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冬糖

41、第八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草原上的草儿又抽出了新芽，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原本二十六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十八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活着抵达阴山。

　　众人在山脚下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有当户带着牛羊来交换奴隶。和我同行的人都作为商品被带去了集市，却独独留下我一人。

　　我正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就见领头的汉子带了一个身材相对矮小的匈奴男人进得帐来。

　　如今我已经基本能听懂匈奴语，那领头之人指了指我，对另一人说了句“就是她”，然后那个陌生男子便走近我，细细看了我两眼，点点头，就着人将我带走。

　　我跟着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便到了一处广袤无际的草原之中，草原上零零碎碎搭建着一些帐篷，远处牛羊成群，还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影，应该都是放牧的。

　　那人将我带到一处看似稍微华丽些的帐篷中，帐篷里坐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见我们来了，说了一句和方才那领头一样的话：“就是她？”

　　带我来的人似乎对他颇为恭敬，点头称是，看向我时便又横眉冷对，说了一番匈奴语，其中有些词我听不懂，大意是说这位老爷叫赞达，是这里的牧正，这个牧场的所有奴隶都由他管理，让我以后务必要完全听从他的命令

　　而后那赞达又说了一通，左不过也是一些警告，接着我便被直接带到了几百米外一处小部落里，部落内安静地很，再没别人，随后那人又将我领进其中一顶破败的小帐子。

　　帐子里有三堆茅草，应该便是睡觉的地方了，看情形这里已经住了两人。

　　那个矮个子果然对我说这便是我以后的住处，眼下所有奴隶都去干活了，让我准备准备便要带我去做活计的地方。

　　我本就没带什么行李，没什么好准备的，那人又不给我时间歇息，所以很快就又到了另一处地方。

　　我进入一个围场一样的地方，这应该便是这个牧场的中心，约莫五六亩地的样子，放眼望去只有三两顶帐篷。此处看不见羊群，可能都被赶出去放牧了。然后那矮个子便将我带到一处小帐篷内。

　　刚进帐篷我便连连打了好些个喷嚏。转眸往帐子内看去，居然全是白色的羊毛，我原本就有些羊绒过敏，便又禁不住打起喷嚏来。

　　帐子里约莫有十来个匈奴女子，应该也是奴隶，见有人进来了，竟然也不抬眼看一眼，仍旧如同机械似的呆滞的干着手里头的活。

　　那个带我来的矮个子用匈奴语对我喝道：“以后你便在这里干活。”就自顾离开了。

　　我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帐子里根本就没人理睬我，我便愣愣地走到就近的一人身边，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那人用空洞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便又垂头继续做活。

　　我自讨了个没趣，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便学着她的样子，从旁边的一个大草框子里抓了一把羊毛，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才学着身边那女人的样子卷手里的羊毛。我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活计，卷好了一捆便同那女人的放在一起，没想到她看也没看就直接给扔了出来。

　　我一愣，继而有些愠怒，又不好发作，便压抑着怒气用匈奴语问：“做的不对吗？”

　　那女人淡淡道：“太松了。”

　　我拿起方才自己卷的那捆羊毛，又拿了一捆她卷的，果然她的那捆分量很足，而且很结实。我垂下眉来，无奈地重新干起活来。

　　这活计看着容易其实很劳神费事，需得下死力气才能将羊毛捆紧，十捆还未完成，我便觉得膀子酸胀的很。想稍微歇歇，但见其他人都在忙碌，便不好意思自顾休息。罢了，毕竟是来做奴隶，不是来做主子的。心里哀叹一声，我只得又硬着头皮继续干活。

　　晌午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人的低喝声和阵阵羊嚎声使得原本安静的牧场热闹起来。我正自纳闷，就见帐子里进来一个男人，原是唤人去吃饭的。身边的那些女子迅速放下手里的活计，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本想等卷完手里头的这捆再出去，又考虑到自己并不知道该去哪儿吃饭，犹豫了一下，便也放下活计走了出去。

