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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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刚过这绿豆汤才算煮好，往日给太皇太后煮绿豆汤我都会在里头多放些糖，老太太爱吃甜。所以我在煮的时候想当然的撒了一把糖进去，刚加好糖便想起皇上不爱吃甜食，当下懊悔地拍了拍脑门，忽而急中生智，命人取了些苦涩的百合过来，又在里头加了好些百合。那甜味总算被中和了不少。
我想起卫青这么热的天还得站在宫门口当差，便也帮他盛了一碗，当下将两大碗绿豆汤小心翼翼的放入食盒中，想趁着太阳完全落山之前送过去，免得那么晚过去又得被人说三道四。
于是我和长信殿里的一个小宫女打了声招呼，便提着食盒离开。
刚离开长信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正紧紧盯着我，但等我转头去看时却不见半个人影。
从长信殿到长乐宫的西司马门必须得经过长信殿西边的一条长巷子。我在巷子里走着，长乐宫本就人少，太皇太后又不在，整个宫中就越发冷清了。此刻这巷子内只我一人，我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大热天的身上居然不自觉的发起抖来，手也显得格外冰凉。
身后果然有人，因为人烟稀少，加上空间狭长，我能清晰地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迅速回身看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乍然之下看见一个人影，我还是吓得叫了一声，手里的食盒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双手已被那人反绑在身后，嘴巴被他用手结结实实的捂上，我心道不好，想求救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后，我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冷的出奇，恍若置身冰窖，一点也不像五六月的天气，耳边传来阵阵水声，喉咙里忽然一阵刺痒，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勉力睁眼。
着眼处一片漆黑昏暗，乍然之下我完全看不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只能感觉到眼下自己手脚都被牢牢捆绑住，背后凉凉的，好像整个人都被绑在了一块什么东西上。
我眨了眨眼，终于适应了四周的光线，这才缓缓看清眼前是一片大池子，而我之所以会觉得奇冷无比，就是因为我大半个身子都被泡在了水中。
心下又惊又怕，我毕竟是窦婴的女儿，在太皇太后跟前也算得宠，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我抓到这种地方。
我扭动脖子想往周围看看，然而只稍稍一动后劲处便传来一阵剧痛。该死的，方才那个家伙下手也太重了。
“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冷气，忽然就听见近处传来一声冷笑。
忙强忍着疼痛望向声源，只见离我约莫五六米的岸上站了个人，只是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是谁？”我问。
那人冷笑一声，操着尖细刺耳的嗓音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罪了谁。”应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太监。
我也想知道啊大哥，于是又问：“我得罪了谁？”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说了句屁话，我没心思朝他翻白眼，也知道他压根儿没打算说，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劝道：“魏其侯窦婴是我父亲，太皇太后是我姑奶奶，能有胆量将我抓来的一定地位不低。”或者脑子有坑，第二种猜测我没敢说出来。话说我来这儿三年自觉没得罪过什么人，莫非是这窦冉以前得罪的人？可是我来这儿之前窦冉也不过十岁，十岁的娃能得罪谁呢？“虽说如此，要是让太皇太后知晓此事，恐怕……”
“这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奴才们顾不得这许多。”那人又冷笑一声，道：“冉姑娘，你可别怪奴婢我下手狠，只是那位主子说了，需得给你先苦头尝尝，你才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然后便道了声：“放。”
我还没领会过来这“放”是什么意思，身子垂直下沉，整个人都被没在了水中。这对我来说绝对是最大的煎熬，我从小怕水，更不会在水下闭气，又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只觉得太阳穴发胀，自己就快被憋死，出于求生本能，我下意识的想挣扎，然而手脚都被牢牢捆绑着，根本动弹不得分毫。意识逐渐模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无力，似乎下一秒便要死去，忽而身子被向上提起，上半身又露出了水面。我茫茫然不知所以，除了呼吸完全想不起任何事，贪婪的呼吸着浑浊的空气，过了许久我才缓过神来，却也早已通体瘫软，连头也抬不起来，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然而还未等我舒服多久，又听那太监道了句：“放。”
随即。我便又重复了方才的遭遇。如此重复了多少次我完全没有心思去数，只觉得这种感受比死还不如，死不过是难受一次罢了，而眼下的痛苦却是无限循环，似乎永无止境，每次在我还未缓过神来的时候将我沉入水面，又在我感觉自己快没命的时候将我放出来，如此反复的感受濒死的痛苦，使我终于精疲力竭，再次失去了意识。
