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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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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那信,却是中文:四月二十日晚十点,荣升旅馆103号房。四月二十日,不就是今天?十点,还有一个小时。这封信应该是一个中国人写给那个穿和服的男人。他为什么要把信带在身上?这么简单的信息,一般人看一遍就能记住,没必要带在身上怕忘了。难道——这封信是他与那写信给他的人相见的凭据?他们要在荣升旅馆谈什么,要这么约着见面?既然要以信来做凭据,那么约他见面的人应该是不认识他。那么,只要有这封信,任何人都可以是被约的人。
我去了荣升旅馆。
服务员把我带到103号房,开门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他穿着黑色棉布的对襟开的褂子,虽然衣着普通,但气质却十分出众。那男人身量很高,凤目薄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肤色很白,却毫不娘气,虽然不算难看,但比起那上海滩最有名的俊公子刘棠却是差的很多了。我把那封信递过去,他道:“原来是高桥先生,请进。”原来刚刚被我杀了那日本人叫高桥。我刚一跨进房门,他“啪”的一声便关上了门,随即便是一个拳头迎面而来。我一弯腰躲过了。起身便抬腿踢过去,他也抬腿踢来,两人的腿在空中一碰,他的腿力极大,我退了好几步,被踢到的腿酸麻且毫无力气,虽然是两脚着地,却是用另外一条腿单独支撑起身体的。他却丝毫不动,好厉害的功夫。他又向我攻来,他功夫比我高,我竭尽全力却只能勉强招架,他招招要命,我快要撑不住。师父叮嘱我不能在人前显功夫,现在却是他要杀我,我虽未蒙面,也只能出手,既然已经暴露了,也不怕多露那么一点点。右手和他缠斗,左手腾出空来把飞镖扣在手心,飞镖出手的时候,我低头避他一记横扫过来的拳头,不料身体避过,帽子却被他扫落。他见飞镖袭来,一转身,便避过,身法极快,比师父还要快。他转过身体来的时候立起手掌做了个守势,正要说话,却看到我散在肩上的头发,“你……你……”我看他不再攻击也停下来,接着他的话“是个女的。”
他又回头看看钉在墙上的飞镖,突然哈哈的笑起来,道:“威震上海滩的‘铁面神镖’竟是个小姑娘……哈哈哈”
我有些不高兴,道:“有谁规定‘铁面神镖’一定要是男人?”
“说的也是,敢问女侠,你怎么会拿着信来赴约?”
明明是他赢了我,这口气听起来却是像他矮了我一截。我听起来自然是受用之极,态度也好了很多,笑着道:“那个日本人刚刚被我杀了,我在他身上搜到信,便来看看。”
他正要说话,却听见有人敲门,他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瞟了瞟衣柜,示意我躲进去,我也想看看这到底是一出什么戏,便听他的话,躲在衣柜里。
隔着衣柜的百叶,我看到一双穿木屐的脚,又是日本人。他们打了起来,这个日本人却比高桥难收拾许多,黑褂子的男人功夫比我好,打斗了许久,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谁也没落了下风。我看到他们缠斗,两人的功夫应该是差不多,谁也杀不了谁,但却打得十分惨烈,招招要命,谁也不防守。我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小敏,以后若是遇到功夫和你差不多或者比你高的敌人,一旦打起来,千万记住,用搏命的招式,才能保住命。只有不怕死,你才有机会活下来。”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我推开衣柜的门,那日本人大骇。他一分心,便被黑褂子的男人踢了一脚,那一脚极重,他退开好几步,我看准时机出手,那日本人眉心中镖,倒在地上。
我看了一眼那死人,又转眼看看那黑褂子的男人,什么也没说,跳了窗户离开。那房间本来在一楼,跳窗户也极是简单,那人是聪明人,定然不会将我的样貌透露出去,但想起师父的嘱咐,现在身份暴露,也不愿再跟他说什么。
之后的一个星期,风平浪静,我照样白天在万国酒店做服务员,晚上就戴上面具上街找猎物,每每我杀了人,第二日的报纸便会将我登在头版头条,巡捕房出了通缉令,在整个上海滩追捕我。有时走在市井街头,每每听见说书先生说那“铁面神镖”七尺高,眼如铜铃,长手长脚如同猿人,便觉得好笑。
这天我正在上班,埋头擦着桌子,听见门口来了客人,没空抬头,下意识的说了句“欢迎光临”,一抬头,却见是那日在荣升旅馆的黑褂男子。他今天穿了西装,见了是我,有些惊讶,却又很快恢复了神色,我心里也是一惊,很快低下头。他身后还有几个人,也是穿着光鲜的有钱人。我听到他们寒暄,今天应该是他请另外几个人吃饭。陆经理迎过来,十分热情道:“陈老板,稀客啊!”原来他也是个有钱有势的人,那为什么亲自出手杀人?陆经理叫我好好招呼陈老板,我把他带到雅间,把菜单递过去,装作不认识道:“陈老板,请点菜。”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看了许久才点菜。另外几个客人嘴边带着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他,我听到一个人道:“陈老板,这小姑娘也就是一般姿色罢了,你若是喜欢,今晚我送两个比她漂亮一百倍的女人给你。”陈老板仿佛没有听到这话,嘴角一翘,反是抬头对我说:“就这些,你出去吧。”我如释重负的走出了包房,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我惴惴不安的等陈老板这桌客人吃完了饭,直到送走了他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在那个陈老板那儿,我是躲不了了,不过他对我应该没存坏心,先看看再说吧。
我正想着,却听见有人叫我——是刘棠。他对着我笑,像以往一样,就算外面乌云压城,在他身后都带着阳光,照的他这个人魅力四射。他带了两个女人来吃饭,一个大概十七八岁,一身洋装,眉眼同他一模一样,肤如凝脂,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另一个三十来岁,一身蓝色缎面旗袍,气质也十分高雅,五官精致,比起那少女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他径直走到他常用的包房,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他身旁,我把菜单递给他,他却并不慌点菜,介绍起这两个女人来。原来那少女是他妹妹叫做翡桐,妇人是他继母,他和刘翡桐都叫她芸姨。我照酒店的礼仪问了刘小姐刘夫人好,刘翡桐走过来挽我的手,眉眼间尽是少女的娇俏,道:“你便是我大哥说的那个阿青?你是他朋友也便就是我朋友,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你以后便叫我小桐吧。”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笑,从她进了酒店大门到现在,都是这个表情,仿佛任何一件事情在她看来都是值得开心的。我突然就想起赵珊珊来,原来上大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随时都高高兴兴,没有烦恼,也让我的烦恼烟消云散。刘夫人也道:“也不用叫我什么夫人,芸姨就好。”她虽不像刘翡桐那样喜气,但那带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微笑,让人心胸也变得晴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