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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二十九章 ...

  •   强了媳妇一愣,随即又看了我半晌,才道:“妹子,你说啥?”

      我正色看向她,重复了一遍:“我是魏其侯窦婴的女儿。”

      “就是那个,被杀头的?”她似乎反映了过来,大呼一声,随后又立即止声,睁大了眼直直看着我。

      我想苦笑,奈何实在笑不出,于是便低叹一声而后点头。之后,我便将自己如何进宫侍奉太皇太后,如何被迫和亲匈奴以及在匈奴的种种遭际,最后趁乱逃离这些事一五一十尽数都说与了强子媳妇听。

      这些事情现在说来,似乎是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以至于我讲述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然而强子媳妇听着听着却落下泪来,等我全部说完,她竟一把搂过我,落泪道:“妹子,苦了你了。”

      我勉强一笑,又摇了摇头。

      强子媳妇叹道:“妹子,你能把这些都告诉俺,说明你把俺当成一家人了,你放心,这些事俺是不会说出去的。”

      我道:“你们待我怎样,我心里最是清楚的,若不是你们待我同家人一般,我又怎会将这些话告诉嫂子呢。”

      强子媳妇抹去了眼泪,也笑了笑。

      我又想起来厨房的目的,于是便又问道:“嫂子,咱家玉米粉搁哪儿了啊?”

      ”灶房里搁不下了,俺让强子搬到俺房里了。”强子媳妇微微蹙眉,颇为担忧地看向我,问:“妹子,你究竟要那玩意儿作甚啊?”

      “我要去找田蚡!”

      强子媳妇一愣,说:“你,你是想去为你爹报仇?”

      我点头,说:“嫂子,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除了我很信任的一个朋友,再没别人知道我住在这里,即便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会被牵连。”

      “不行!”强子媳妇急道:“这不是连累不连累的问题,万一你自个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咋办?”

      我安慰她说:“嫂子放心,我都计划妥当了,应该不会出岔子。我是个怕死之人,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可别浑说。”强子媳妇忙拦了我,而后叹气道:“俺知道俺拦不住你,你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尽最后的孝心,原也是应该的,只是你真有万分把握?”

      我郑重点头,又笑了笑,说:“你就放心吧。”然后又提醒道:“你可别对强子哥他们说哈。”

      强子媳妇点头:“俺省的。”

      之后我便同她一起取了些玉米粉。我将玉米粉和成稠腻的粗面抹在胳膊和脸上,又在抹好了的玉米粉上及周围涂上粗劣的红色胭脂,再沾染些淡色墨水。强子媳妇起先不知我在做啥,等我在自己脸上胳膊上捣鼓完之后,她才惊讶地盯着我,说:“这,这是伤口?”

      我点头笑道:“还算逼真吧。”

      强子媳妇赞道:“何止逼真,妹子你要真顶着这张脸出门,会把街坊吓坏的。”

      我又往水盆子里照了照,的确够恶心,虽然不能完全仿造出烧伤的样子,但也足够吓人一跳了。不过说实话,这些面疙瘩粘在脸上的感觉还真不好受,我甚至不敢有太多面部表情,身怕一不小心它们就掉下来了。

      我找了一身素色衣服穿上,而后戴上了个大斗笠,又在脸上蒙了一层布,看了看天色,便准备去找少翁。

      不敢惊动家里其他人,我便从后门偷偷溜走,强子媳妇欲言又止了几多回,最后才开口:“妹子,你,多加小心。”

      我挥挥手表示“没问题”,又嘱咐道:“如果我日落之前还未回来,你们就别再等我了。”

      强子媳妇又看了我几眼,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少翁见了我也被唬了一跳,我忙解释了一番,两人才带着道具一同前往丞相府。

      管家许是事先知道了我们会来,殷勤地将我们让了进去。又让我们在厅堂候了一会儿,才过来回复道:“丞相让二位大夫去他屋里。”

      我与少翁对视一眼,便随了管家去了田蚡的寝室。

      屋子里昏暗的很,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我往床上望去,却吃了一惊。没想到田蚡已经病成这样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两眼下窝,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两个黑窟窿。我心里暗自冷笑,看来他本就命不久矣,只是若真让他这样轻而易举的病死也未免太便宜了他。

