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帝国]人间冷处》安卓月

7、七

　　七

　　裴东来在原地踱了两步，以降调“嗯”了一声。伏在地面的人立刻连声称是。裴司正又踱了两步，以升调“嗯”了一声。伏在地面的人又立刻连声称不是。
　　裴东来唰得一声扬刀出鞘。唐刀的刀刃薄而窄，从伏在地面的人的视角看去，仿佛冰玉雕琢一般透明，有着别样的美感，只是不能将他的恐惧消减一丝一毫。他手腕一痛，被巨大的力量向上拉起，同时听到头顶方向响起裴东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问摇头三不知，你还要这只手何用？”
　　这跟手完全没有关系吧！——在场有多少人持有这一心声不得而知，手腕感受到刺骨的冷意，眼看就要失去吃饭家伙的倒霉乐工吓得脸色向裴大人靠拢，终于求生保命的本能迸发出夺目的能量。
　　“是……摇红！摇红找的替代！”
　　“摇红？替代？”
　　“是，是的！摇红三年前也是被水鬼拖下去，在这湖里淹死的，这女人一定是她找的替代！”
　　围观群众不由交头接耳起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裴东来一声断喝后戛然而止。
　　“你怎知是水鬼拖下去的？”
　　于是，那人将那首小调哼了一遍，故事的进程似乎回到了三章前。

　　裴东来还刀入鞘，揪着那人衣领将他提起来。“详细说，怎么回事。”
　　那人在半空中一五一十地说给裴东来听。
　　“是……是！当时大家都喝高了，珠娘说摇红小性子爱喝醋，客人便泼了她一身醋，摇红生气了便要人扶她回去更衣，半晌却听人嚷她投水自尽，被人捞起来时就已淹死了！”
　　“你说那个摇红是淹死的？”
　　那人忙不迭点头。“刑部的老爷是这么说的，他们都听到了。”
　　但由于在场的除了他之外，三年前都在别的地方混饭吃，所以在裴东来视线的扫射下只能表示自己的确也是这样听说的。
　　裴东来突然一指地上的女尸。
　　“可这女人眼底无血，口鼻无污，面青唇紫，状若微笑，更像冻死的！”他继续着能将人心肺冻结的扫视，“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淹死的水鬼会找一个冻死的替代？”
　　于是故事的进程一下恢复了。

　　“你们当真什么也想不起来吗？那好，就在这里想，直到想出来为止。”裴东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寻找别的受害者调剂一下心情。也就是说，他要去讯问其他在场人员。
　　只是驿馆的文娱人员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要把自己和来路不明的女尸留在同一个屋里过夜，不由纷纷哭着哀求起来。这确实是误解，因为裴东来是打算把女尸拖去引见给其他在场人员的。
　　“大人，明晚琅琊王千岁要在此大宴宾客，奴婢等还有两套歌舞须得连夜演习。”
　　“腰带上的绣花也要加以改动。”
　　“卧箜篌的弦得再调一调。”
　　“熏笼上还蒸着明日要用的蔷薇木樨冰片香粉。”
　　“……”
　　“不然千岁怪罪下来，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你们拿琅琊王来压大理寺？”话一出口，裴东来忽然觉得这句很有腔调，值得一用再用，于是收藏进记忆的宝库里。

　　只是对于歌舞演员而言，这样的诛心之论也是承受不起的。“裴大人……”跪倒在地的人群中率先发言的是一位熟人，貌似俏生生的小娘子木兰，“……那个……那蔷薇木樨冰片香粉若是蒸干了，怕是会不妥……”
　　“哦？”
　　木兰垂下长长的眼睫，声音细不可闻。“……里面放了研成细末的硝石。”
　　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在化妆品里放□□原料啊！——裴东来心中是否涌起如此的疑问不得而知，他转身冲着毛巾二表哥一挥手，后者心领神会地从湖里舀了一盆水，飞也似的去了。
　　他的身影迅速淹没在夜色中，裴司正生出一丝惆怅。
　　“…………”仿佛无力振动檐角风铃的微风一般的低语，大约是木兰想说些什么，只是裴大人是如此可怕，他衣着好似范无救，容色相仿谢必安，一转念下便噤声不语，悄悄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
　　只见裴东来双耳一动，便捕捉到旁人甚至无法察觉的细微动向。“你，想说什么？”
　　当木兰进退维谷之际，被他拽住衣袖的先前那位歌女扬声说道：“大人，奴婢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