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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五章 ...

  •   草原上的日子过得云淡风轻,除了每日不能饱餐,没什么好吃的,洗个澡还得去几百来米外打水,偶尔会被牧正他们羞辱外,倒也过得自在。有时候我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然后又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即便如今的日子能勉强凑合,但也是给人做奴隶的,这未免也太给现代人丢脸了。于是又不敢这样想了,有机会的话还是得离开这里。

      冬日渐渐到来,草原的冬夜又变得格外漫长,还时不时的下鹅毛大雪。奴隶们几乎是忙完了自己的活便直接躲到帐篷里睡大觉的,我也再没兴致在寒气彻骨的冬夜赏月,更何况冬日放牧实在忒辛苦,会被冻得很惨不说,还得帮羊兄们扫开草上的厚厚积雪,有时候天气突然阴沉了便要用最快的速度将羊兄们赶回牧场,一天下来整个人都疲累不堪,所以我也是早早就睡了。

      匈奴人的帐篷还挺结实,又挡风,躲进帐篷里把能穿的衣服都裹在身上,再给草铺子里加些草,倒也不觉得冷,我时常是听着外头肆意呼啸的寒风便慢慢睡去,中途也不起夜,通常是被号角声震醒。

      然而这天晚上我却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眼,我看见一个黑影在帐子内四处走动,似乎在寻什么。

      早先就听说有些奴隶为了生计会去别人帐子里偷东西,所以我心里登时一紧,睡意全消,伸手想去拍拍身边的香慈,然而触手却只是一把干草,我悄悄转头看去,哪里还有香慈的身影。

      就我一个人,我有些害怕了,还是保命重要,于是便不作声,只眯缝着眼仔细去瞧那个黑影,想看清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那个黑影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便鬼鬼祟祟的探身离开帐子,然而就在他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我认出了他的身形,这不正是香慈吗?

      我立时起身,披了件衣服便偷偷跟了出去。

      香慈的脚步很是匆忙,好像有些着急,一边往前跑一边不时地回头探看。我借着附近帐篷的掩护一路跟着她到了野地里去。

      她是往阴山的方向去的,一路跑了很远,附近再没有东西给我躲避,于是我干脆呼唤了她一声,然而野风实在太大,刮得人耳边只剩下“嘶嘶”之声,想必她并未听见,连头都没回一下。于是我一路追赶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香慈吓得大叫一声,同时我看见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垂目看去,约莫能看清是一个小包裹。

      她看清是我,稍稍舒了口气,眼中却仍带着些许紧张。

      我微叹了口气,俯身将那个包裹拾起,递还给她道:“你是去见你的弟弟吗?”

      香慈低垂着眼,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我“嗯”了一声,道:“这么冷的天你弟弟怎么还过来?”

      而后我便听到香慈低低的抽泣声,我暗自一惊,扶着她的肩问:“怎么了?”

      “他,他受伤了。”香慈哽咽道。

      我一愣,指着那包裹说:“这里头是药?”

      她点头,我忙提醒道:“那还不快去找你弟弟。”

      她连忙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后便匆匆离去,这种情况我总不能冷眼旁观,便也跟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走便直接进入了阴山,原本这儿是有侍卫戍守的,但是这大冷天的谁愿意站在外头喝西北风,所以侍卫们都躲在了随意搭建的帐子里。狂风呼啸,我和香慈又蹑手蹑脚地走过,根本没人发现我们。

      颇为艰难的爬了一段山路,我们才进入一个洞穴中去。

      洞穴内幽黑的很,我一边纳闷着为何不生火一边向里头望去,随即便吓得低呼出声。

      因为我再次看见了那种绿的吓人的眼睛,狼的眼睛!

