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退的流年——请用遗忘纪念我》甘之如泪

8、chapter 8

　　幸村的泰坦尼克终于是撞上了冰山，才只十分之一露出水面，就足以让他无可奈何。他本可以避开的。如果当初下定了决心，少一点矜持，多一点主动，伊藤浅的很多相关，他早该了解。

　　如果……没有如果。他总以为一切都来得及，他以为他有大把的时间让心思细水长流。细水不假，只是，中途断流。

　　他没有花时间找人。如果连迹部景吾都没头绪，他也没必要去尝试。与其一味被动，不如主动出击。他，想直接到伊藤家要人。

　　“好啊。”迹部的手抚上眼角的泪痣，笑得张扬，“找到伊藤浅之后，本大爷就与她解除婚约，谁都不必执拗于儿时的玩笑。”

　　听这话，迹部是势在必得的，可是幸村不曾马虎半点，柳家，真田家，柳生家，他逐次拜会。他用心讲述伊藤浅的一切，未及许诺下什么条件，三位家主就已经应允前去帮助。迹部一边，除了迹部本家的人，还有忍足家与日吉家。有时，为了人心，利益可以放下。可是，有人不懂。

　　幸村只要这六大家族的承诺，却无需六位家主出面。小辈的事，还是小辈上前为好，而且，他也有他的骄傲。

　　立海大男网与冰帝男网齐聚伊藤本家。这些网球少年，他们曾为运动而热血，今天则要为正义而沸腾。幸村静静感受着身后同伴们的支持，没有一丝掩饰、委婉，无所畏惧地直视伊藤家主：

　　“我要带走伊藤浅。”

　　他的紫眸凝练之至。今天，他要还伊藤浅真正的自由，除此之外，他不知还要如何才能证明，他深爱伊藤浅。

　　伊藤老太爷阴鸷的目光扫过大片少年，终又停格在幸村身上：“你以为你凭什么这么说？就这些小孩子？”

　　幸村摇头，很轻，很坚定：“不，我是在凭我们的未来。”

　　今天，伊藤家可以拒绝。但拒绝了，就要承受这里的此时少年此后男人的怒火。看看他们的眼睛，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决绝，今天的推拒，定会导致明日的灭亡。放手吧。如果不愿给伊藤浅幸福，就别再伤害。

　　迹部景吾拂了一下本就飞扬的发丝：“外公，到此为止，别让浅浅真的恨你。”

　　伊藤老太爷沉默，良久，点头。只轻轻一下，却足以弯起幸村的唇角。他深深地向伊藤老太爷鞠躬，准备离开，却被老人叫住：

　　“你不后悔吗？”

　　幸村回首，淡然一笑：“我，幸村精市，如果还能活一天，就用一天爱浅浅。如果只能活一秒，就用一秒爱浅浅。今生今世，永不后悔。”他转身，穿堂的风扬起他鸢尾色的发，极尽沧桑。

　　孰料开了门，却先见了伊藤静。她的眼角，是浅淡的泪痕。幸村一个错愕，想先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伊藤静竭力使声音正常，“确定要给我姐姐幸福？”

　　幸村重重点头。没有人明白他的心意。他与伊藤浅错过得太多，他已不想再错过。

　　“好，好。”伊藤静笑靥如花，泪珠纷乱，“我，把姐姐交给你。你千万要记得你今天的话！”

　　一行人随着伊藤静到了后院，伊藤静指着一间小屋：“就是这里。”

　　幸村缓缓伸出手，难抑颤抖。快了，就快要见到了，分开了那么久，却是以这种方式重逢。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纸门，盛夏的阳光静美，大片地流入和室。

　　伊藤浅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抱着双膝，目光茫然，似乎在看近处的一点，又似乎在看无限远，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格外显得苍白而了无生气。输液管软软垂下，针头刺进伊藤浅的手背，手背之上，是大片的淤血，很明显，是由于长期注射所致。她一味安静，没有存在感和不容忽视这两个极端在她身上并存。

　　“她，自从回来的那天起，就没吃过东西，也不睡觉。她把自己锁了起来。”伊藤静解释，“她现在，是在靠葡萄糖维系生命。”

　　伊藤浅，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乖巧的人质，从出生开始就未曾反抗，这次却用了最决绝的方式说不。

　　像是有一只手攫住心脏，幸村狠狠地疼痛，贯彻灵魂。他来得太晚了。这一个月来，伊藤浅是处在怎样的黑暗之中！都是他，他盲目地自信了，他盲目地疏离了，才造就这大段的空白！

　　一字一顿地，幸村开口，声音却难掩颤抖：“hi，浅浅。”

　　没有回应。

　　幸村一步步走近，到伊藤浅身边，微微提高音量，“hi，浅浅。”
　　如触电一般，静坐的人儿一颤，缓缓活动已经僵硬的脖子，转回门边，空洞的瞳孔渐渐恢复焦距，终于——

　　“hi，”她的声音嘶哑干涩，“精市……”

　　只一瞬间，她泪落连珠子，却还在拼命微笑。她想要试着抬手，却被幸村急急地按住：“别动！”

　　他轻轻为伊藤浅拔下针头，抱起她，向外走去。她好轻，轻若无物，幸村却是如抱着全世界般珍重。明知道不可能的，可是幸村真的希望，时间就此凝滞，年光不再凋零。

　　浅浅，从现在开始，别动。让我去用生命爱你。让我先爱，深深爱，让我先舍弃我的自尊与骄傲。浅浅，这样你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信任一点？浅浅，我爱你，就算结局已经注定破碎，我也不放手，我用过程丰富这场苍白的戏剧，所以，请你别再在幸福中落寞。

　　“浅浅，还好吗？”羽毛般的温柔，让外面的其他人都溺毙当场。

　　“嗯。”清浅的回应，花开般温暖。

　　“呐，精市，我很丢脸吧？”

　　“呃，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精市，你会后悔吗？”

　　“永不后悔。”

　　“精市，你会后悔吗？”

　　“永不后悔。”

　　“……”

　　伊藤浅一遍又一遍地问，幸村一遍又一遍回答。命运之线疯长于手心，狠狠纠缠。盛夏，花开不靡，暗香低回，风过，卷起满地堆积如雪。心跳不由自主地乱了节拍。那年的那片阳光，散落每个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