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惊梦》偲桐

2、初来乍到

　　“亲爱的，别打瞌睡了，咱们在过马路呀，你可别把别人车撞坏了。”蓝晨欣一如既往地开着玩笑。颜菲菲不置可否，这两天真的越来越困了。
　　菲菲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赶紧追上走在前面的蓝晨欣。“嘭！”的一声混合着蓝晨欣的尖叫：“菲菲！”，颜菲菲被一辆银色奔驰撞到，纤弱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向空中，缓缓飘落，如同零落的羽毛，静静落在车前。
　　“芷儿，怎么睡着了？睡在这儿会着凉的，晚翠、香秀，扶小姐回房。”
　　菲菲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们向前走着。这里好奇怪，她们怎么都穿着古装。不过却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经梦到过这里，连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好熟悉。也许又是一个梦吧，只是这回是第一次梦见之前梦见过的场景。
　　菲菲醒来，发现自己果真在床上，真的又是一场梦。颜菲菲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四周，藕荷色罗纱帘帐，紫红雕花檀木大床，床边一位含泪带笑的老妇人正满目慈爱怜惜地看着颜菲菲，布满皱褶的手紧紧地抓着颜菲菲的手，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颜菲菲手上吃痛，抽回了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缩小了好多。
　　难道梦还没有醒？颜菲菲立刻躺下，用被子紧紧地蒙住脑袋，过了一会儿，悄悄地将头探出一点点，眼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似乎还在梦中。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终于，颜菲菲确定了这不是梦境。
　　“这位小姐兴许是感染了风寒，服用这个方子休息两日便好。”
　　“谢谢大夫了。”
　　“薛老夫人客气了。”
　　“芷儿，肚子饿不饿？奶奶让香秀给你煮红豆粥去好不好？”薛老夫人慈祥地问道。
　　“奶奶……”颜菲菲一脸茫然，脑袋昏昏涨涨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好像曾经有过一些痕迹，“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你的栖霞苑啊，芷儿怎么会问奶奶这个问题呢？”薛老夫人笑道。
　　栖霞苑？栖霞苑……好熟悉的名字，这里是我的家？那爸爸妈妈又在哪里？这里有家的感觉，可是这里却没有爸爸妈妈，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芷儿醒了？”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而入，看向薛老夫人，“下午有公事在身，未能赶来，还望母亲见谅。”
　　薛老夫人脸色一冷：“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女儿，下午她突然间晕倒，要不是晚翠和香秀在她身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说罢眼眶已经红润。
　　“芷儿，现在好些了吗？”那男子看向颜菲菲。
　　颜菲菲点了点头，仰头看向那个男子，约莫三十四五岁，一身官袍映衬着古铜色的肌肤，笔挺的身子让人顿时产生了莫名的安全感，刚毅的面庞掩饰不了一脸的倦容，深冷的声音配上关怀的眼神却让人感觉有些温暖。
　　“天色已晚，香秀，送老夫人回房休息吧。芷儿也早点休息吧。”那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夫人不放心的看着芷落，最终还是在香秀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走了出去。接着，中年男子也跟了出去。一下子，屋子里只剩下菲菲和晚翠。随着闺门的掩上，一阵寒风吹来，菲菲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间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独自面对这陌生的一切，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害怕再也看不见爸爸妈妈，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想念爸爸妈妈，想念总把“亲爱的”挂在嘴边的蓝晨欣，想念学校，想念四人间的宿舍，甚至想念那无聊的英语课。