      我吓得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等听见洞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整个人才又缓过神来。

      “香慈……”我害怕地指着那双绿眼,道:“那个……”

      “别怕。”香慈边往里走边说:“它不会伤你的。”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奴儿,我回来了。”

      说的居然是汉语!不过显然这不是对我说的,我也没心思询问原因,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咬牙也走入洞穴。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我向低低呻吟的那人看去,只见他披头散发,面色污浊,眉头紧蹙着,肩上斜斜插着一把箭簇。

      香慈已经将包裹打开,取出了里头那些从集市上换来的劣质药粉,然后便束手无措起来。

      我走近他们,蹲下身看了看他的伤口,箭簇刺得不是很深,应该没有伤及筋骨,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我之前自己也受过箭伤,对此还是有所了解,知道香慈的弟弟应该没有大碍,便松了口气,转头问香慈道:“有没有水?”

      香慈说:“雪行吗?”

      我想了想,问:“为何不生火?”随后又想起洞穴里的那匹狼,才领悟过来是因为狼怕火,一时心里又有些畏惧,悄悄瞥了眼那匹狼。

      没想到狼甩了甩头便走到了香慈弟弟的身边,我心里疑惑,不免又多看了他弟弟几眼,突然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我眼睛一亮,指着他道:“你,你是……”

      他似乎笑了一声,随后用生硬的汉语道:“这里这么暗,你倒也认得出我。”

      救命恩人,我如何能认不出?我看着这个曾经在地穴中每晚给我送食物的狼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没想到香慈的弟弟居然是他。

      香慈见我们这般,有些茫然道:“你们认识?”

      我草草点了点头,对她说:“你弟弟的伤应该没事,将那箭簇取出再仔细包扎一下,别感染就行。”

      香慈原本担忧的目光中露出些许喜色,继而道:“箭簇要怎么取出来?”

      我皱眉看了眼那头狼,说:“还是取点水来吧,清理伤口怎么能没有水呢?”

      香慈颇为为难道:“附近没有河流,只能用雪,可是如果我们生了火,我怕会被人发现。”

      原来还有这层顾虑,倒是我想的太浅了,于是我只好作罢,对她道:“那就捧些干净的雪来吧。”

      香慈应了一声便去敛雪,我在那包裹中取了一块粗帕子盖在狼孩的伤口处,踯躅了一下,对狼孩道了句:“忍一忍。”便动手慢慢将箭簇抽出。

      伴随着狼孩的一阵轻微的呻吟,他伤口处喷薄出一道血柱,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连那匹狼也开始低低嚎叫起来。

      我连忙用帕子捂住他的伤口,从香慈手里取了一抔雪便涂在了他伤口周围。

      可能因为骤然的冰冷,狼孩微一哆嗦,我和香慈两人又在黑暗里帮他清洗了伤口的血渍,用布包扎过之后才稍稍放心。

      我额上已然布上了细密的汗珠,舒了口气抹去汗珠子,就见那匹狼颇为乖巧的往狼孩身上蹭,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回狼孩苍白的脸颊。

      狼孩似乎有些虚脱,一动不动地躺着,偶尔咳嗽几声。我怕他冻着,见香慈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狼孩身上,我便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送了过去。

      我和香慈在山洞的角落里坐了许久,才听见狼孩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而那匹狼正乖乖地偎在他身边,像是在为他供暖。

      我本对那匹狼仍有些惧怕,此时见它这般乖巧,才稍稍放宽了心,便轻声对香慈说:“原来你也是汉人。”

      香慈发了会怔,细声歉然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摇头:“你不想说自然是有你的苦衷,没什么好道歉的。”

      香慈沉默了会儿,说:“我是在匈奴出生的,这辈子都没去过汉朝。我爹娘都是被匈奴抓来的汉朝奴隶。我爹姓赵,便给我取名赵香慈,又为了不让我忘本,爹娘就一直偷偷教我说汉话。”随后他又看了眼狼孩,道:“奴儿其实并非我亲弟弟,他是被我爹在阴山上发现的。某天我爹上阴山砍柴,发现他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草丛里,便把他带了回来。”

      “牧正的人不阻止吗?”我问。

      香慈摇头:“当时奴儿的身量与我差不多,我平日又总乌黑着脸,没几个人认得出我,爹谎称他是我,就给带了回来。”

      我“哦”了一声,又看了眼那个奴儿,他虽然不再是幼儿,却也称不上是大人,便忍不住问道:“他与你同岁吗?”

