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司夜

9、泣雪

　　夏过、冬来，狂沙、雪花，凛凛寒风终年凌迟着莽莽荒原，漠野中的承影崁一点点被风雪磨蚀。然而放眼望去，漫野峋嶙高峭荒石依旧，时间恁地漫长，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什么。只有冷泉边终年浸涤着银刀的倒影，一日一日、一点一点地抽长。

　　若非因为这是一口一去不回的活泉，泉水应该会是腥红的。透明的颜色哗啦哗啦地流，带走尖刃上刺人视线的血渍，水波烁耀下，滔滔浪花洗着银刀上一层裂人寒光。顺着刀柄往上，五枚纤细却又有力的手指，一只削瘦却又结实的手臂，一副窄小却又挺得笔直的肩脊，未施脂粉的唇紧抿着，双眼专注地盯视着眼前的水花。

　　银色刀光美丽冷冽，肃杀戾气与记忆中的金色相同！

　　她专注看着哗啦啦水洗银刀，哗啦啦水响将她的回忆流回过去……那一天，世界被金色刀光洗过一片血红，血红之中，母亲充满不甘，流着泪，倒了下来－－

　　然后，红色、金色，火焰般地在脑海中开始灼烧，而母亲血淋淋躺在红焰里。少不更世的她抱着幼弟，只能朝那片血泊看去，让名为“憎恨”的血色浪涛，将她的记忆层层淹没。

　　她，就再也没有挽过髻了。剪去头发，披散着参差垂肩，在接过族长的椅子那天，她烧去了所有的花饰罗裙。

　　发誓、苦修，承影坎的泉水边从此多了一条死神的凶影，终年狂风沙雪中，泛起一股腥腻的鲜血味道。

　　尔后的漫长岁月，一望无涯的风霜血腥几乎要让她忘了，忘了世界上除了黄沙白雪之外，还有别的颜色；除了鲜红血水之外，还有别的气味存在……

　　她真的忘了，在憎恨、忿怒、疲惫、悲伤之外，什么叫做感情。

　　轻捧起银刀拭干水渍，亮晶晶的刃面泛光照上她美丽又憔悴的容颜，而眸子中却闪着不搭调的倔强坚毅－－

　　看！仇恨！这排银色刀口就是真理！

　　“问刀非问道！”对着死者怨懑痛苦的眼光，她这样说。

　　银刀映着父亲的灵魂母亲的血，还有懵懵懂懂中，手足无措的孤儿，重重地，用复仇蒙起眼睛的悲哀。

　　孤单的人站在孤单的泉边，冷冷的身影伴着冷冷的雪；用仇恨的银刀挥起漫天仇恨的血红……

　　永远不会停止似地，天空飘着飘着，是一朵朵银色的泪花。

作者有话说

　　很漂亮的一尊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