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冬糖

23、第二十二章

　　天气又渐渐热了起来，去年夏天的事似乎就在眼前，一转眼便已经是建元三年的初夏了。

　　这天我和襄儿还有嘉儿陪着太皇太后在傍水的长亭里乘凉游戏，太皇太后近些年精神越发不济，所以只是听我们玩闹，自己不再参与。

　　这天玩的是射覆，我做覆，悄悄在一个瓦罐子里放了件物什，盖上盖子，道：“此物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两人低眉想了想，皆摇头猜不出，太皇太后笑道：“丫头，让我来猜猜。”

　　我笑道：“好啊，太皇太后猜是什么？”

　　太皇太后笑了笑，沉吟了片刻，道：“可是砚台？”

　　“正是。”我揭开盖子，可不是一方砚台吗。

　　“太皇太后真聪明，奴婢们及不上您一万。”襄儿笑道。

　　太皇太后听着受用，笑道：“这哪里是聪明，只是你们寻常射覆，射来射去都是这些物什，这端方、坚硬、有言必应，除了砚台还能是什么。”

　　“原来太皇太后是嫌我们玩的游戏太枯燥了。”我佯作郁闷道。

　　“鬼丫头，我可没这么说。”太皇太后笑骂着，又指了指天，道：“今儿天气好得很，四月里的天不冷，也不算太热，你们都还年轻，别老玩这些老家伙们玩的游戏，倒不如出去跑跑，要不到了五月，就热的不想动弹了。”

　　我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去放风筝吧？”

　　“风筝是什么？”嘉儿问。

　　我一愣，风筝不是墨子发明的吗？怎么她不知风筝为何物？

　　又听太皇太后疑道：“我听说，当年高祖皇帝打天下，韩信曾在一只大风筝上装竹哨弓弦，晚上让风筝飘浮在楚军大营的上空，发出奇怪声音以瓦解楚军士气。你说的可是那种风筝？”

　　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玩意，我们寻常只是用来放着玩玩，不用做那么大。”然后又对太皇太后说：“太皇太后，冉儿想向您讨些东西。”

　　太皇太后笑道：“要什么东西？”

　　我的外公很会扎风筝，小时候玩的风筝几乎都是他亲手扎的，我在旁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个大概，我一边想着扎风筝的流程，一边道：“薄绢布、浆糊、竹条若干、木棒若干，还有细线。”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做风筝啊。”我道。

　　太皇太后来了兴致，问：“你会做风筝。”

　　听我承认了，便道：“这些东西找起来不难，我明儿就命人给你找全了，你赶紧做上几个，让我也开开眼。”

　　我笑着应承了下来，又聊了会，就见一个宫女走来，施施行礼道：“太皇太后，皇上来了。”

　　我一愣，没想到刘彻会在这个时候来，便想寻个由头躲开，刚说了句“太皇太后”。就听老太太道：“留着，皇上又不会吃了你，老躲着他做什么。”

　　我再欲开口，见她的确没让我走的意思，便留了下来。

　　刘彻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给太皇太后请了安。

　　太皇太后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问：“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奶奶，孙儿有件事想和奶奶商量。”

　　“什么事啊？”

　　“孙儿认为，若要治理好国家，就必须开阔视野，高瞻远瞩。”刘彻顿了顿，道：“所以孙儿想派一名使节去西域，代替孙儿去了解西域的风土人情地理。”

　　我一愣，难道张骞要出使西域了？只是刘彻这理由寻得也太好了，他的真正目的不是联合与匈奴有仇的大月氏国共同抗击匈奴吗？不过老太太向来不支持与匈奴开战，他也只能用这个做借口了。

　　这样想着，就听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遂拍了拍皇上的手，认真道：“这是正事啊，应该。这西域啊，奶奶也听说过，你这做皇上的，是得弄清楚周边国家的地理人情，才能睦邻安邦。这事啊，奶□□一个支持你。”

　　刘彻原本微蹙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不少，道：“孙儿，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只是这凿空探险的事得让年轻人去，你准备派谁去啊？”

　　“孙儿准备拟一份告示，在朝野内外招募人才。”

　　太皇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此事事关重大，你需得慎重挑选。”

　　刘彻道了声“诺”便道：“那朕这就回去拟诏。”

　　“好。”太皇太后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什么，对我说：“丫头，前儿个我让人给皇上送了些果子，那盘子还没取回来，你便跑一趟未央宫去帮我取回来吧。”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我壮着胆儿强笑道：“太皇太后，一个盘子罢了，不急在这一时吧。”

　　太皇太后道：“你这丫头，越发不听话了。”

