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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峰空负情 ...


  •   深山的气候多变,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下起了微雨,迷蒙了一片。轻柔的雨声敲打竹屋,楚兰庭缓缓醒转,就看到了跪在榻前的竹儿。
      小家伙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衫,大眼睛微微泛红,担忧的看着他。见他醒了方舒了口气笑道:“师兄。”
      楚兰庭微微皱眉,“困不困?”小家伙和他一样一夜未睡,怎么跪在了这儿?
      竹儿原本不困的,听他这么一说,却觉得真的困了。却只是道:“都是竹儿不好,害得师兄受了重伤,师兄不肯原谅竹儿也是应该。”
      楚兰庭淡淡的道:“你先休息,再论其他。”
      “师父说,是竹儿闯的祸,要师兄原谅了才行。”竹儿低头可怜兮兮的说道。
      楚兰庭一愣,倒是笑了,“过来。”
      竹儿下意识的后退,“师兄?师兄,竹儿真的知道错了,师兄!”
      楚兰庭沉下了脸,清冷地,“过来!”
      竹儿小心翼翼的躲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师兄身上的伤还疼么?竹儿才一点皮肉伤都疼死了,师兄饿不饿?竹儿给师兄端粥去。”
      楚兰庭淡淡地,“不饿。”
      竹儿见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清不愿地蹭到楚兰庭身前,“师兄。”
      楚兰庭按住竹儿轻轻拍了一巴掌,还没怎么用力,倒是听到竹儿的叫声,冷哼了声又是一巴掌,放了手扶竹儿站起来,“原谅你了。”
      竹儿轻轻揉了揉身后,咧嘴笑了,“就知道师兄最好了!竹儿给师兄熬了山药粥,等着。”
      看着竹儿匆匆忙忙的样子,楚兰庭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楚云潇正在给湛卢过银针,见到兄弟两个过来冷哼了声淡淡地道:“屋外有为师今日困住狼群的阵法,兰儿,你自行入阵,何时明白了何时出来。”
      楚兰庭躬身称是,又道:“竹儿年纪小,都是徒儿自己也贪玩跟着师弟胡闹,才有今日之事。”
      竹儿倒也干脆,磕了个头道:“竹儿愿随着师兄一起入阵!”
      楚云潇没有理会,待手中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擦了手淡淡的道:“兰儿,还不快去?”
      “是。”楚兰庭担忧的看了竹儿一眼,转身出门。竹儿恨不能跟着师兄出去,却又不敢,只是垂头不语。
      楚云潇看也不看竹儿,淡淡的道:“你随我来。”
      “楚先生,这孩子是为了替王英采药才犯得过错,还请楚先生饶了他这一次。”王英见竹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原本的气恼都成了怜惜,出言劝道。
      楚云潇这才开口问道:“竹儿,是吗?”
      竹儿摇头,“竹儿贪黑入山,行事鲁莽,是一;随身携带未去味道的野狼皮,以致招来狼群,粗心致命,是二;事后耍小聪明不肯上药洗伤,是三。”
      楚云潇冷哼了声,“兰儿重伤,你也看到了。后果不需为师再言。你随我来。”
      竹儿眼见师父要走,趁师父没看到拼命的对王英坐着口型,王英看着觉得像是伤字,想了想又开口道:“楚先生,我看这孩子伤的虽然不重,却是一夜奔波劳累,再者年纪还小,怕是也惊吓不小,不如让他先休息,再言其他?”
      楚云潇冷淡地,“楚某徒儿,与你何干?”
      王英怔了怔,苦笑。楚先生果然是听不进的。
      竹儿跟着师父进了书房,垂手而立,瞧着甚是乖巧。
      楚云潇上下打量着竹儿,声音也微微温和,“竹儿,伤还疼吗?”
      竹儿心知王英的话还是管用的,低了头恭谨地道:“比起师兄的伤,算不了什么。”
      楚云潇淡淡地道:“莽撞行事,胡闹妄为,不知轻重,罚你禁闭一月,可服气?”
