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惊梦》偲桐

6、身份暴露

　　“向左！”芷落斩钉截铁地说。
　　“向右。”云四撇了撇嘴，看着眼前倔强的路痴。
　　“就是向左！”
　　“向右。”
　　“肯定向左！你这个路痴外加小不点，还是听我的吧。”
　　“……”云四无语，向左明明就人烟稀少，胆小鬼，到底谁是路痴。
　　“洛阳洛城，你们也同意向左吧。”芷落看向紧紧跟着她的姐弟俩。
　　“嗯。”无需任何考虑，洛阳洛城异口同声道。不管主人说什么，他们都会认为是对的。
　　“……”云四再次无语。

　　又是一个岔路口，芷落开始对自己的判断力有所怀疑，在一个时辰中，他们已经遇到了十几个岔路口，而且岔路口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他们似乎陷入一个迷宫，怎么也走不出去。
　　四周的古树越来越多，渐渐遮住缓缓下沉的斜阳，天色越来越暗。终于，洛阳小心翼翼地向芷落建议道：“主人，要不我们这回听听云四公子的意见吧。”
　　芷落看了看云四似笑非笑地嘴角，自尊心被完全激起，头一扭，瞪了洛阳一眼：“你不相信我你去跟着那个小不点啊！”
　　“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洛阳慌忙辩解，不敢再出一声。
　　两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走出这个迷宫。芷落垂下头，收起了之前的固执，用细如蚊蝇的声音不情愿地说道：“喂，小不点，听你的好了。”
　　没有人理他，芷落用力咬了咬嘴唇，好你个云四，不就是你方向感好嘛，有什么了不起，哼！本小姐不稀罕！
　　芷落转身，准备向身后的云四发泄心中怒火时，却发现云四的脚步似乎有些虚浮。“喂，小不点，你别装病啊。喂，喂，云四，云四？”
　　云四缓缓抬头，看向芷落，却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芷落大惊，赶紧跑去：“云四，你别吓我啊，你醒醒啊，醒醒啊！”
　　洛阳蹲下，摸了摸云四的额头，告诉芷落：“云四公子发烧了。”
　　“我知道。”芷落不断地摇着云四，妄图把他喊醒。
　　洛阳却接着说道：“云四公子被感染了。”
　　“你说什么？！”芷落惊恐地抬起头。
　　“被感染者最初都会发烧昏厥四个时辰左右，醒来后慢慢会有红疹出现，”洛阳拉上洛城，两人跪在芷落面前，“主人，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对不起，主人，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主人，对，我和洛城现在就离开，我们不能再传染给主人。”洛阳已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洛城却拿出了之前割绳索的刀刃，捧到芷落面前，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一字一字地说道：“主人，都是我的错，我是死神，是不祥之人，主人杀了我吧。”
　　芷落已恢复了冷静，朝洛阳洛城挤出一个笑容：“别傻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说不定我们刚进民道镇就已经被感染，晕倒也只是个时间问题，怎么会是因为你呢。现在乘我还清醒，赶紧找间屋子，云四身上有旧伤，不能让他睡在这里。”
　　洛城的泪珠刹那决堤，使出全身的力气帮芷落扶着云四艰难地向前走去。