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菲菲的恐惧越来越深，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小姐，您怎么啦？”晚翠被芷落突然间的流泪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菲菲这才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丫鬟，抬手擦去眼泪，笑着说：“没事。”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吗？
　　经过对晚翠旁敲侧击，菲菲大致搞清了现在的状况。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自己所处之地属于赵王朝，赵王朝是三个王朝中最小的一个，虽不繁盛却也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极重才学，更因拥有忆南书院而使得各国学子慕名而来求学拜师。其余两个王朝分别是宇文王朝、凌王朝，三个王朝并立多年，却也相安无事，一派祥和，统一采用睦历纪年，如今正值睦历七十七年。
　　薛家在赵王朝并不是大家，薛承澜乃是赵王朝九品官员，官职虽小得几乎没有多少人认识薛家，却也生活得颇为富裕。颜菲菲在这里被称作“薛芷落”，是薛家大小姐，今年正值一十三岁，二夫人徐婉怜所出，二夫人却因难产而亡。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薛家长子是大夫人所出的薛涛，今年一十九岁。次子是三夫人徐婉晴所出的薛泽，已年满一十七。三小姐薛芊萦如今六岁，也是三夫人所出。二小姐薛芸莫原是表小姐，因父母双亡，被老爷收养，今年十岁。薛家所有人中，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芷落。

　　天边刚刚透出一道晨曦，芷落就醒了过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思绪乱飞，万分激动：今天算是正式到这儿的第二天吧，我是该低调一点呢还是高调一点呢？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好好奇啊。
　　“小姐，该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晚翠垂首侧立在芷落床边。
　　“好的！”芷落兴奋地一骨碌地跳下了床，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诧异的晚翠，很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帮我扣一下扣子，我不太会穿这种衣服。”
　　晚翠恍过神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姐不要自己动手了，让奴婢来伺候小姐。”说罢立刻很熟练地帮芷落整理好衣襟，然后洗漱，梳妆。最后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小姐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芷落莞尔，看来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也很爱赖床啊，其实自己实在是太兴奋了，要不也不会这么早起来，随口说道：“这两天睡多了，睡不着了。”接着不顾晚翠疑惑的眼神，自顾自的乱哼哼起小曲。
　　踏出栖霞苑，才发现原来薛园还有多处别院。芷落随着晚翠向薛承澜的澜芝苑一路一跳一蹦地走去，芷落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梅花暗香的清新空气，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哎呀，好痛啊。”一不留神，芷落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悻悻地抬起头，只见面前一个少年身着绣着金边的深蓝丝缎衣衫，简单大方却又不失沉稳庄重。
　　少年满眼笑意，轻轻摸了摸芷落的头，温柔地说道：“又可以看见芷儿在这儿活蹦乱跳的了。”
　　想必，这就是大哥薛涛了，芷落冲着薛涛扯开大大地笑容：“大哥早，大哥这是去哪儿啊？”