      香慈摇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年纪,应该是与我差不多吧。”

      香慈今年十五,要说奴儿十五岁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他身形比一般十五岁的人小了些许,或许还没到这个年纪。我当下也不再纠结这个,便又听香慈继续道:“他刚来牧场时不会说话,行为又同狼一样,听说大漠草原经常有狼群中长大的弃婴,爹娘便猜想他大概就是那种狼孩,又觉得他可怜,便把他当做亲儿子来养,教他说话,像人一样走路、吃饭,还给他取名赵奴。”

      原来狼孩的本名叫赵奴。于是我又禁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奴儿被牧正的人发现了,他被驱赶,我爹娘也被暴打一通,我娘身子本就弱,禁不住鞭罚被当场打死,而我爹也因为过分伤心,没多久便也去了。”香慈哭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想他应该还会逃往阴山,便经常偷偷上阴山找他,给他带些食物。起初我还能与他碰上几面,后来他便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以后每月的十五再来与我见面。”

      我恍然大悟,原来上次的中秋正是香慈和他弟弟重逢的日子,这么说当时看到的那个身手矫健的黑影应该便是这赵奴了。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赵奴低低的梦靥声,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和香慈同时看了他一眼,见他睡的很是平稳,于是我又道:“我如今能指挥狼群,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香慈点头,我又问:“他是被猎人伤的吗?”

      香慈抹了把眼泪说:“应该是的。”

      两人一时无话。我算了算时间,说:“你弟弟暂时没事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不然等那些守卫醒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香慈颇不放心的地看了眼赵奴,继而点头道了句:“好”,走之前又对那匹狼说了一些话,那狼只“呜呜”的低吼了两声,也不知它是否听得懂,而后我们才离开。

      之后几日,每天晚上我都会陪着香慈去看望赵奴,起初香慈怕给我带来麻烦不让我去,然而赵奴曾救过我的命,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便每每与她一同去阴山。这样过了十来天,赵奴的伤势才算痊愈,继而便同他的狼一起离开,约定同以往一样,每月十五回来与香慈见面。

      通过此事,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其实我随时都可以逃走,上了阴山后根本没人管得着,于是我便悄悄将这消息告诉了张骞,没想到张骞摇头否决道:“我与甘夫他们早就观察过,阴山的匈奴界内,凡事常人可行的道路都驻守了匈奴军队,若想翻越阴山,那只能走极其危险的险路。”

      我不甘道:“为何我与香慈未被士兵发现?”

      “你们应该只是去了边缘一带,并未进入腹地,我曾被安排去阴山砍柴,每每借砍柴的机会深入阴山腹地,常人能走的道路时常有军队巡守,而那些险路……”张骞摇摇头说:“我尝试过几次,恐怕只有敏捷的动物才能通过。”

      我丧气地垂下头,道:“可是除了这法子,我们没别的办法了,想要绕开阴山根本没可能,都没走出这牧场就会被封都尉的人抓了。”

      张骞却是微微一笑,道:“不然。”

      我疑惑地问:“你有别的法子?”

      “等。”张骞只说了一个字。

      “等什么?”

      “阴山里的军队隶属左贤王,而左贤王和左谷蠡王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他们反目是迟早的事,如今唯缺的,便是一个激化他们矛盾的契机。只要有了这个契机,两方一旦闹起来,谁还会有心思管我们这些奴隶。”

      原来他有这层打算,我忽然就觉得自己目光太短浅了,于是几乎每天都在祈祷这两位王爷快些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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