　　眼看天就要完全黑了。“主人，看！”洛阳惊喜地叫道。前方，依稀可以看见房屋的轮廓。
　　走到屋前，芷落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请问有人吗？可不可以借宿一晚？”
　　依旧没人回答。看来这个房屋没有主人，不管了，先在这儿住一晚吧。远处古树的阴影中，两个人正注视着芷落四人。
　　“你们两个先去休息，云四这里我来照顾。”芷落看着洛阳洛城说道。他们也生着病呢，还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一定累坏了。
　　却见到洛阳洛城站在那里不愿走，洛阳开口道：“主人，您去休息吧，让我和洛城来照顾云四公子。”
　　芷落心中感动，却板起面孔：“你们是不是不听我的话？那就不要当我是你们的主人了。”
　　洛阳默默地打来一盆水，便领着洛城出去了。
　　芷落守在云四床边，不断帮他换着额头上的湿巾。云四一整夜都在说胡话，只能听清他不断喊着“大哥”。这小不点和他大哥的感情倒是好，不过他可比他大哥差多了。正想着，云四忽然间吐了出来，污秽之物溅了芷落一身。没办法，先忍着吧。
　　天微微亮了，云四的烧似乎也退了下去。芷落看了看自己脏了的衣服，决定还是先去换一下。推开房门，却发现洛阳洛城并没有去别的屋睡，两个人倚在芷落门外就这么睡着了。芷落大为感动，他们两个都还是孩子。洛阳睁开眼睛，发现了身边的芷落，赶紧喊醒洛城。
　　芷落微笑道：“你们先帮我照看一下云四。我马上来。”
　　洛阳洛城来到云四身边。云四的烧完全退了，缓缓睁开眼：“这是哪里？薛泽呢？”
　　洛阳答道：“主人在这里照顾了你一整晚，刚刚才离开，马上回来。”
　　云四吃力地起身：“我没事了，我们得赶紧回去。”洛阳洛城拗他不过，只得任由他下床去找芷落。
　　云四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却听见‘薛泽’一个人在里面自言自语：“这个小不点真是麻烦，害我晚上都不能睡觉，还吐了我一身，等他醒了一定要找他算账。算了，他本来也不必跟来的，就看在他救了洛阳洛城而且染了病的份上，本小姐就先不和他计较了，等他康复了再找他算账！”
　　小姐？！云四讶异，这个薛泽到底在搞什么鬼！于是推门而入。
　　“啊！”芷落见云四进来，一瞬间吓住后赶紧用衣服遮住自己，“你，你出去！”
　　云四吓得赶紧掩上门，不断深呼吸，心扑通扑通直跳，脸颊已是绯红。刚刚‘薛泽’只着了亵衣，依稀可见玲珑的曲线，她竟然是……云四手足无措，背对着房门，紧张地说道：“我，先去洛阳洛城那儿了。”
　　“云四公子，您再休息一会儿吧，您的烧好像还没退完。”洛阳看着迎面走来的满脸通红的云四，好心劝道。
　　云四却是毫不理睬，一言不发地坐在屋外的石凳上。
　　“主人，您是不是发烧了？”洛城看着随后走来的亦是满脸通红的芷落，担忧地说道。
　　谁知芷落却也毫不理睬，坐在了另一张石凳上。
　　空气似乎停止了，一切都压抑着，洛阳洛城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芷落深吸一口气，打破尴尬的局面：“我叫薛芷落，薛家长女，薛泽是我二哥。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进忆南书院。”
　　云四仍然不敢抬头看芷落：“我不会告诉别人。还有，”云四终于抬头看向芷落，目光一对上芷落秋水般的眼眸，刚刚降了温的脸颊又在瞬间升温，“我会对你负责的。”
　　芷落哭笑不得，嘴一撇：“谁要你负责啊！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就这样。”
　　洛阳洛城立在一旁，大概明白了所发生的事，谁都没有多嘴，只是心里暗暗惊奇，原来昨日英勇无比的恩公主人竟是女儿身，不过无论她是谁，她永远是自己认定的主人。

