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3
张正棣觉得，从小到大十七年的读书生涯中，硕士研究生真的是最清闲的。一个学期也没几节课，每门课也不过就是期末交一篇论文，在导师负责制这种万恶的制度下混得怎么样全看各家效益好不好,而偏偏他们这个老谢师门就是个效益特别不好的单位。这位谢老师化工的本科、农科的硕士，然后不知道哪年打酱油混了个在职的管理学博士，就开始挂着行政职务在经管院误人子弟。听说去年毕业的那个牛逼大师姐走了以后，老谢手上的课题都断了，差点养不起他们十几口人。
张正棣考研也不全是自愿，要不是哥哥非说读了研究生才能学到真本事才能去他公司里帮忙，张正棣才懒得费这个劲考研。填志愿之前，哥哥跑前跑后托关系搞定了老谢，张正棣就莫名其妙地上了这条贼船，从此抱恨终身。
从老谢位于行政楼的办公室出来，张正棣满腔怒火无处释放，便恨恨地掏出手机来，欲找那个始作俑者算账。
“喂？哥，是我！”张正棣没好气地说。
“怎么啦，钱又不购花？”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笑。
“不跟你说笑的，哥，我刚才差点又让老谢气死！他大老远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跟我谈谈文章的修改意见，结果就给我改了一堆错别字，还揪着个标点符号寻思了半天，正经的东西他是一点儿看不懂，就他妈知道行距间距段前段后！哥，我一向听你的！这不都是你当初非让我报他的硕，跟了他我真得废了！要课题没课题，要专业没专业，我又不指着他找工作，跟着他要能学到东西才见了鬼了！”
“好了好了，别这么大火气，不都已经这样了，你这么抱怨有用吗！”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耐着性子晓之以理，“老谢本人可能是水平一般，但最关键他老板厉害（他老板就是他读那个酱油博士时的导师）。我昨天刚听王总说的消息——就是上回介绍我们认识老谢的那位——老谢他老板年内可能要去哪个直辖市任正职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没准将来你们就都鸡犬升天了！”
“哥！就老谢那个不成材的样，估计也是爹不亲娘不爱，肯定也不能是大老板的得意门生，你指望他！”
“好了小棣，事已至此你再抱怨也没有用，有这精力不如自己好好努力，多看点书多去听几门课，学到东西才是自己的。你也不小了，哥能帮你的都帮了，人最后总是要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吧！”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
居然挂我电话!正棣无奈地把手机往兜里一踹，摸了根烟来点上，还是生着闷气。
回宿舍的路上顺便吃了晚饭，正棣才慢悠悠地晃荡回去。林然不知道跑去哪里风流快活，大飞照例在实验室做牛做马伺候虫子，屋里只有丁小骏一人，正噼里啪啦地打字不知道在写什么报告。闲着也是闲着，正棣便走过去坐在丁小骏身边凑热闹，意思意思问了句：“写什么呢？”
“课题申请书啊。”丁小骏头也不抬地答道。
“你们老板让你们自己申请课题？”怎么跟他们那个不成材的老谢一个德行！
“不是，课题是安老师自己申请，我就是帮他填填这些乱七八糟的表啊材料啊什么的。”丁小骏点开一个文件夹指给张正棣看，“你看，这么多项目、课题申请书，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是自告奋勇帮他的忙啦。”
安老师？张正棣脸略微有些热，这才想起来丁小骏的导师是安老师，那天晚上还在运河边的酒吧街遇见……他捡起了他的打火机，给他点火时靠得如此的近，末了还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害他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愣愣地站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喂，张正棣？”丁小骏见他半天没反应，就忙里偷闲瞥了他一眼。
“啊？哦……那个……你们安老师课题多吗？”正棣挠挠头。
“你傻啦，这不刚给你看了，我这正填着五六张表呢！”丁小骏白了他一眼，继续念叨着，“不是申请就是结项，安老师还就我一个学生，也不知道他以前都怎么忙得过来的！”
年纪轻轻就能申请到这么多项目，他还真的是不简单。张正棣不由得想到老谢，想起刚刚与哥哥那段不甚愉快的对话，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又忙了一阵后,本来干得热火朝天的丁小骏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开始收拾东西关电脑。正棣问道：“怎么不做了？”
丁小骏边抓起书往包里塞边答道：“晚上有课，这不快到点了。”
“有课？”正棣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疑惑道，“这还早呢吧，晚上的课不都是七点开始？”
丁小骏抄起书包往肩上一挎，朝正棣摆摆手：“老板的课，不得早点去撑场面嘛，帮忙擦个黑板开个投影仪什么的，一看你就不懂事！”
张正棣一听来了精神，站起身急走两步拉住丁小骏：“你们老板的课？”
“是啊，专业选修课！SPSS，怎么你有兴趣？”丁小骏打趣道。
“我跟你一起去！”正棣把这个废话多的胖子推出门外，随手关上了宿舍门。
丁小骏像见到怪物一样打量了张正棣半天，大惊小怪地嚷道：“你没事儿吧，SPSS统计软件应用哎！要不是我亲老板开的课不好意思不去捧场，我才不选这课呢！我记得开学选课的时候没听说你选啊，怎么您老人家对广大人民群众深恶痛绝的计量经济学很有兴趣？”
张正棣面无表情地推着丁小骏往前走：“废什么话，咱们院的毕业论文没计量能过吗，我去旁听怎么了，给你们老板捧场你还有意见？”
“咦，是吗？可是我怎么闻出了有奸情的味道？”丁小骏凑近正棣装模作样地使劲耸动着鼻尖嗅着，“莫不是你仰慕我家导师已久借机瞻仰一下他的花容月貌也好？仰慕人家就直说啦，我家安老师也是王老五正当年，既然你对他的真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不如我就做主把你许配了他……”丁小骏还在眉飞色舞地bla bla bla……明明只是无心的玩笑话，可偏偏听者心虚被人戳中心事，连耳朵根都一阵滚烫，白皙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在有夜色的掩护才没被大大咧咧的丁小骏发现。正说得高兴的丁小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正棣：“你今天晚上怎么有空？你不是沉醉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么，哪天不是下半夜才回来。”
