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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秘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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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志祖辈原是中原人士,因朝廷驻兵边境,他爷爷随军来到此地做一名军医,娶了本地女子,便留下不走了。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已经是一名药材商,家境还算宽裕,本想独子能继承父业,不料程远志天性豁达不羁,对弯弯绕绕的医药毫无兴趣,反而打小就喜好舞刀弄枪,成日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半大小子厮混。
因为边城常受蛮族骚扰,指望朝廷发兵是不长久的,这群热血沸腾的小伙子就自发组成了自卫队,美名曰“龙帮”,意为龙的传人,当蛮夷来犯时以暴制暴,保护乡亲邻里。程老爷子见儿子无意诗书,也不喜祖业,早绝了心思,对他的厮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年轻人去了。
程远志与一名黑黎共同摔入山谷,又深夜才脱险,龙帮的人都抢着问他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程远志照实说,自己摔下去后,发现黎人头目竟然是个女人,两人打了一会儿,另外一群黑黎赶来帮助,他就逃走了。
大家惊讶极了。初一连珠炮似的发问:“什么?黑黎的头子竟然是大姑娘?远志哥你没眼花吧?你确定看清楚了吗?你孤身遇到一群黑黎,他们那么彪悍狠毒,你如何脱险?”
程远志拍他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我程远志还不至于连男人女人都分不清。她面纱掉了,我看的一清二楚。至于怎么脱险,我也闹不明白,他们没来追就走了。”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动。那刚烈的蛮族姑娘有意放他一马,其实,黑黎人也并不是都那么心肠歹毒吧……
初一还在拼命追问他那黑黎女人是否奇丑无比、凶神恶煞,忽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原来程远志的老母亲扶着一位年轻女子的手,颤巍巍在夜色中走进来。
程老母听闻儿子坠落山崖,心急如焚,竟顾不上自己体弱多病和浓重的夜色,叫醒婢女,准备了药,就急急跑了出来。
她们给程远志包扎好伤口,忽见初一痴痴地望着那名婢女。
那婢女是程老母从良人家里买来的,模样齐整,脸庞月牙一般地白,出落得秀气无比,难怪会引得初一这个半大小子转不开眼睛。
那婢女见状,只羞怯怯地往程老母身后一躲,并不说话。
一个多月后,程远志手臂上的伤早好了。
一日夜晚,程老母忽然叫儿子入房中,悲叹说他祖父祭日将至,可怜程家三代单传,自己也只为程家生养了一个儿子,愧见祖先。如今程远志长大成人,应该早些成家立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以慰先人。
程远志走出来,胸中一口郁气欲舒而不得。他这般的年纪,正想大展宏图、闯荡一番,哪愿早早地安稳下来,但长辈叮咛违拗不得,只好含糊应了,自己闷着走到庭院。
空中一轮明月满乾坤,郎朗清空。他家还沿袭了江南人的习性,在院子里种一丛青竹,在岭南之地生得倒也蓬勃。竹影摇曳,清风徐来,却吹不走满腔烦闷之意。程远志摸出腰间心爱的竹笛,放在唇边呜呜地吹起来。
庭前月光洒满地,忽见一块大黑影略过地面,一阵怪风刮过,刮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来,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长嗥。程远志勉强睁开眼睛,那畜牲早已飞高,只见高远的天空上一黑点盘旋,掠过银盘。
程远志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拔腿追随那鸟儿飞离的方向。
一人一鸟离开城镇,一直来到了郊外。程远志猛然煞住了脚步,浑身都绷紧了。
是她?!
月下,马旁,神秘的女子迎风而立,红衣飘飘,唇边野性不羁的笑,与清丽脱俗的容貌交织在一起,十分动人。月光是如此地明亮,把周遭映得白昼一般,连她挑起的眉毛也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不认得我了?”她的冷笑传来,眼眸浮动着碎月。
程远志把目光从旁边守护的黑黎青年收回来,沉沉道:“甘姑娘令人印象深刻,怎么会忘?姑娘派神鹰将我引来,有何指教?”一面说着,一面暗暗留意四周有无埋伏。
甘秀兰不屑地一语戳穿:“别看了,这里就只有你、我和达木三人。对付你,还无需劳师动众。”
黑黎青年达木紧握弯刀,怒视着程远志,“秀兰,这就是上次欺辱你的人?还跟他啰嗦什么!我去给你报仇!”
