,见了这个女子,心立即就沉下去了。这个女子虽然面色并不妖娆,但一眼可以看出,早非守身如玉的闺中好女。

      朱渝道:“博克多,你可认识她?”
      拓桑点了点头:“但是,她是无辜的,你们即刻放了她!”
      “你说她是无辜的?”朱渝笑道:“央金,你抬起头看看面前这人,你可认得?”
      央金终于抬起了头,面无血色,她看了拓桑几眼,低声道:“认得。”

      “你说说,他是你的什么人?”
      央金又低了头,颤声道:“博克多是我的爱人,所有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他没有关系,请你们放过他……”
      她早已泣不成声,跪了下去,头在地上重重地磕着,直磕得满头鲜血淋漓:“都是我的罪过,请你们放过他吧……”

      拓桑暗自叹息了一声。
      朱渝冷冷地看他一眼:“你二人倒真是一对同命鸳鸯啊,都这个地步了,还互相为对方求情……”
      “你真是这样认为么,朱大人?”
      拓桑平静地看他一眼,朱渝忽然有点不敢正视那双目光,立刻转过了头。

      那老喇嘛摇摇头,赤巴喇嘛和夏奥喇嘛都觉得此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是又不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赤巴喇嘛厉声道:“央金,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央金怯怯地低了头,好一会儿才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朵红色的花儿来。那花儿已经枯萎,可是央金还如此珍藏着,众人心里又是一寒,显然是她的定情之物。
      “央金,你说,这花儿是哪里来的?”
      央金早已泪流满面:“是换服节的前几天,我和博克多在南迦巴瓦玩耍,他从山崖上摘了送我的……”

      朱渝盯着拓桑:“这花,可是你送‘她’的?”
      他并不说“这花是你送央金的”而是说“这花是你送‘她’的”。
      拓桑想起君玉接过小红花儿时那样别致的微笑,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坚定地道:“对,是我送‘她’的!那些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应该受到佛祖的惩罚,但是央金是无辜的,请放央金一条生路!”

      朱渝丝毫也不放松:“从最初的情书到你屡次的外出都是因为‘她’?这次的闭关期间,‘她’也一直在你的密室里?”
      “对,所有一切都是因为‘她’!我闭关期间,‘她’也和我一起在密室里。”

      一众喇嘛和秦小楼无不面色如土。他们早知道“博克多”在换服节之前外出了相当一段时间,正是因此来不及赶回才错过了换服节。此间种种,竟然全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如今,女子已经拿出定情的花儿,“博克多”自己也亲口承认。
      更骇异莫名的是,这个女子居然在“博克多”的静修室里呆了几近一个月,要知道,静修室是连博克多的母亲都不允许进去的。

      一名执勤的铁棒喇嘛和一名千机门的高手一起押下了央金。
      朱渝的笑声非常疲倦:“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秦大人、赤巴喇嘛,事情就是这样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拓桑看着一众喇嘛,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朱大人稍留片刻。”
      秦小楼、张瑶星和一众喇嘛都看着他,他还是往常一般庄严威肃,丝毫不改他“博克多”的身份气度。众人不敢抗命,立刻走了出去。

      所有人等都已退下,空荡荡的戒律院立着两个人。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拓桑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将央金送进我的密室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她是为你做事的,你至少应该设法救她一命。”
      央金当众承认了和博克多的“私情”,现在,所有人等再无怀疑,无论她是何种身份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按照圣宫的原则,她已经必死无疑。

      “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处境吧。”
      “央金是无辜的!”
      “对,她是无辜的,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只有你是罪魁祸首!”朱渝愤怒地盯着他,“你身为‘博克多’却不守清规。你幼年就已进入佛门,又为什么偏偏六根不净?你有了凡尘之念原也不干我事,即使你喜欢了一万个女子也由得你去。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她’生出那些痴心妄想?”
      拓桑闭了闭眼睛,心里有如针刺。

      朱渝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那早已完全绝望冰冷的心,忽然获得了一种极大的快意。他笑了起来:“拓桑,央金要被处死了,都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害的。你一生礼佛救生,如今,眼睁睁地害死一个人,让别人成为你不守清规的牺牲品,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央金是无辜的,你绝不能处死她。”

      “现在,谁还保得住那毁了‘博克多’声誉的女子的性命?她若无辜谁才是有辜?”朱渝的笑容从所未有的残酷,声音却低了下去:“央金不死,莫非你想让那个真正的‘她’去死?”
      拓桑心里一震。

      “怎么,害怕了?觉得冤屈?”
      拓桑盯着他,摇摇头,微笑道:“我早就准备着接受佛祖的惩罚,感谢佛祖宽厚仁慈,让我和她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而惩罚的这一天,其实已经来得很迟了。我现在十分开心,因为,此生此世我绝不会令‘她’的英名蒙羞。”
      朱渝心中也一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朱渝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这阴森森的戒律院,淡然道:“你和‘她’是同一种人。我是小人。从此以后,我和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拓桑没有回答,只道:“朱渝,你可以离开了。”
      朱渝转身,径直离去。

