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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九章、双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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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马从长街尽头飞奔而来,卷起一路烟尘,一直冲到一座府邸跟前。马上之人一拉缰绳,宝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在原地转了几圈,堪堪停在寻簪阁的正门口。
风尘仆仆的绿衫女子把马鞭一扔,跳下马背,立刻有人出来把马牵走,另一人抱拳拱手向她行礼,低声道:“属下恭迎副阁主。”
“嗯。”这骑马之人正是谢语童,她点点头,随手把手中的一个包袱扔给手下,吩咐:“拿去覆天楼,让陈笑愚尽快研究出个结果,一有消息立刻来回我。”
“是。”
“对了,阁主在哪里?从流花河那边回了么?”谢语童一脚跨进大门,极其自然地问。
“这个时辰,应该在练武场教沈少主剑术。”那人回答的很迅速,可见非常笃定。谢语童走路的脚步缓了一缓,狐疑地回过头来,看看落后自己半步的手下,忍不住问到:“笑话,寻簪阁什么时候有少主了?”
那人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谢语童,见她面色不虞,心下也是一凛,再说话时就有些战战兢兢,添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是副阁主不在这两天发生的事,阁主提前从外面回来,带回一个姑娘,没过几天,就收了做嫡传弟子。”
“哦?女的?”一听对方性别,谢语童脸色更不好看了,“你老实说,那女人很漂亮?”
那手下心里暗暗叫苦,暗自后悔自己跟别人换了班,如今被这个煞星抓住,脱身无望不说,万一说错点什么惹得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下场简直想到不敢想。心里正波涛汹涌,嘴上可不敢不答话,斟酌着回答:“漂亮……是漂亮的,不过比不过副阁主您啊。”
“哼。”谢语童也没打算从他嘴里听到些真话,挥挥手打发人走了,自己一路往练武场去,连自己住的绿萝苑都没回。
按捺着满心好奇加快脚步三转两转进了练武场,谁料却扑了个空。只有几个弟子稀稀拉拉地在对战,一个女的都没有,墨夜更是连影子都没看见。谢语童当下就觉得有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烧了起来,抓过一个弟子,阴沉着脸问:“阁主呢?”
那人不明所以,见谢语童气冲冲的,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谁不知道这女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轻易不敢得罪,顿时脑海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语童见对方大张着嘴呆呆的不讲话,哪里晓得人家心里转的什么心思,还以为是墨夜特意吩咐了不让说,火气更是越烧越旺,一把推开了挡路的家伙,扭头就走。
“谢语童大概这两天就回来了。”萧沉翻了翻手中厚厚的一叠账簿,放到墨夜面前的几案上。自从谢语童出任务后,原本由她主理的阁中财政账务暂时由萧沉看着。他平素最烦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起早摸黑看了几个月账目,实在不耐烦,于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欣慰。
“今天怎么没见沈姑娘?”这些天这个时辰墨夜通常都在教沈离练剑,师徒两个一个教得随意,一个学得认真,倒成了练武场的一道奇景。今天在寻簪小筑里看到墨夜的身影,萧沉有些意外。
“病了。”墨夜言简意赅。
“也是,该病了。没日没夜的练,我看着都觉得累。”
“萧沉。”
“属下在。”
“你小时候习武,也这样拼命么?”墨夜若有所思地问。
萧沉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想了一会儿才答道:“没有吧。那时候都是能偷懒就偷懒,师傅人挺好,由着我胡闹。”
墨夜点点头,有些感慨,“仇恨,真是人类最原始的情绪。”
萧沉似乎知道墨夜想说些什么,微微一笑,接了一句:“人还有别的感情。比如爱。”
“爱?”墨夜对这个字大概大不以为然,没再接话,低头看着几案上堆叠如山的阁中事务,在看到其中一宗寻人案的时候,目光闪了闪,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萧沉:“上回让你去查沈离她家那件事,有什么结果?”
墨夜看到萧沉在听见这个问题时有一瞬间的迟疑,大概忖度了一下用辞,然后默默走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话,语不传六耳。
墨夜一言不发地听完,难得的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用手指轻扣着桌子,低垂的眼睫下那双眼睛看不清楚情绪。
最后还是萧沉自己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要告诉沈姑娘吗?”
“不。先保密吧。”
“是。”
“你先下去,这件事我来处理。”
萧沉识趣地退下,寻簪小筑里只剩下墨夜一个人。他斜靠着椅背,微阖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整个房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存在一样。
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这里,太安静了。墨夜有些突兀地想,然后眼前闪过一抹大红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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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躺在床上,发着烧。苏真刚刚来过,开了几剂汤药,嘱咐了她好好休息,然后忙忙地走了,大概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她自己躺在那里,迷迷糊糊地等着别人送药来,一会儿陷入乱梦纷繁的浅眠,一会儿猛地惊醒,满身冷汗。到了时辰,她原想强撑着去练武场,终究连门都没迈出,手脚就已经使不上力了,若不是墨夜刚好进来,她大概会昏在地上。好在他这回没为难她,也没看热闹,亲自把她抱上了床。
半梦半醒间天已经快黑了,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让人再也无法用睡眠来逃避。沈离半睁着眼,看着房梁,这情形与她第一次在这个地方醒来有些相似,那时她还是正在逃亡的大家闺秀,现在却已经成了一个江湖中人。
世事实在无常,连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料。
难以忍受的不适感在全身上下到处流窜,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下午与墨夜的那场对话。
那时那个男人把她抱上床,强势地要求她休息。她却偏要挣扎着起来练剑,最后他把她常用的那把剑拿来,连剑带鞘塞进了她的怀里,命令她,“抱着。现在给我休息。”
她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现在她需要称之为师傅的人,逆着光的脸有一种耀眼的光芒,在一瞬间,灼痛了她的眼。那一刻她剥离了曾有的倔强,有些迷糊地问了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她和墨夜除了习武之外,终于有了一场匪夷所思的对话。
“为什么要抱着剑睡?”
“听它讲故事。”
“铁块也会讲话?”
“如果你只是把它当成铁块,那它就永远不会讲话。”
“……你——会听它们说话吗?”
“嗯。”
“说什么?”
“千奇百怪的故事。它以前的主人,它经历过什么样的战斗,它杀过多少人、救过多少人,还有很多别的。”
“这些你都听得见?怎么听?”
“用心。别让仇恨蒙蔽了你。”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劝我放弃报仇?”
“不。只是讲讲报仇之外的东西。”
“……”
那之后墨夜就走了,沈离却到底没有推开怀中的剑,不仅是因为这些天来的朝夕相伴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她发现,她对墨夜口中宝剑讲的故事有了些不应该有的兴趣。
抬头看看窗外,日薄西山,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她慢慢把抱着的剑靠近耳侧,凝神细听,似乎真的有什么响动似近似远——“砰!”随着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听见一个女声尖锐地说:“你就是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