　　“谁？！”云四察觉到身边陌生的气息，立刻全神戒备。
　　树影中走出两个人，前一个男子已然上了年纪，青衫落拓，清瘦冷峻的面庞在微笑的那一瞬间竟是无比慈祥；而后一个女子却很年轻，温婉清丽的面容，乌黑如瀑的长发，衣襟轻轻翻飞的胜雪白衣，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
　　芷落脱口而出：“神仙姐姐！”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芷落，你还记得我。”
　　“他们是谁？”云四一丝戒备都未曾放下，盯着芷落问道。
　　芷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告诉云四，这个白衣女子曾在自己的梦境中救过自己，鬼才会相信这种话，尽管这是实话。这个云四也真是的，这么神仙般清丽脱俗的女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坏人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会见色忘友。等一等，既然是在梦境中出现的女子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场梦？又或者，之前的那些都真实存在？到底怎么回事？头好痛。
　　白衣女子轻启朱唇，如融雪细雨般清凉柔婉的声音更加让芷落确定她就是曾经出现在梦中的‘神仙姐姐’：“我叫雪若婧，你们住的是我们的屋子。这是我师父，他是……”
　　青衫老人接着说道：“喊我阿尘就可以了。”
　　芷落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哪儿行啊，您年纪这么大，还是喊您尘阿公吧。”不知为什么，芷落对这个老人总是感到莫名的亲近。
　　云四拱手：“老人家，我们迷路至此，还请您给我们指一下回去的路。”
　　青衫老人似乎在琢磨着云四的话：“哦？迷路至此？”
　　雪若婧上前说道：“师父，他们或许真是迷路至此，芷落是忆南镇薛老夫人的孙女，薛老夫人一向行善济民，菩萨心肠，正是如此，我偶然间得知芷落受困，才想方设法去救她的。”
　　芷落不禁奇怪：尘阿公的怀疑真是多此一举，谁没事故意到这儿来啊，虽然说风景还不错，但是荒山野岭的，除了迷路，应该没什么人会来吧。
　　“谁领的路？”青衫老人问道。
　　芷落十分窘迫地小声回答：“我。”
　　青衫老人开始仔细打量芷落，芷落不好意思地攥着穿在身上的男装衣角。老人似乎没发现芷落有什么特别，可是，当看到芷落那双秋水明眸时，老人愣住了，似乎陷入回忆。
　　芷落看着老人异常的举动，小心翼翼地问道：“尘阿公，我，有什么问题吗？”
　　青衫老人回过神来：“没什么，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芷落打哈哈地笑道：“这样啊，我长得很大众啦。”
　　青衫老人慈祥地笑了笑：“很美。”
　　芷落羞红了脸，除了奶奶外，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她。
　　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云四竟接着说：“像倒映在湖水中的星辰。”青衫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几十年前的那个她也有着这么一双眼睛。
　　芷落地脸更红了，头低得下巴都贴上身体了。忽然间看到老人腰间系着一块玉，那块玉似曾相识。对了，这块玉也在梦境中出现过，可是梦中的老人却不是尘阿公，到底怎么回事。于是芷落仰头说道：“尘阿公，那块玉真好看，一定很贵重吧。”
　　青衫老人像呵护珍宝一般将玉轻轻放在掌心中，笑容中充满着无尽的牵挂：“这块玉就是和你有着一样眼睛的人送我的。”
　　“那这样的玉还有吗？我也好想要一块。”芷落的笑灿烂无邪。
　　“世间仅有三块这样的玉，她走时把最值钱的东西分给了我们，我们却只能睹物思人。”
　　“您说的‘她’可是瑾玥公主？”芷落试探性地问道。
　　尽管芷落声音不大，可是大家都听见了，一瞬间周围如同冰封，寒气逼人，青衫老人的衣袖涨满真气，猎猎鼓动。云四挡在芷落身前，亦是握紧了双拳。
　　“你究竟是谁？”青衫老人眉目舒展，声音却清冷空旷。
　　芷落并没有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只是觉得寒风突然刮来，天气冷了很多。既然面前的老人这么问，那就是默认了，于是笑着对老人说：“尘阿公，天好冷，我们进屋说好不好？还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芷落的直觉告诉自己，面前这个老人是值得信赖的。
　　其他人留在外屋，一老一少走进里屋。芷落将那个关于沧扬临终嘱托的梦境告知尘阿公，期望能够从他那里理清这些似梦非梦的情境。
　　尘阿公沉默许久，缓缓开口：“你是说沧扬已经不在了……你是他最后一个徒儿？”
　　“好像是。”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不知道。”
　　“沧扬的玉佩和《固元心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
　　一盏茶的时间后，尘阿公与芷落从里屋走了出来。刚一出来，芷落便被云四拉到一边。
　　云四紧张地问道：“你和燕氏是什么关系？”
　　芷落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尘阿公和安静站立的雪若婧，选择了沉默。
　　云四压着声音严厉地说道：“我不管你之前和燕氏有什么瓜葛，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斩断与他们的一切！”
　　“就算我和燕氏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芷落扬眉，定定地看向云四。
　　云四并没有回避芷落的目光，依旧压着声音说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只要被发现拥护燕氏，就会被秘密暗杀。上个月初一，凌王朝林氏满门被暗杀，连尸首都不完整。就算你不是真心拥护，一旦被怀疑，也难逃一死。” 芷落心中大骇，背负守护燕氏使命的代价竟是如此惨烈。
　　“云公子说得对，芷落，有些事情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尘阿公慈祥地说道。
　　云四手中却渗出冷汗，刚刚与芷落说话时声音已经压低，半米之外应该无人能听见，那个青衫老人居然听见了。此地不宜久留。于是恭敬说道：“尘阿公，我们已经打扰了一夜，先生还在书院等候，我们就先告辞了。”
　　“慢着。”尘阿公却拒绝了。云四立刻又全神戒备，这个老人深不可测，又居此人迹罕至之处，而且貌似与燕氏有着颇为紧密的联系，估计是敌非友。
　　“雪儿，你去看看。”尘阿公并未把云四的举动放在心上，而是吩咐雪若婧为云四他们把脉。
　　云四甩开了雪若婧的手，怒道：“你要干什么！”
　　芷落看着云四对雪若婧粗暴的态度，不禁生气：“你干什么呀，雪姐姐懂医术，她在帮我们，难道你想一身病都传染到书院啊？哼，说不定还没走到书院，在半路就满身脓包地去找佛祖聊天了呢。”
　　“芷落，不要乱说。”尘阿公责备地看了芷落一眼。
　　芷落赶紧打招呼：“雪姐姐，你别生气啊，云四就是这样，看谁都以为是坏人。他第一次遇到我时态度比对你可差多了。”
　　云四沉默。这个阿尘和雪若婧似乎真的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