　　薛涛又拍了拍芷落的头，笑道：“我去忆南书院拜访北槐牧先生，请他让我跟随他学习。你快去请安吧，奶奶一定又念叨你了。”
　　“嗯！那芷落先去了。”告别了薛涛之后，芷落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澜芝苑，这里的摆设却出乎芷落的预料，原以为一家之主的院落就算称不上金碧辉煌，也应该是雕梁画栋的。可是这里却极其简约，正厅挂着的不是象征福禄的梅花鹿，而是简约的兰花，画卷上方一块墨青色匾额，上书“上善若水”四个清秀行楷。暗褐色的松木桌椅摆放在正厅的两旁，唯有桌上精致的青花瓷杯能够暗示出周围一切不菲的价值。
　　“芷儿给爹爹请安，给大娘请安。”看着严厉冷峻的父亲和温和雍容的大夫人，芷落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想赶紧逃离这里。
　　薛承澜闻声，缓缓抬头，淡漠疏远地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大夫人轻轻将芷落拉到身边，关心道：“芷儿身子好些了么？在这里和你爹爹一起用膳吧。”
　　芷落看着言语温和，眼底却漠然的大夫人，心想：何必假客套呢，明明还要给老夫人请安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吃早饭，破坏你们的二人世界呢。很乖巧惋惜地说道：“芷儿还要去给奶奶请安，不能和大娘一起用早膳了。”接着福了福，退出了澜芝苑。
　　出了澜芝苑，芷落撅起了嘴，愤愤的在心里埋怨：那哪叫父亲嘛，给他请安，居然那副表情，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啊，那个大娘还算好，至少表面上没有冷落了我，毕竟我又不是她亲生的，这样已经不错了。走着走着，就见香秀迎面而来，见着芷落，欢心地屈身一福：“芷落小姐，老夫人让奴婢在这儿候着您。”芷落心里顿时暖了起来，刚刚的郁闷顷刻间烟消云散，不由得对这个“奶奶”更亲近了几分。
　　还未踏进沁桃苑，就看见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我的芷儿来啦，芷儿今天和奶奶一起用早膳好不好啊，奶奶这儿有你最爱的红豆羹。”
　　芷落赶紧跑去，蹭到老人的怀里，开心地讨好老人道：“好！芷儿最爱奶奶了。”香秀赶紧吩咐下人将早膳呈上：清淡的小粥，红豆羹，红枣银耳羹，桂花糕，梅花酪，竹叶棕。数量不多，但每一样都很精致，想必都是为了迎合芷落的胃口而做的。芷落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心里不断感慨着厨子技艺的精湛，嘴巴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食物。老夫人放下碗筷，宠溺地看着芷落，不住地让芷落慢点儿，别噎着。
　　正吃着，一个婀娜女子领着一个小女孩袭袭而来，柔媚温婉地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抬起头，又看了看小女孩，慈祥地笑道：“嗯，芊儿如今也越来越乖巧了，以后一定和我的芷儿一样讨人喜欢。芷儿啊，奶奶这儿还有些点心，一会儿和你婉晴姨娘一起去给你二哥送些。”
　　芷落咽着满口的点心，含糊地答应着：“好的。”看向这位婉晴姨娘，不经意的注意到了她眼底的一丝厌恶，心下一凛，不过有个敌人也好，也算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想到这儿，芷落挑衅地对着徐婉晴粲然一笑，看着婉晴姨娘微愣的神情，就像诡计得逞一样，心里乐开了花。
　　芷落提上点心，随着婉晴向秋疏苑走去。徐婉晴看着离老夫人的沁桃苑越来越远，脸上终于充满了满满的厌恶之情，一把抢过了芷落手中的点心，口中骂道：“你这个没娘管的野孩子，别拿脏了给泽儿的点心。”
　　芷落没有注意到徐婉晴突然间的举动，冷不防地被她一推，踉跄了几步，跌坐到了地上，屁股摔得生疼生疼的。芷落火冒三丈，刚想叫嚣，却又立刻冷静了下来，这条路很偏僻，就算自己被欺负也没人知道，再说自己那么小的身子也不是她的对手，总不能朝着七岁的薛芊萦发火吧。芷落嘟起了嘴，怯怯地看向徐婉晴：“婉晴姨娘，芷儿不提二哥的点心就是了，可是您不要骂芷儿，奶奶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你要是敢告诉老夫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徐婉晴鄙夷的看了一眼芷落。芷落暗暗地记在了心里，不就是一个得宠的夫人罢了，再怎么得宠也只是妾室，一定要煞煞她这嚣张的气焰。