　　刚离开帐子我便吓了一跳，不远处成群的羊被赶着聚集到一起，发出软绵绵的叫声，而原本空旷的围场一下子便到处是人，他们都急吼吼地向一个方向跑去。我忽然想到以前电视里经常看到类似的场景，一群人奔跑着抢吃食，若是迟一步便没有食物可吃了，当下心里一急，也跟着跑了过去。

　　奈何还是晚了，过去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依坐在帐子边舒服地啃饼了，轮到我时就只剩下一些面饼碎屑。我将碎屑和在清水里，丧气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轻咬着下唇，皱眉望着这颇有些倒胃口的食物，又一咬牙，一股脑儿喝了下去。

　　好在我如今胃口不大，暂时倒也不觉得很饿，但若以后一直抢夺不过别人，只怕永远只能吃些碎屑了。

　　我怅然地望向远处的阴山发愣，正在为未来的生存问题苦恼，忽而听见身边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你是新来的？”他说的是匈奴语。

　　我转眸看向那男子，虽然衣着破烂，却也不显邋遢，他疏朗地笑看着我，一双眸子如星子一般璀璨。我只觉得有些面熟，却实在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于是我点点头又垂下眼来，没想到肚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很不争气的叫了。

　　我尴尬的红了红脸，看向别处，便听到他朗笑一声，继而递过来半个饼子。

　　我一愣，摇头道：“你自己留着吧。”

　　他却直接将饼子塞到我手里，竟然用汉语说道：“你我都是汉人，不必计较这个。”

　　我惊讶地看向他，也用汉语问道：“你也是汉人？”

　　见他点点头，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汉人的？”

　　他正想回答，近处又走来一中年男子，便与那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随后指向他，又指了指周围坐着的几个人，道：“他们都是汉人。”

　　我颇为吃惊地看着他们，实在没想到我身边坐着的这些男子居然都是自己的同胞。

　　那个中年男子仔细瞧了我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指着我犹豫地问那年轻男子：“她便是……便是……”

　　年轻男子笑着点点头，我正自疑惑，忽然见那中年男子坐到我身旁，看了我好半天，眼中居然泛起泪花。

　　我本就觉得那中年男子也有些眼熟，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看了看我，说：“我们是汉朝派往大月氏国的使臣，途中却被匈奴人擒获。”随即又叹道：“如今已在此地生活了三年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继而惊喜道：“你是张骞？”

　　他显然也是一愣，说：“原来公主认识在下。”

　　我道：“张骞出使大月氏国这件事在汉朝几乎众人皆知。”又想到他称呼我“公主”，才恍然想起觉得张骞和那中年男子面熟的原因。那日和亲的车仗经过阴山，遇到的那几个追赶车仗、口中喊着“汉”的“乞丐”正是眼前这几人。随即我心里泛起苦涩来，苦笑道：“我不是什么公主，那日便是你们追赶和亲的仪仗的吧，所以此刻才能认出我来？”

　　张骞笑道：“在匈奴吹了三年的野风，忽见汉朝车仗，心里不免激动，当日的确是我和甘夫还有其他几个兄弟追赶的车仗。”而后他又指了指那中年男子，道：“这位便是甘夫。”我又与众人一一见过。他才继续道：“其实当时我并未瞧仔细你的模样。之所以知道你是和亲的公主，是我的兄弟某夜无意间听到了赞达和封都尉手下一武夫的谈话，说是和亲的汉朝公主惹恼了大单于，不日便将作为奴隶遣送来此。”

　　原来如此，我刚想说话，就听甘夫气道：“匈奴的单于居然敢让汉朝的公主做奴隶，他未免也太不把汉朝放在眼里了！”随后看向我还想说什么，张骞却轻拍他的肩，微微摇头制止。

　　甘夫疑惑地瞪了他一眼，倒也不再多言。他原本应该是想问我到底如何得罪了那位大单于，而我最怕别人问起这个，所以不免感激地看向张骞，又对众人道：“我原就不是什么公主，现在更是和你们没什么两样了，我叫……”微微踯躅，我笑道：“我叫王冉，以后直接唤我名字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