　　我心里苦叹着，却听刘彻道：“孙儿回去命人送回来就是了，何必跑这一趟。”

　　太皇太后沉默了会，挥手叹气道：“也罢，那你便回去吧。”

　　刘彻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我，方才告退。

　　等刘彻离开，太皇太后屏退了左右，独独留下我一人。

　　我正不知何意，就听她又叹了口气，道：“丫头，我这个瞎老太太，今天想和你说些体己的话。”

　　我见她神情认真，不免也紧张起来，道：“太皇太后，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太皇太后沉默了会，说：“这些年，我这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自给儿还能活多久。”

　　我急道：“您别这样说。”

　　“你听我把话说完。”太皇太后道：“我这一走，最怕的，就是咱们窦家就此败了。”她拉过我的手，说：“你父亲是咱们窦家最有出息的一个，等我走后，咱们窦家少不得得让他做主，只是如今他在朝内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我默默听着，老太太连声叹气道：“咱们窦家若要不败，在这宫里必须得有说得上话的人。”

　　“不是还有皇后吗？”我道。

　　“你当我眼睛瞎了，心也跟着瞎了？皇后多年无子，又不得皇上宠爱，况且她虽是我外孙女，毕竟不姓窦，即便她以后能翻身，日后风光的也是陈家不是窦家。而且我瞧得出来，你和皇上对彼此都有些意思，若是能跟了皇上，以你的聪慧和出身，怎么说也是能封个夫人的。”

　　原来老太太这是想将窦家的担子挑在我父亲和我身上，她的话不无道理，窦家出息的人不多，如今之所以能如此风光，还不全都仰仗着老太太，若是老太太没了，那窦家真如大厦倾颓了，所以老太太心里头是很想让我跟了皇上的，她瞧得仔细，皇上并不喜爱陈阿娇，阿娇又多年无子，废后是迟早的事，只要我跟了刘彻，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并非没有希望同她和王太后一样做皇后，再做太后，虽然时间上可能还早得很，但那个时候窦家毕竟还能再东山再起。但是，我该怎样告诉她，刘彻的第二任皇后不姓窦而是姓卫，而最后继承大统的更是如今还未出生的钩弋夫人的儿子。

　　“冉儿只想陪着太皇太后。”

　　“傻丫头，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怎么，你还觉着皇上配不上你？”

　　“不是的。”我摇头：“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我知道皇上近日又宠爱了那卫子夫你心里头不舒服，只是彻儿毕竟是皇上。”

　　听我没有吱声，太皇太后便叹气道：“也罢，我原也说过，此事不勉强你，只是我方才的那番话，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诺。”

　　六月份的时候，宫中发生三件大事，其一，刘彻命张骞为汉朝使节，率随从一百多人奉命出使西域。这一走谁心里都没有谱，这是前无古人的行程，西域与中原相隔万里，谁都不知道张骞一行人还能否平安归来。其二是刘彻在上林苑成立了期门军，任命侍中卫青为大中大夫，统领期门军。其三，便是卫子夫珠胎暗结，怀上了皇帝的龙种，被封为品级仅次于皇后的夫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陪着太皇太后在甘泉行宫避暑。因为甘泉宫地势较高，又是在北边，气温比长安凉爽了不少，我便准备将之前扎的几个风筝拿出来和襄儿她们放着玩。

　　手上提了三个风筝就去找太皇太后，却见一个颇为陌生的宫女俯身向太皇太后禀告道：“太皇太后，奴婢是未央宫的梦儿，皇上派奴婢来告诉太皇太后，卫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一愣，手里的风筝险些掉在地上。太皇太后面露喜色，道：“真的？找太医瞧过了？”

　　那梦儿道：“是。”

　　太皇太后笑了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渐收，道：“你且回去复命，就说老生知道了。”

　　“诺。”梦儿行礼退下。

　　我强笑着上前道：“恭喜太皇太后，就快抱曾孙了。”

　　太皇太后静默了会，叹气道：“怎么偏是那个卫子夫。”

　　我脸上再也挂不上笑脸，此刻没哭已经不错的了，也不再说话，只呆呆地站着。太皇太后连唤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她见我如此，便叹气道：“丫头，你也别太伤心，这样是迟早的事。”

　　伤心？没有，我没伤心，真的没伤心，早就知道结局的事情，我为何要伤心，只是，有些想哭罢了，这不是伤心，一定不是。

　　“太皇太后明儿个回宫吗？”过了很久我才问。

　　卫子夫怀孕毕竟是后宫中的大事，老太太是该回去的。

　　没想到太皇太后挥挥手道：“不回去，回去了皇后和馆陶肯定得来我这儿闹，我还想耳根子清静几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