      竹儿听只是禁闭一月,知道师父还是心疼他受了伤的,暗自舒了口气道:“竹儿服气。”
      楚云潇的目光扫过书架,沉吟了片刻,抽出几本书道:“拿去。”
      竹儿苦着脸接过书,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与师兄楚兰庭不同,竹儿的性子最是脱跳不定的,禁闭不许他去山里玩已经够受的了,还要耐着性子一月时间看完这么多书,这对他而言无异于酷刑。
      楚云潇看着竹儿苦着的小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问道:“看得完?”
      楚云潇的规矩,完成不了可以事先提出,但决不允许事后找借口。
      竹儿倒是想说看不完,可是不敢,只是点了点头,“恩。”
      楚云潇看着竹儿欲言又止,终究挥了挥手,“下去吧。”
      “怎么样?”王英看竹儿出来的快,关切的问道。
      竹儿皱着眉头看王英一脸紧张,忍不住笑了,“没事儿,关禁闭罢了。”
      王英这才笑道:“你这小皮猴可该老实几天了。”
      竹儿扬眉,“要你管?”王英自成年之后便鲜少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何况眼前的还只是一个孩子。奇怪的是王英自己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摇头笑道:“没礼貌。”
      竹儿下意识看了看师父的书房,觉得师父听不到自己说话,这才咧嘴儿一笑,“我帮你采了药,还受了伤,你怎么报答我?”
      “对了,还因为你关了禁闭。”
      王英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递给竹儿一块玉佩,“他日以此为凭,帮你办一件事情。”
      竹儿嗤笑,“我要你项上人头,你也帮我?”王英一怔,竹儿就把玉佩还给王英,“我不要。”
      王英哭笑不得的看着上好的羊脂美玉居然没有送出去,神色却是认真的,“你不要也没关系,他日相遇,我仍欠你一个承诺。”
      竹儿笑了,“不用他日,就现在吧。你帮我熬粥就可以了,记得要熬山药粥,补血益气,给师兄喝的。”
      “那你呢?”王英问。
      “我?当然是睡觉去了,笨。”竹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直奔自己屋子而去,留下王英在院子里。半晌,他苦笑了摇头,“这小子。”扬声道:“你记着,我答应的承诺不变!”
      竹儿脚下都没有停顿,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王英自小到大哪里煮过粥?偶尔野外的时候自己烤些野味已经是难得的了。煮出来的粥只能称作是熟了,自己也难以下咽,不料师徒三人依旧吃得优雅斯文,只是竹儿刚入口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怕是因为楚云潇在场,没说什么。
      楚兰庭的领悟能力倒是让王英有些惊讶了,早上的时候他也看过阵法的厉害,没有料到一个下午的功夫楚兰庭就能领悟,果真是名师出高徒。
      有王英在的几天,竹儿的禁闭生活也没有往常的难熬。他时常和王英下棋,王英只用了七八分棋力,与竹儿算是棋逢对手,各有胜负。闲暇的时光听王英讲一些江北风光,偶尔王英翻看竹儿的正在看的书,与竹儿讨论些心得,倒是别有见解。
      楚兰庭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王英不存在一般,偶尔见面不过是礼节性的打声招呼。倒是时常带些小兔小鸟给竹儿玩,偶尔见竹儿无赖小儿一般在院子里晒太阳,也会给竹儿留一些阵法让他自己琢磨。
      湛卢一日日好了起来,却没有提醒王英要走的意思。第十日的晚上,神色多了几分沉郁,“竹儿的身世,查明白了。”
      王英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竹儿全名莫行秋,乃是莫家嫡子长孙,出生的时候是莫家兄弟相争的关键时期,竹儿的父亲正是凭借竹儿嫡子长孙的身份坐稳家主继承人的位子。”
      “说也奇怪,莫行秋之前他的父亲一直没有子嗣,之后却陆陆续续又得了四五个儿子,可惜都是庶子。老太爷也因此更加喜欢莫行秋,说他是个有福气的。”
      “只是莫行秋的父亲对这个嫡长子态度素来冷淡,莫行秋三岁得了重病,他父亲不想着给儿子治病,反而嫌他体弱碍事。他父亲为家族生意长期奔跑在外,也没有好生为莫行秋治疗,莫行秋病情反复,一直没有好过。”
      “年底的时候莫行秋随父亲返回老宅,莫家老太爷见孙子几月不见病成这样,质问莫行秋父亲,他父亲只是说,莫行秋体弱多病,恐怕难当大任,要将庶出的次子养在嫡母身边,做嫡子养。老太爷气得大过年的把他父亲赶走,从此莫行秋就留在了老太爷身边教养。”
      “莫行秋病重难治,老太爷心急如焚,也就是那时候刚好碰到下山的楚先生,称是能治好莫行秋的病,要收莫行秋为徒,莫家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湛卢说完了,却发现王英有一点心不在焉,他试探的问道:“主子?”