      拓桑回到自己的寝宫。
      除了几名贴身喇嘛外,寝宫的外面还多了几名武装的铁棒喇嘛。他清楚,自己已经完全被软禁起来了。
      一名起居喇嘛走了进来,拓桑见只有他一人,便道:“另外一人呢?”
      起居喇嘛惶恐道:“回‘博克多’,他坐化了。”
      拓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名“坐化”的起居喇嘛正是唯一知道秘道的贴身喇嘛。如若不是他泄漏了秘密,朱渝再有天大的本领又怎能找出那秘道,甚至偷偷将央金送进密室,布下埋伏等自己上当?
      他也隐隐有点佩服朱渝,这人居然在如此陌生的冰天雪地也能跟踪到南迦巴瓦安排好一切,再闭气守候在秘道几天,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吃尽了多少苦头。
      拓桑长叹一声,无论他怎样心思算尽,他总算曾经为了君玉跳下那雪崩的深壑,甚至舍命相救。
      拓桑从不懂得种种的阴谋诡计,也难以想象“千机门”万般的收买贿赂栽赃嫁祸,便不去多想贴身喇嘛因何泄密的问题,静静地打坐起来。

      驻地大臣的府邸,灯火彻夜通明。
      秦小楼背着手,转来转去。
      张瑶星尽管身为“千机门”的副统领,无论什么大风大浪都已见过,可是,在这边远的驻地大臣府邸,也有点坐立不安。
      张瑶星看看一直站在唯一的一扇窗户边发呆的朱渝:“朱大人,现在怎么办?”
      朱渝冷然道:“你们先安排好善后事宜,寻个妥当时间正式宣布废立,再行处决之事。”

      秦小楼怒道:‘博克多’并非常人,你们无权擅自处理。稍有不当,只怕会引起大乱……”
      “善后事宜,正是你秦大人的职责所在。‘博克多’已经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下官认为那些教众没有理由再起什么争端。”
      秦小楼只觉得头都大了:“昨天我去圣宫找赤巴喇嘛,差点被夏奥喇嘛用铁棒扫地出门。他们现在对驻地官员的情绪很大,要想平息这场风波,只怕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由于老喇嘛的那席话,赤巴喇嘛和夏奥喇嘛都觉得此次事件大有蹊跷,虽然“博克多”本人已经供认不讳,他们仍然觉得有诸多的疑点。再加上事发的第二天,“博克多”的一名起居贴身喇嘛就自杀了,更是让圣宫上下疑云重重。
      喇嘛们虽然对世情懂得不多,但赤巴喇嘛作为外事喇嘛毕竟精明得多,这次又见到“千机门”出动,更觉得大有可疑。尤其令他感到愤怒的是,历代的驻地官员都不能擅自干涉圣宫的教中事务,而“千机门”的人居然不知用什么手段探知了圣宫的秘道,这是圣宫的绝密之一,早已大大逾越了他们的权限。

      他将自己的怀疑和夏奥喇嘛探讨了一下,夏奥喇嘛最为崇拜“博克多”,加之性烈如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博克多”有“私情”这一事实,相反,总隐隐觉得他是被朝廷派出的这群人“陷害”的。
      现在,他们的教敌奘汗赤教正在朝中大肆活动,而在这样关键时刻居然就有了“博克多”的“罪证”,两人越想越觉得此事十分诡异,是以,见了秦小楼,自然再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秦小楼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却又无可奈何。

      朱渝看着张瑶星:“张大人,此次事件要绝对保密,若有泄密者,格杀勿论。”
      张瑶星点了点头,饶是他在“千机门”多年,也不禁对朱渝十分佩服。朱渝自来到这里,一直是单独行事,他们也丝毫不知道他的行踪,直到朱渝布置好一切,安排他们埋伏在四周,才一举拿获了那如山铁证。
      “朱大人神机妙算,我们这么多人忙碌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丝毫线索,可是你一来就解决了此事,下官自愧不如……”
      “大家彼此彼此,张大人又何必过谦?”

      秦小楼盯着朱渝:“你是怎么知道密室出口的?你又如何那么清楚‘博克多’的行踪?”
      “下官的工作手段,恕难告知秦大人。”
      “佩服佩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秦小楼不无讥讽地道:“朱渝,你如此神通广大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朱渝面色一沉:“秦大人,请注意你的措辞,你代表的是朝廷,而非圣宫。你千万不要站错了立场!”
      秦小楼比不得张瑶星等人,自不怕他,怒瞪他一眼,朱渝也对他怒目而视。

      好一会儿,朱渝才冷冷道:“秦大人,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协助圣宫尽快确立新的‘博克多’……”
      现任“博克多”并未死,哪里去找什么转世灵童?要另立“博克多”,又谈何容易?
      秦小楼长叹一声:“哎,君玉和圣宫的关系那么密切,可惜君玉不在,他要在的话,赤巴喇嘛和夏奥喇嘛的态度想必不会这般恶劣,我也可以和他商量一下。”

      朱渝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痛下决心忘记这个人,斩断有关她的一切记忆,即使不得不提起她的时候也只用“她”来代替,可是,一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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