　　秋疏苑和澜芝苑差不多，很简约，只是少了些庄重压抑的氛围，景色是极其好的，几块嶙峋的石头散落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屋前三颗高大的梧桐将阳光筛得散落一地，尤其是草坪中那一汪清清浅浅的水潭，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游鱼。有水潭，芷落灵光一现，徐婉晴你不是怕我弄脏了薛泽的点心吗，就让你自己弄脏它好了，你儿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奶奶的点心不给他吃也罢。
　　芷落冲着徐婉晴喊去：“婉晴姨娘，快来看，这里的鱼好漂亮！”
　　“鱼有什么好看的，不要乱喊了，小心打扰到你二哥温习功课。”徐婉晴压着声音怒道。
　　看到徐婉晴不过来，芷落急了，芊萦倒是一跳一跳地跑了过来，趴在岸边伸手去够池里的鱼儿，芷落一瞥，只见芊萦小小的身躯就要滑下池里，赶紧上前去拉，及时拉住了芊萦。芷落轻轻点了点芊萦圆圆的鼻尖，无奈道：“下次可不能这么淘气啦，再淘气以后姐姐就不带你玩了。”
　　芊萦点了点胖乎乎的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道：“芊儿要和芷姐姐一起，芷姐姐不要不理芊儿。”芷落欣慰的笑了，这个小女孩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芷落，你在干什么！你想害死芊儿吗？”婉晴姨娘一把拽过芊萦，惊怒地瞪着芷落。芷落不由得一阵委屈，明明是自己拉住了芊萦，反而被她说成这样，心底对她的厌恶更深了一层。刚想离开，却发现徐婉晴已站在潭边，心里又是一阵窃喜。不经意间一挥手，重重地打在了婉晴的手腕上，未抓牢的点心盒“噗通”一声掉落潭里。婉晴没料到点心盒会落下，顺势想去抓住它，谁知脚底一滑，险些掉落水里，赶紧拽住芷落，想站稳身子，谁知婉晴刚一站稳，芷落却不敌婉晴的重量，毫无准备地跌向潭里。潭水并不深，但足以淹没一个十三岁的身躯，芷落呛了满口的水，拼命挣扎。
　　婉晴也被这突发的事故吓了一跳，赶紧褪去绣花鞋，拎起裙摆，想去拉起芷落。还未下水，只见薛泽纵身跳入水潭，抱起了芷落，冷冷地看向婉晴：“娘，芷落是我妹妹，您不要太过分了。”徐婉晴见儿子这样误解她，不由一阵酸楚，正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推芷落下水，看见儿子冷漠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又默默咽了下去。芷落呛到了一点水，一边咳嗽着，一边诧异地看着薛泽，任由薛泽将自己抱回栖霞苑。
　　快到栖霞苑时，薛泽俯身将芷落放下，叹了口气：“芷儿不愿意二哥吃点心吗？二哥知道是你做的，我娘她对你，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嫉妒罢了。好了，你快去换身衣裳吧。”芷落诧异地看着薛泽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暗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计较了，心下决定以后远远躲着徐婉晴不看她就是了，可是在这个安逸的环境里没有的对手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点可惜，自己原本还想找找是否存在某个惊天大阴谋呢，看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芷落独自待在栖霞苑无所事事，想找些人聊聊天，只是那些下人们说话唯唯诺诺，小心谦卑，聊了一会儿芷落便没了兴致。由晚翠陪伴着逛起了薛园，刚一踏出栖霞苑，又再次见薛涛远远而来，只见他神采飞扬，满面笑容，便猜想到定是通过了北槐牧的考验，成为了忆南书院的学生。忆南书院是万千学子所向往的求学圣地，不仅在芷落所处的赵王朝，甚至在赵王朝之外的宇文王朝、凌王朝和端木王朝都极富盛名。据说忆南书院的先生北槐牧讲学不分贵贱，无论王朝，只要通过考验便可入学，而如今除却已学成而去的学子，目前的忆南书院只有区区十多人，赵王朝当朝太子就在忆南书院听学。想来薛涛既能入学，定然也是极具才智的。
　　这次与薛涛的相遇突然间又勾起了芷落对大学生活的思念，不禁黯然神伤，伫立在苑前出了神。
　　薛涛走来，笑着问道：“芷儿这是怎么啦？”
　　芷落抬头，看着薛涛，嗲声说道：“恭喜大哥，哥哥以后定然会鹤立鸡群，成为人中蛟龙。”
　　薛涛又拍了拍芷落的头：“原来芷儿已知道我可随北先生学习了啊，谢谢芷儿美言。”
　　芷落拽了拽薛涛的袖口，充满希冀地看向薛涛：“大哥，也带我去见见北先生吧，我一定也可以通过考验的。”
　　薛涛笑道：“傻芷儿，哪有女儿家进书院的。”芷落神色一暗，不开心地点了点头，心下却开始悄悄地计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