      “嗯,楚先生也说他是商户之子,想来天下之人千千万万,有相似的也不足为奇。”王英淡淡的笑了道。
      “那还要不要查下去?毕竟莫行秋也是那年战乱所生,很可能……”湛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王英阴沉的脸色,不由沉默了。
      “不必了。”王英的声音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阴冷森寒。
      湛卢看着主子神色,想了想,仍旧继续道:“小主子是主子唯一的嫡子,如今大爷与主子都没有嫡子,若……”
      “嫡子,总会有的。”王英的神色带着笃定,语气已经十分不悦。
      湛卢忽然想起当初的那个谣言,敛色称是。他是主子身边唯一敢劝说主子的,却也知道主子已经决定的事情不容违逆。
      隔日又是烟雨迷蒙,山雾轻飘,沾衣欲湿,楚云潇淡淡的对王英说,“你该走了。”
      王英知道自己查探竹儿身世被发觉,笑了躬身,“叨扰多日,不胜感激。”
      “不必谢我。”楚云潇的目光没有看向他,而是看着远处的山峦。
      王英下山的这一天,楚云潇和楚兰庭都在深山里,没有相送。想来便算是在竹苑,也不会相送。竹儿因为禁闭的缘故,倒是在的,偷了师父房里的酒要给王英送行,被王英哭笑不得的拦住了。
      “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送行没有酒怎么成?”竹儿不依,逼了王英喝酒。王英忍笑道:“小心让你师父发现了,打屁股。”
      竹儿这才悻悻的放了酒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幅字,“你上次不是想我写幅字给你么?喏。”
      王英意外的看了小娃娃一脸理所当然,忍不住微笑。这孩子还记得呢,他夸这孩子字写得好,要他写一幅字给自己,以他们的山居为题,没想到这孩子真的就写给他了。王英展开来看,上面写的是:“松涧边携杖独行,立处云生破衲;竹窗下枕书高卧,觉时月侵寒毡。”字迹虽然稚嫩,却是飘逸俊秀,便如其人。
      “好。”王英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看竹儿抿嘴儿笑的得意模样,又沉了脸道:“再过个十年,许是能有些成就。”
      竹儿倒是不介意的,笑了拱手,“山里的路不好走,你早些出发吧。可惜我还在禁闭,不能送你。”
      王英想了想,要把上次没送出去的羊脂玉佩给竹儿,“你送了我东西,我也总该送你一些什么。”
      竹儿推拒道:“我送你的东西是我自己涂鸦的,也不值当什么。你我相识一场,总是缘分,我与你相处几日甚是愉快,是以以字相赠,若果真收了你的玉佩,岂不是俗气了?”
      王英怔了怔,忍不住点了竹儿的鼻子笑道:“你这小娃儿,论年龄我都可以当你爹了,给你点东西怎么了?”
      竹儿不满的皱眉,“这叫忘年交!”
      王英点头,“对,忘年交。”
      竹儿知道王英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哼了声转头跑了,“后会有期!”
      王英笑着看小小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一如初见。回头看了看四围的群山,青山隐隐,在飘渺的云雾里。小溪流一如既往的潺潺流淌,他轻轻的吩咐湛卢,“走吧。”
      王英的神色冰冷肃寒,本不属于他的深山幽谷在他身后渐渐远去。那个在山谷里温暖淡然的王英留在了这迷蒙的春雨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云峰空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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