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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缺 字憾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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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春光里,人总是昏昏然想睡的。
明月镇最大富户张三宝家的小厮王小牛就是这样认为的,呆坐在晴天暖日里的他默默擦掉打瞌睡时淌出来的口水,小心翼翼地往左边挪了过去。
“小兰姐,咱走吧!这老孙头派头太大,真的是请不动啊!”
被他喊作小兰姐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年方二八的年轻姑娘,白皙的脸庞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着一身纯白的衣裳,襟边用红色丝线细细地绣着一串重环纹,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意。
“不急,再等等。”
她腰一拧,飞身坐上门口石狮子的腿。稳稳地,看上去很有耐心。
王小牛看着少女两道蹙紧的眉,知道这位嘴上说的轻松的小兰姐大概也是很窝火了。他没敢说什么,自顾往阴凉处缩了缩,也坐了下来。
他们要请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很有名的人。当然,重要又有名的人轻易请不来,他们知道,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但是,无论是谁,这样风雨无阻地连吃了两个月的闭门羹,菩萨也要被激成阿修罗。
日头越升越高,毕竟临近初夏了,晒了一上午的二人竟有种醺醺然要中暑的感觉。
嘎吱一声,一股沁人心神的幽凉混合着一缕几不可闻的草木芬香飘了过来。
王小牛精神一震,抬头见到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影立在“闲医药铺”的大匾下。
“缺哥!”
王小牛一个激灵弹了起来,立马奔过去,堪堪拉住那扇将要合拢的铁木门扇。
“哎哟,你小心点啊,手都要夹断了。”
“边儿让让啊,午时到了,明天再来吧!”
被王小牛殷殷唤作缺哥的人丝毫不通人情,啪地把他的手打开,作势要关上大门。
“缺哥,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和小兰姐都巴巴地等了神医大人两个月了,怎么轮也轮到我们了吧?”
闲医药铺的孙大夫有个怪毛病,看病从来不按先后。清贫者优先,富裕者排后。如此一来,这镇上最富的张员外无论是哪一天来,他的纸笺上永远写着一个“末”字。
风缺充满慈爱地看着王小牛,充满慈爱地对他笑。
“我师父一天只看五个人,你们今天排在第九,回去吧!还有,再喊我一次缺哥,当心下次我打的你找不到牙。”
话毕,便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要关上大门,任凭王小牛怎么撒泼打滚他都无动于衷。
王小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他的小兰姐:“姐,他们仗势欺人——”
砰!
一股巨力袭来,号称用屹立三百年不死、死了三百年不倒、倒了三百年不烂的铁树做的门板上赫然一个通透的巴掌印。那掌印盈盈不足一握,五道纤长指痕下一个浅浅的凹处,瞧着竟十分妍喜可爱。
风缺环抱着双臂,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嘴角一扬,笑了。
“兰姑娘,十几日没交手,掌力惊人啊!”
王小牛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个掌印,估摸着这一掌要是拍在人身上……
细思恐极,他暗中扯扯风缺的衣角,示意他别说了。
兰白音寒着一张俏脸,如电目光紧紧盯着风缺:“铁树原木二十两七钱,铜乳钉坏了一个,算五钱,手工费十二两,一共算你三十五两。别跟我啰嗦,门是我二伯做的,三十五两只多不少!”
言毕,兰白音手一扬,唰地一道光影,几锭银子牢牢深嵌门中。
风缺搓搓手,喜滋滋地抠下那几锭银子。
“又坏了一个乳钉,不过兰姑娘大方,这多了的钱就当让你买个高兴吧!”
“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王小牛满含激动的泪水攥紧他的袖子。
风缺笑呵呵地叼开他的手,悠哉游哉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埋首写将起来。
“不急不急,你的小兰姐姐还得跟我写份赔款证明,不然师父要是误会我多贪钱了怎么办?”
“好,那就有劳缺哥待会儿留口气儿帮我记账了。”
明明在这么暖的日头下面,风缺却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他僵硬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时已将两只衣袖翻卷折好,露出半截嫩藕似的雪白肘腕。她墨黑的长发利落束起,手中一柄精光闪耀的利剑稳稳对准自己的眉心。
兰白音长眉一轩,灿然一笑。
“风憾之,今天哪怕把这铺子砸的稀烂,姑奶奶也照赔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