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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降大任于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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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马夫人离开良久,阿昙才轻颤着睫毛,小心翼翼睁开眼。
可是左眼的眼皮不管阿昙怎么努力睁也睁不开,稍微裂开点缝隙鲜血便从眼眶中流出,激起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疼痛。
她知道左眼是彻底瞎了。
少了只眼睛,能环顾的范围也少了一半,阿昙已经尽力不让右眼的视线瞟到左侧,却还是看见脸上、鼻梁上鲜红的血迹。她被死死绑在屋里的木柱上,除了一只眼睛可以转动,什么也不能做。阿昙不停的在心里自说自话安慰自己,不就是少了只眼珠吗?不就是不能开口说话吗?反正又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无所谓无所谓……
那个马夫人没想到长的人模狗样,心却比灶神君的脸还黑……
她是下来受罚的,不是来享受凡间乐趣的,正常正常……
水仙酿的“仙铃霖”一定很好喝,可一定要留着我回去啊……
眼珠失去的疼痛感也随着她奇奇怪怪的思绪逐渐减弱。
阿昙现在什么能力也没有,稍有武艺的人便可以将她打趴下,她也想不出逃走的方法。只能筋疲力尽的靠在柱子上,希望这些人良心发现,放她离开。
阿昙觉得很累,很困倦,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早就麻了,眼睛的又疼痛的不能让她憩眠,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昙突然感到有双冰凉的手拍上她的面颊。
“阿昙?!阿昙!”
声音柔美却又焦急,阿昙听着熟悉的紧,唰的便睁开仅剩的右眼。
“……小曼?!”依旧只有无声的口型。阿昙不能不惊讶,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小曼见了阿昙模样早就心疼万分,原本姣好的容颜血流被面,因为时间太久,紫黑的血凝固在脸上,左眼眶凹陷,将左眼皮睫毛诡异黏在一起。登时也顾不得身后两个仙倌监视,手里挽个结印,朝阿昙一拂纱笼衣袖,捆绑着阿昙的麻绳便掉在地上。
“山茶!!!”那两个仙倌忙出声制止,对她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
“待回去山茶自会领罚,二位仙倌秉公惩办便是!”小曼眼角微微上扬,气势油然。那两名仙倌一时竟也说不的话。
后来阿昙才知道,不是那两个仙倌不想说,而是被施了法说不得。至于小曼回天庭后被杖责五十仙棍,这都是后话了。
“小曼你不必为我……”阿昙一愣,呆了呆又道:“我能说话了?!!”
阿昙知是小曼对她试了法术,登时便喜滋滋的伸手摸眼睛,既然能开口了,眼睛是不是也好啦?!
小曼却突然抓住阿昙手腕,摇摇头道:“这小法术只能保你片刻能言……要让你全好我不敢……不敢施法。”
阿昙正色道:“小曼,你知道我不爱绕那些弯子,你有甚么话直说罢!”
小曼想到此次仙子派她来交待的话,心下便一阵黯然,叹道:“你可知你为何一来就受尽诸多苦楚?”
阿昙摇头。
小曼看了看她血糊糊的脸,垂眼道:“仙子最开始将你贬下凡时,便想让你四肢尽断,再失明失声失聪,如此混迹人世间种种……”
阿昙越听越胆战心惊:“难道我以后还要朝这种情况发展?!!”小曼道:“所幸仙子并没有这么做,只让你……”说到这里,小曼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阿昙抽抽嘴角,只让我变成这副鬼样子而已。
小曼突然想起一事,从袖里取出一个散着橙光的镯子,对阿昙道:“仙子让我将此物扣在你左腕上。”
阿昙二话不说,便伸出左手,一个翠绿的镯子映衬着纤细的皓腕。
小曼将散发着光芒的镯子给她戴上,冰凉温润,霎时那光芒耀眼的镯子便黯淡下来,跟普通的镯子并无区别,白皙的手腕上,绿色橙色的镯子相映,倒也颇为美观。
“仙子本来决定让你在凡间受苦难五十年,好在最近天帝寿诞将至,福被天下,我同几位姐妹又替你求了番情,仙子才答应不让你再受那五十年苦楚。”
阿昙摇了摇手腕,两个镯子触碰出玉石相击的悦耳声音。
“这和镯子有甚么关系?”