      我同少翁一起向田蚡请了个安,而后少翁开口对那个管家道:“请您先退避,在下行医之时不喜有外人在侧。”

      他倒还挺有模有样,于是管家询问了田蚡的意思,田蚡挥挥手也让他退下,他才阖上门离去。

      “你们,就是陛下,派来的,大夫?”田蚡喘得厉害,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颇为费力。

      少翁点头恭敬道:“是,在下少翁。”又指了指我:“这位是在下的药童。”

      田蚡涩然一笑:“陛下,还是很,关心,他这个,舅舅的。”

      “这是自然。”少翁点头,随后又微微一笑,说:“不瞒丞相,正是李仙人将草民引荐给陛下的。”

      “哦?你认识李仙人?”田蚡似乎来了兴致,眼中露出了些光彩。

      少翁点头:“李仙人与草民同为齐人,草民也曾得他点拨。”

      田蚡嘴角弯起,似乎笑了笑,而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丞相,我们现在就开始治疗?”

      “好。”

      少翁向田蚡伸过手去,道:“丞相能坐起吗?”

      田蚡看了他一眼,便把手递给他,由着少翁将他扶起,倚靠在床头。

      少翁看了我一眼,我也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于是他便又对田蚡道:“丞相,草民的治疗方式与别人有所不同,所以请您莫要见怪,丞相若想治好自己的病,请务必照草民的话去做。”

      田蚡再次点头。

      少翁无声一笑,放低语调,缓缓道:“请丞相相信,草民的医术一定能医治好你的疾病。”

      我心里默默暗许,少翁倒还学得有模有样,让他假说与李少君相识是为了让田蚡对他有亲切信赖之感,再加上而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无非又是给田蚡造成一种心理暗示,就是他的医术可以完全值得信任,让田蚡相信他是个高明的大夫,从而更利于被催眠。

      “好,那么请您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少翁又道。

      田蚡点头,他便又托起田蚡的手臂,道:“丞相,请您将双手手臂向前伸直,双手手指张开,掌心相距二尺左右。等一会儿草民会让您闭眼,等您一闭上眼,就会觉得手掌中间有一块磁石,并且相互吸引,手掌一接触,便会紧密交握在一起。”

      丞相疑惑地看向他。我心道不好,催眠的时候被催眠者不能对催眠者持怀疑态度,否则不知会不会有效,好在少翁是个机灵的,看出了苗头,笑道:“这个方法是草民某日梦游蓬莱,偶遇安丘先生提点学成,草民游医多年,已用此法医治许许多多疑难杂症,并且百试不爽。”

      田蚡这才舒眉点头。

      少翁便道:“请丞相深吸一口气,将手指张开。”

      田蚡照做,又听少翁指示:“丞相呼气,闭上双眼,感觉手掌之间有一块磁石,相互吸引……相互吸引……”

      田蚡双手慢慢靠近,最后紧紧交握。

      我心里一喜,知道一半成了,便开始轻手轻脚地将“医箱”里的工具取出,展开一块四方的帷幔,又在帷幔之后点上一根小小的蜡烛,取出所做的三只皮影小人。等一切准备妥当,我看向田蚡,他已经被少翁催眠的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示意少翁可以了,于是他便指示田蚡睁眼。

      我在帷幕后操纵着那三个皮影小人,一个按着父亲的样子做成,另一个按着我自己的样子而做,还有一个做成寻常的官宦男子模样,虽然并不是惟妙惟肖,相信对田蚡还是具有十分巨大的震慑作用的。

      通过烛光,三个皮影拉长了影子落在田蚡床上的帷幔之上,果然,我看见田蚡惊恐地睁大了他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床头的影子,奈何他如今全身僵硬,完全动弹不了半分,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与此同时,少翁也在不间断的对他进行着催眠。

      我透过帷幕悄悄打量着田蚡惊恐地模样,心里连连冷笑着,随即便扯下了头上的斗笠和面纱,撩开两条胳膊,向田蚡缓缓走去。

      田蚡被我的脸吓了一大跳,嘴巴张的老大,似乎想要大喊,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来。

      我冷着脸死死盯着他,幽幽问道:“田蚡,你可还记得我?”