“怎么我今天就不能休息一天吗？”张正棣说得理直气壮，可偏偏有人不放过他像是诚心要让他说嘴打嘴，突然张正棣的手机响得急促，他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官人！是奴家啦！”电话那头的声音娇嗲无比，让张正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昨天阿生约的那地儿订不到包厢就改了，晚上还是MASS，老时间！”
“林然！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张正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骂到，“老子晚上有事，不去了！”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你不是天天都闲得要犯病么。”
“你他妈才有病，老子晚上有课，不跟你废话了！”张正棣懒得跟他罗嗦，正打算挂了电话，却听见电话里传来林然幽幽的声音：“不会是小安老师的课吧？”
正棣一愣，被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待出声辩驳两句，就听电话那头林然忽然又笑道：“那你去上课吧，不打扰你夜会佳人。”说罢就挂了电话。
这一折腾等张正棣和丁小骏到了教室时间已经并没有提早多少，丁小骏果然乖巧懂事地擦了黑板又跑去物业那领投影仪的遥控器。就在他离开的这档口，安老师拎着本书缓步走进教室。
柔顺贴在额际的发，一大一小的眼睛，下厚上薄的唇……没错！是那个人！正棣的心登时一阵狂跳，咚咚咚咚，跳得他生怕讲台上的安老师都听得见，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胸口。
教室里的人已到得七七八八，安老师往台下一看，便一眼看见那天那个男生。他叫张正棣对不对？只一眼安奕华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却还是注意到了张正棣红扑扑的脸和黑亮深邃的眸。那个眼神……安奕华低头抿着嘴偷笑。他不是不懂。
这时丁小骏拿了遥控器回来，见到安老师赶忙打了个招呼并殷勤呈上遥控，安奕华边打开投影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他记得我！张正棣有些激动。虽然只是一眼，但正棣看得出那人在他脸上的刻意停留，以及……那一大一小的眼睛里憋着的笑意。
正棣只觉得自己盯着讲台上的人看了一阵，看他严肃认真地讲述知识点，看他随性洒脱地举例说笑，看他间或执起杯子喝水时圆鼓鼓的脸颊和滚动的喉结……两节课的时间便飞一般逝去。等他缓过神来，大家都已各自收视书本纸笔准备离去，丁小骏又乖巧地上前去揽下帮安老师还遥控器的活儿。
怎么就结束了？他还没看够呢！
正棣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目光还是离不开讲台上的那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百转千回，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已迈向了讲台。
抬手关了投影把遥控器递给丁小骏，安老师发现张正棣已经站在讲台前方，神色虽还有些许迟疑，目光却毫不闪躲定定地望着他。安老师的脸居然被他看得有些热，是这孩子灼热的目光传染给他的热度，好像要把他融化一般……他定了定神，从容地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他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多看这个人几眼而已，还想跟他说说话，就是离他近一些也好！正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被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强烈的吸引着，目光再也离不开他，好像被黑暗湮没已久的飞蛾执意要追逐那点温暖明媚的灯火……
“老师……”张正棣犹疑着开口，脸上的热度甚至使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我看见学院网站上的通知了，我……能不能申请做你的助教？”
“哦？你想申请？”安老师看着他微微地点头，“好啊，只要研究生秘书那里通过你的申请就行。”
见张正棣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安老师不由觉得好笑，这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连稍稍掩饰一下都不会。他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不过做我的助教会很累哦，因为我既有本科的课又有研究生的课，而且还只有丁小骏一个学生，有很多工作可能要靠助教分担一下呢！”
“没关系的安老师，反正我平时没什么事，多锻炼一下也好！”张正棣赶紧满脸堆笑地表决心，课多任务多工作忙？那不就是见面频繁接触多的意思吗！他才不傻呢，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安老师微笑着点点头：“那好，你去递交申请好了。”说罢，安老师拿起讲台上的书夹在左臂腋下。正棣望着他欲离开的身影，心里又泛起一阵失落。
才没说了几句话呢，又要走了……
忽然，一只纤细柔软的胳膊晃过眼前，那手自然却不失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正棣只觉得肩背处被拂过的地方一阵灼热，他赶紧睁大了眼睛欲看清眼前那个人的表情，那胳膊的主人却已经转身悠哉地离去了，只留下一个恍惚的背影与细碎的脚步声。
安老师拍了他……
那只带着魔力的手落下的地方不是脊背，而是后颈与肩膀的交界处，这样暧昧不明的地方。他的手那么温柔，甚至像是轻抚……正棣觉得后颈处好像整个烧了起来，那火还一直窜向全身各处……
张正棣抿着下唇，慢慢地笑了起来。安老师，我不是不懂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