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浅安》苏子兮

4、第二章

　　报到的第二天，照例是在礼堂举行入学典礼。
　　校长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和一群“主任科长”坐在主席台上，握着话筒讲话。声音通过音响传播出来，无限扩大，在空气中泛起一层层的涟漪，令人困觉。
　　苏倾微微闭着眼，头歪着快要放到何舒雨肩膀上。
　　整个典礼的过程，除了新生代表，一个叫陆之觉的男生发言之外，苏倾就没睁过眼。而那个陆之觉，苏倾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很干净”、“不骄不躁”、“应该是个好人吧”之类的。
　　入学典礼结束，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学校大发慈悲，让新生们直接各自散了，晚上到各班自习就好。
　　何舒雨因为妈妈大人的命令必须去拜访一个在浅安当老师的亲戚，于是两个人就分开走了。苏倾去学校的食堂买了面包和水，准备回寝室。
　　路上经过食堂一个售票窗口，卖千层饼的阿姨拉扯着一个女生，口中嚷嚷着“没钱你买什么饼子”的话。苏倾想来是不爱管闲事的，转身准备走，却忽然顿住脚步。
　　那个女生看上去很熟悉，似乎见过几次。她穿着黑色的衬衣，黑色的牛仔裤，耳中塞着钢琴漆黑的耳机，看上去不羁的样子。那个阿姨拉着她，她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表情有些隐忍和不耐烦。
　　苏倾不知怎么的就走上去，拿出钱递给买千层饼的阿姨：“阿姨，钱我来付。”阿姨看了她一眼，接过钱，将包好的千层饼塞进女生手里，说：“走吧，快走。”
　　女生没有说话，侧头看了苏倾一眼，目光说不出是责备抑或是不耐。她向左边走两步，然后将手里的千层饼扔进垃圾桶。
　　苏倾愣了一下。
　　女生随即转过身走向苏倾，拉住她的手腕向食堂外跑去。苏倾云里雾里的跟着她跑，不停地穿过白桦树的影子，阳光映在她身上，明明灭灭。
　　风中夹杂着夏日植物浓郁的香气，一阵一阵拂过。城市上空盘旋着颜色柔和的飞鸟，翅膀在阳光下呈现美丽的金色。整个浅安都在夏日午后令人倦怠的风里，像回忆一样温柔。
　　很多年后苏倾都会想，那个时候她和她一直这样跑该有多好。永远永远，都不要停下来。永远永远，都停在那段温柔的时光。
　　女生拉着苏倾一直跑到男生宿舍的大门外才停下来。苏倾不解的望着她，她没有说话，站在那里向着楼上大喊：“春哥！春哥！莫云春！莫云春！”
　　女生喊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却有不少人好奇地伸出脑袋观望。苏倾觉得有些不自在，小声说：“喂，我们还是先走吧？”
　　女生皱了皱眉，转头看见门卫室里宿管正在打瞌睡，于是直接拉着苏倾的手向楼上走去。苏倾微微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女生熟悉的拉着她上了三楼，然后左拐右拐在一间寝室门前停了下来。周围都是男生，探出头来好奇的观望，甚至有些是半裸。苏倾脸上烧了起来，不自在地低下头。
　　她听见周围人小声议论着。
　　“这些女生干嘛的？竟然到男生宿舍来？”
　　“投怀送抱？嘿嘿。”
　　“笑什么，总不可能对着你。”
　　苏倾拉了拉前面女生的衣袖，说：“你要干嘛？”女生没回答，而是冲着那些男生说：“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
　　男生们“哎呦”地怪笑一声，然后四散开了。女生回身对着闭着门的那间宿舍，伸手一把推开了，口中喊道：“莫云春！”
　　宿舍里面只有三个人，一个在睡觉，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玩手机。女生走过去夺下玩手机的人手里的手机，说：“莫云春，我在楼下叫你你怎么不答应？”
　　醒着的两个人都很惊讶的望着她们，苏倾看见看书的人，才发现是在书店见过的男生，身上有着浅浅的皂角的香味。而玩手机的男生因为逆光坐着，苏倾一时间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许久，玩手机的男生说：“我没听见。你怎么上来了？”
　　女生向床上一坐，说：“春哥，借我点钱吧。”玩手机的男生皱了皱眉，问：“你借钱干什么？”女生目光挪向苏倾，然后说：“还她。我没带钱。”
　　苏倾摆了摆手，尴尬的笑说：“其实不用还的。”
　　女生抬眼望向苏倾，目光中有种尖锐的防备。她说：“我们好像不认识吧？你为什么要给我钱？”
　　苏倾愣了愣，然后说：“我没有给你钱啊，只是顺手帮帮你罢了。如果你要还钱，明天也可以的。不用这么急。”
　　女生不再说话，转眼看向玩手机的男生。男生站起来，一边拿出钱，一边看着苏倾，说：“其实也不算陌生人。我今天在入学典礼见过你的。我们一个班，对吧？”
　　苏倾这才看清男生的样子。头发蓬蓬松松的，略卷，笑起来左脸有一个小酒窝，看上去十分可爱。男生这样一说，苏倾隐隐约约记起，自己的新班级名单上，的确有一个叫莫云春的人。
　　“嗯，好像是。”苏倾对着他笑了笑。
　　女生也站起来，然后从男生手里拿过钱，塞到苏倾手里，说：“钱我给你了。你们如果要联络下同学感情，慢慢联络。我走了。”
　　最后一句“我走了”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莫云春的。苏倾便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女生离开了寝室。
　　莫云春对着她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说：“你别在意。她就是这样子，没有恶意的。”苏倾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反而我觉得她很直率呢，虽然戒备心重了点儿。你们认识很久了吧？好像关系很好呢。”
　　莫云春说：“哦，不是，我是她表哥。”
　　苏倾有些惊讶，然后尴尬的笑了笑：“怪不得呢。”
　　莫云春没再说话，看书的男生也只是安静地看着书。窗外的风掠过传来树叶沙沙的声响，阳光的颜色带着蝉鸣，静静的萦绕着这个夏天。
　　2003年的夏日，一切将从这里开始。
　　从此以后多少个美丽温柔的夏天，浅安日日夜夜明明灭灭的灯火，都再也找不回初遇时的美好和温暖。
　　寝室里尴尬的沉默了一分钟，苏倾终于忍不住说：“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送我出去吗？”
　　莫云春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走吧。”
　　走到寝室门口，莫云春回头对着看书的男生说：“顾安川，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如果有人过来找我，你就叫他把东西给你。”
　　男生抬起头来，然后笑了笑：“嗯。”
　　仿佛阳光在那一秒凝结了片刻，莫云春也露出笑容：“谢了。”
　　然后他带着苏倾下楼。
　　微风和煦，时光静好。那一阵带着植物浓郁香味的风拂起女生耳边的发丝，吹过男生洁白的衣角，然后掠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