小曼看着阿昙,缓缓道:“天帝寿诞重好修善,仙子说了,只要你能在凡间感悟一个恶人,让他亲口说出‘我是一个好人’,便可重归天庭,从前错事既往不咎……那镯子是善石所制,遇恶成殷红,又被仙子亲自施过仙法,若你完成这件事,二镯自行相碰碎裂。待那时,你便受罚期满。”
天帝还是凡人之时,想的便是天下再无恶、疾、恨……等等人出现,世上仅余尊,礼,信,善……当然,随着天帝参悟,渐渐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但即使他如今身份尊崇绝高,也依然坚守最初这个荒唐而可笑的想法。说到恶人,思谭第一个便想的是马夫人,但是想叫她亲口说出:我是一个好人……未免太不切实际了。阿昙怕她还没走到马夫人跟前,自己眼睛鼻子甚么的都被她玩完。
但是……凡间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恶人啊!所以说,这次的任务实在太简单了!
阿昙顿时觉得繁花次第,笑嘻嘻道:“仙子一定是想给我放水……对了,要是我完成不了会怎样?”
“自生自灭,永不回天。”小曼原封不动的将仙子所说的话告诉她。
阿昙出乎意料的只愣了一瞬,随即笑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曼看着她满脸血污还笑的起劲,不禁叹气道:“你莫要甚么事都只看表面,这世上最难揣测的便是凡人的心……”
阿昙又想起马夫人,垂首道:“唔,可不是么……仙子定是想借此机会顺便磨练磨练我,有句话不是叫‘饿皮肤劳骨头’么?我看仙子就是这种意思……”
小曼失笑道:“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教你多识凡间的书籍你不肯,择其善者而从,对己也是大有裨益。”
阿昙被小曼这番话绕的晕乎乎的,她天生都不爱和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打交道,抓了抓头发道:“我反正还要在此逗留许久,这段时间到可以学习学习文字书籍……”
小曼掐指算了算时辰,估摸自己该走了,看着阿昙皱眉道:“待我法术一去,你便又不能言……”阿昙哎了一声,道:“我连话都说不了,怎么教人说‘我是好人’啊?小曼,能不能换句话?”
小曼淡淡道:“六个字,一字不能少。”
“不如这样,我给你纸笔,你需要说什么写下来便是,虽然不太方便,但与人交流不会有问题。”小曼沉吟道。
阿昙简直对小曼五体投地:“为我想这么周到,小曼……我、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啦!”小曼道:“你我多少年朋友,这些话你以后就不要再说。”
话虽如此,但小曼还是知道,不管再几百年过去,阿昙依然会用最亲昵的态度说谢谢。她反正都使过法术了,不差再来一次。
只见小曼一摊手心,两朵山茶花出现在掌中,淡淡的光芒萦绕悬浮着转圈,小曼闭上双眼,口里不知念叨甚么,那两朵山茶分别变为纸笔。
“这两样东西是我心蕊所化,不惧水火,你且收好。”
阿昙接过纸笔,洁白的一沓宣纸,一只很朴素的毛笔,毫无特别之处。这法术虽浅显,她也是会的。
小曼一看阿昙表情,就知道她又要道谢,抢道:“那宣纸是用不完的,你无须担心,门口两个已经昏死过去,你要跑就趁现在!”说罢,指了指身后两个仙倌,对阿昙一使眼色。
阿昙再笨也知道那两个仙倌被小曼制住,抱着纸笔对小曼点点头道:“我是去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很快很快就能回来!”
利索的打开门,阿昙趁着夜色一路狂奔。
小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百转。她最开始也不知道仙子为何因这么件小事刁难阿昙,直到阿昙说的那句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方让她有些许明了。
“为甚让你如此,是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