      我自然知道他此刻说不出话来,便又自顾凄然一笑,说:“我是窦冉啊。”

      他睁得极大的眼一眨不眨看着我,瞳孔不停收缩。

      “我死的好惨……”我一边幽幽说着,一边伸出两条可怖的胳膊给他看:“大火把我烧的连灰都不剩,你知道被烈火焚心的痛苦吗?”我发狠似的低吼着,露出狰狞的面目来,虽然我自己看不见,但从田蚡的反应中我可以知道,自己这张面孔的确是十分惊悚的,特别是对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更是异常的恐惧。

      “你害死了我还不够,竟然还害死了我父亲……”我指了指那几道长影,“咯咯”一笑,道:“你看,他们来了……”

      田蚡的意识似乎开始逐渐恢复,“啊啊”低叫了几声,然而即便他此刻恢复了意识也于事无补,因为他当真是被震慑到了,除了惊恐便再做不出别的反应。

      “他们来了……”我轻轻吐气,重复了方才的话。而后问:“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窦,窦婴……灌夫……”他就像没有声带似的,说出来的几个音节完全就是从气管中发出,音调极为古怪。

      我又“咯咯”一笑,说:“丞相,我们在下面很是寂寞,想找你做伴呢。”

      “不……不……”他垂死挣扎,然而因为催眠未按正常步骤完成,他的身子没有得到最后的放松,所以此刻僵硬的很,他两条胳膊直直捶打着床榻,口中念念有词。

      但是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此时忽然有一阵狂风吹过,竟然将关闭了的门窗吹开,伴随着阴风的呼啸,那盏蜡烛骤然熄灭,帷幕和皮影也倒翻在地。

      我急中生智,连忙顺势向地上倒去,又向少翁使眼色,让他赶紧将皮影藏好。

      好在他动作迅疾,很快将东西收好,只是我躺在地上,根本看不见田蚡此时的反应。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少翁走近床榻,连连喊了几声“丞相”,随后我才听见田蚡惊魂未定地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三月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我也很是疑惑,这的确透着玄乎,就连我这个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认为是父亲和灌夫的魂魄真的显灵了。

      而后我佯作迷糊地起身,田蚡见了我又吓得叫出声来,忙问我是谁。

      我茫然看向他,又看向少翁。

      少翁的机敏当真叫我意外,他向田蚡解释道:“丞相,草民的药童原是个哑巴。”

      “什么!”田蚡惊呼:“哑巴怎么会……怎么会……说话?”

      我摇摇头,又看了看少翁。

      田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发起怒来,只是身上有病,无力的很,连连咳嗽几声,才怒道:“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想害死本丞相!”

      “话可不能这么说。”少翁淡淡道:“丞相可别忘了,是谁派草民来给您看病的。”

      田蚡一愣,随即喃喃道:“皇上……”而后竟又哭又笑着说:“皇上要我死?哈哈,皇上要他亲舅舅死!哈哈哈哈。”

      看见他崩溃的样子,我忽然有些不忍,然而又想起父亲和我都是为他所害,那些不忍便又都烟消云散。

      田蚡哭笑了半天,最后终于再无力气,只呆呆仰躺在床榻之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丞相,草民告辞,相信贵府的人应该会放草民回去向陛下复命吧?”少翁道。

      见田蚡吃力的挥挥手,我与少翁便再无二话,连忙收拾了东西离开。

      早一分离开这里便多一分安全。我与少翁埋头快步而走,却没想到前面有人正迎面走来。

      我偷偷瞧了眼来人,只听得脑内一声轰鸣,双眼再挪不开半分,只呆呆地立在当下,再走不动一步。

      少翁见我没跟上,便退到我身边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这才缓过神来,来人却已然走近,只听得田蚡家的管家提醒我们道:“二位,皇上来了。”

      我明显感到身旁的少翁一个踉跄没有站稳,险些就摔倒。而我只缓缓抬眼,直直向那双褐瞳望去……

      注:其春,武安侯病,专呼服谢罪。使巫视鬼者视之,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竟死。《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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