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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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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韵。墨韵。在屋里吗?”
外面忽然有人高声喊叫。墨韵神情一僵,慢慢站起来,略整理了下衣衫,推门出去。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人知道。他没告诉过任何人,连最亲近的师兄也没有。
院门外,站着个头戴莲冠、身着黑边白袍的道士,约莫二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样,唇红齿白,肌肤光润如玉。斜背着一柄古朴长剑,腰间挂着个八卦图坠饰。他见墨韵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顿时苦笑,问:
“又忘了?”
墨韵犹豫片刻,摇头说道:
“记得。”
道士松了口气,便想迈步走进院门,可他刚一动,就被墨韵一道指风阻住。道士疑惑地看向墨韵,而后者连看都懒得再看他,淡淡地说:
“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换做旁的什么人,铁定被气得够呛。可道士仿佛见惯不惊,只苦笑了下,应道:
“也没什么。这段日子到处都不平静,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麻烦。”
墨韵若有所思地盯着道士腰间的八卦图,片刻,摇头说道:
“没事。你走吧!师兄见到,又要唠叨你。”
道士闻言,脸上的苦笑愈发浓重。他抬头又打量了一下整个宅院,便朝墨韵一稽首,转身离去。墨韵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这道士便已过而立,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反而看着更加年轻。
道法……或者真的有吧?
虎隘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墨韵看看厨房里还有剩的肉脯,就懒得去看陷阱有没有收获,在院子里活动了一阵筋骨,便缩进书房乐滋滋地看书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韵听到动静,遂放下书仔细凝听。有人站在书房门外,片刻,走开了,然后又走回来。站了一阵,又走开,再走回来。如此反复几次,就在墨韵快要失去耐性时,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墨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声道: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果然是虎隘。他慢慢走进来,紧张地探究着墨韵的反应。墨韵颇感有趣地看着虎隘,轻笑一声,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
虎隘怔了怔,迷惑地望向墨韵。墨韵忍不住有些想笑,走过去摸了摸虎隘的胡茬,重复道:
“不觉得奇怪吗?”
虎隘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他张嘴想说什么,可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说得清楚,顿时烦躁起来。他低头看着墨韵,突然伸手将后者揽进怀里,用力抱住。一瞬间,墨韵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正要挣扎,虎隘猛然回过神,慌忙减轻力道。但却依然保持拥抱的动作,还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墨韵的脸颊。
墨韵不禁愣住了。半晌,他隐隐明白了点什么,试探地问:
“你……喜欢我?”
虎隘低低地“嗯”了声。
“为什么?”墨韵问。
虎隘默然,只是略微用力地抱紧自己怀中的人儿。墨韵一动不动地靠在虎隘胸前,许久,长叹了口气,肩头一抖、一收,游鱼似的从虎隘臂弯中滑脱。虎隘不解,但知趣地站在原地没动。
“刚刚这来了个道士。”墨韵忽然说,“看到他,我忽然想起些事情。”说话时,他不自觉地避开虎隘的视线。“我在这里等一个人。他……和你一样是天策府的军士。你……你们身上有些地方很像……”
虎隘似乎笑出了声。墨韵惊疑地看过去,对方分明一脸沉凝,并无丝毫嬉笑的痕迹。
“这地方真的不好。”虎隘生硬地转开话题,“你可以在这里留个标记或者别的什么,然后白天可以过来看看。”
墨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不知怎么,他又想起师兄,还有刚才那个道士。记忆生生地碎成片段,其中有些部分怎么拼也拼不完整。他突然很后悔之前的一时兴起。明明是自己挑起来,现在又是自己要逃开,简直就像在戏耍别人。但虎隘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他也没有勇气再说一次。想想虎隘腿伤好了肯定要回天策府的,墨韵索性也假装就那么回事,含糊了过去。
两人默默地站着,气氛十分尴尬。少顷,虎隘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书房。墨韵愣了一阵,过去关上门,而后背靠门框,瞪着屋顶出神。
却说虎隘出了屋子,呆站了一阵,便在门口石阶上坐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既有欢喜又有哀伤,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片刻,他用力抹了下脸,认真地思索起什么来。
没多一会儿,之前那道士去而复返。透过敞开的院门,他一眼就看见坐在石阶上的虎隘,顿时脸色大变,抖手抽出背后长剑。虎隘顿时生出感应,抬眼看过去。
道士看清虎隘的面孔,不由大惊,神情愈发凝重。片刻,他见虎隘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一咬牙,顾不得墨韵是否会恼火,提剑而入,攻向虎隘。虎隘冷笑,身形闪动避开剑锋,左手虚握拳形撞向剑脊。两相交击,巨大的力道震得道士手腕都麻了,慌忙收剑回转,变刺为削。
墨韵偶然转动视线,从书房窗口看到这一幕,当即大惊失色,脚下一点,如一只墨鹰似的穿窗而出。人未到,指风已至!道士就感觉右臂一麻,长剑顿时脱手坠落。然而,他却没有就此罢休,左手飞快探出,捞住武器,不管不顾地朝虎隘劈去。虎隘的注意力早就转到墨韵身上,措手不及之下,一条右臂当即齐肩而断!
墨韵见状大怒,骈指为剑,直直地刺中道士心房要穴。只是墨韵到底没杀过人,手底下不自觉地留了余地。道士闷哼一声萎顿在地,却没有性命之忧。墨韵毫不客气地将其一脚踢开,冲到虎隘跟前。可等他看清楚对方的“伤势”,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虎隘右肩断处根本不见皮肉骨骼,也没有血液流出,只一团浓重的青黑,一眼看去,幽深仿若无底之渊。好半晌,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不妥,伸手按住肩头。黑气在他指间挣扎,不甘不愿地渐渐隐没。做完这个,虎隘也没抬头看墨韵,转身就走。他翻越院墙时,轻巧地就像传说中那个著名的刺客,全然看不出腿脚有伤的样子。
道士挣扎着站起来,半是惋惜半是赞叹地嘀咕道:
“他竟然真回来了。”
墨韵一惊,转头盯着道士,问:
“你认得他?”
道士捂着胸口苦笑。“你又忘了。”
墨韵皱起眉,心头涌起一股烦乱。道士眼见他神情不对,一边戒备一边匆匆解说:
“他叫虎隘,天策府奔雷营的一个军官。前年冬天他因为公事随长官来万花谷呆了三个月……”
原本,墨韵不应当见到虎隘。因为墨韵脾气太怪了,连他师兄都怕他出言不逊,与天策府之间造成罅隙。可是,那天,虎隘在晴昼海被夜狼围攻,正好碰上墨韵。墨韵最初并无出手相助的意思,后来被虎隘的枪法引动了兴趣,这才帮了下忙。没人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直到某一天,墨韵他师兄在墨韵颈子上看到可疑的青紫色痕迹后,才从墨韵口中知道两人变成了什么样的关系。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虽有违人伦,但在万花谷,也没人会因此大惊小怪。墨韵他师兄亦是如此。只是觉得虎隘转眼就要奔赴沙场,实在不该招惹他家师弟。不过很快,墨韵他师兄知道,不是虎隘招惹墨韵,实在是墨韵招惹虎隘。
“三个月里,你忘了他四次。”道士看着墨韵,脸上的神情甚为古怪,“算上这次,就是五次了。”
墨韵难得地竟然感到有些难为情。他假装不在意地看向远处,发了一阵呆,突然回过神,转头问道: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道士低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才应道:
“年初,天策府奉命驻守洛阳。上个月,洛阳陷落,守城军将、尽数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