甘秀兰眼疾手快地按住达木的肩膀,他当即一动都不能动。
“说好了我和他单打独斗,你莫要插手!”甘秀兰面无表情地说。
达木再大的怒意也只好忍了下去,退守一旁。
程远志闻言道:“看起来甘姑娘是想与我决斗?”
“不错!”甘秀兰一口应道,似笑非笑望着他,“上次我输给你,是因为有伤在身,本就不公平,本姑娘还从来没有输给谁过。这次你我都伤愈了,我要领教领教,一分高下!”
话音刚落,她手中弯刀已然出鞘,银芒闪过天地,向程远志劈来。
早有防备的程远志闪身躲过,舞起长矛反击。
一旁的达木观看两人交手,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秀兰是族长的长女,从小就是他们黎寨里的刺手玫瑰,谁敢惹了她都没有好果子吃。人长得又美,多少年轻后生追求而不得。这次她却不知为何改了性子,受了伤不肯说是怎么弄的,然后带了自己出来,竟然寻的是汉人。现在交手,谁都能看出交战的两人都保留了实力……
“怦——”兵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甘秀兰向后一跳暂停了争斗,怒目圆睁:“你瞧不起女人?为什么不出全力?”
程远志回身把长矛驻在地上,侧脸答道:“姑娘何不是虚招遍出,处处试探?”
甘秀兰怒极而笑:“好!那就莫怪我刀剑无眼!”说完,再次举刀进攻。
甘秀兰所用的弯刀轻薄且及其锋利,虽然在杀伤距离上比不得长矛,却胜在灵巧敏捷,契合女子特点。而且比起一般的刀具,她的刀身略长,弧度没有那么大,攻击力更上一层楼。
现下她身影重重,刀锋似网,密密麻麻将程远志围困起来。程远志勉力抵挡着,鼻尖渗出汗珠。出乎他意料的,甘秀兰的刀法竟像是中原一脉的套路,并且尽得真传。中原传统的刀法,精华在于“雄、险、幽、奇、绝”。甘秀兰将“险、幽、奇”发挥得淋漓尽致,限于女子力量不足,“雄”和“绝”还欠缺了一点火候。
她一南边偏远的蛮族女子,怎么会学得中原刀法呢?程远志险险躲避着,几乎无还手之力。
终于,在一声“嗤啦”之后,甘秀兰闪电一般收回弯刀,屹立在原地。
程远志捂着手臂上的浅浅伤口,缓缓道:“甘姑娘赢了。”
甘秀兰明亮的眼眸带着笑意,却是不屑道:“你还是留了一手。”
程远志摇摇头,慨然将长矛往地上一扔:“愿赌服输,我随便姑娘处置。”
甘秀兰听了个笑话一样,睨他一眼:“谁要处置你!说得我好像是乘人之危占便宜的小人似的。”她抬脚轻轻巧巧地一踢,长矛飞起来。程远志伸手接了,抬眼盯住眼前美艳又刚烈的蛮女,不知她用意所在。
甘秀兰只是别有深意地望了望他,说:“后会有期。”然后和达木上马,神秘地消失在了山林中。
不知藏身何处的神鹰也蓦地腾空而起,盘旋两圈,冲入云霄间,也没了踪迹,空余一地月光。
程远志呆在原地,想了半天,哑然失笑。那神秘的蛮女竟是个心气高的,上次伤了她,便耿耿于怀来找自己比试。
他将这一晚神秘的经历掩藏在心中,谁也没告诉。
翌日,他到龙帮晃荡一圈,回家时艳阳高照,他抬头望望烈日,忽然怀疑昨晚的情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路过一家小酒肆,他打了半斤好酒,摇摇晃晃地回家,一看院子里风尘仆仆的老头,顿时笑声洪亮:“班老三,你来得真巧!咱俩去喝一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