我只觉得这具身子不再是自己的，脑子一阵阵的发胀，似乎就快裂开，许多次我都想睁眼，或许只要醒过来这种即将碎裂的感觉就会缓解许多。可是奈何我极尽勉励，眼皮也沉重的动不了半分，怎么也醒不过来。
耳旁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就连水声也都消失，四肢百骸已经冷得近乎麻木，好似它们并不属于我的身体，因为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我恍若置身在异次的真空之中，除了我自己，周围什么也没有，连所谓的时间与空间也再无任何意义。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觉得身子暖和起来，似乎有人将我抱起。我不自觉地紧紧贴近那个温暖源，双手死死地抓着，下意识地不断喃喃着：“冷。”
我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很想睁眼看看是谁给予我这份温暖，奈何实在睁不开眼来。
当我心里稍稍安定，却忽然觉得周身一空，温暖骤然消失，我急得不住所措，连喊了好几声“冷”，好在没一会儿就又暖和起来，只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身上的骨头磕得生疼。但是我不敢喊疼，害怕再次失去，再次回到那凄寒中去。
四肢逐渐恢复了知觉，我才方觉得身心俱疲，竟缓缓睡去。
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以往种种片段断断续续的在我脑海中一一浮现。亲生父母的笑脸和窦婴夫妇的脸重合，曾经的朋友、同事，还有襄儿、太皇太后、刘彻、卫青都重复着在我梦中出现。他们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跟我说些什么，然而我却什么也听不清。原本还在以前的家中与父母其乐融融的聊天，一会又出现在魏其侯府，一群面容狰狞的侩子手手持鲜血淋漓的大刀往窦婴夫妇以及他们的子女身上砍去，我吓得哭了出来，其中一个侩子手看向我，操刀便要向我砍来，我尖叫出声，眼前骤然一片血红，忽见融融春日中，刘彻立于渭水河畔，似笑非笑地让我唱歌，我努力想唱好，出声却是搞怪难听的《朋友别哭》，唱着唱着便哭了出来，却见自己一身缟素，跪在太皇太后的棺椁前，周围跪满了人，发出一阵阵哀戚苍凉的悲鸣。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头疼欲裂，耳畔“轰”的一声，我霍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长信宫的屋子里。
我欲起身，却连支撑的力气也没有，试了几次几乎使我精疲力尽，最后只能丧气的瘫软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悉的床顶
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
“冉姑娘，你醒了？”是那个蔓儿的声音，如今长信宫里也就她与我最亲近。
我勉强点点头，操着嘶哑的声音说了一个“渴”字。
蔓儿会意，立时给我倒了杯水，将我的身子扶起，我吃力的喘了会子气，才就着她的手一口喝完，这才觉得喉咙里滋润了许多，咳嗽了几声，又躺了下来。
我偏过头看着蔓儿，觉得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便问：“怎么回事？”
蔓儿看了看屋外，关了门窗，才道：“我就知道不对，昨儿个一早我就在长信殿外看见了皇后身边的赵代探头探脑地站了半天，我也没当回事。昨儿你刚离开，皇上差遣的人就来了，说是要接你过去，听说你刚走，他便出去寻了，两宫里都没找着你人，我也有些就急了，想到那个赵代，便跟他说了，他听完后急急就回了未央宫去，没过多久便带了一干侍卫又回来了，说是奉皇上之命搜索两宫，整整找了一个晚上，今天上午看见那赵代在钟室殿周围进出，便带了人去钟室殿，才在钟室殿下的水牢里找着你了。”
原来是皇后，或许是最近风言风语听多了，见太皇太后又不在长安城，便沉不住气了。
“那个侍卫，是不是姓卫？”我问。
蔓儿想了想。道：“好像是的。”
我了然点头，问：“那么是他把我送回来的？”
蔓儿摇头道：“不，是皇上。”
我一愣，那个抱我回来的人竟是刘彻？
“现在什么时辰了？”
蔓儿看了看天色，道：“申时刚过。”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自个儿在那发呆，想起昏迷中的那个怀抱，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冉姑娘，你笑什么啊？”
我茫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嘴边居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原来我是个抖M，遭这种罪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想起之前遭受的种种虐待，我便感到无比的委屈，从小到大我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受过这种折磨。于是我再也笑不出来，鼻子一酸眼眶一胀，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待我一滴眼泪方缓缓落下，忽而就听见敲门声。
蔓儿去开了门，我便听见门外是卫青的声音：“皇上来了。”
蔓儿应了一声，果然不一会儿皇帝便到了，屋外的人请了安，刘彻便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等蔓儿关了门和卫青一起离开，刘彻才走近我床边，挨着我坐了下来。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敛去了过往的尖锐，此时柔和了下来。我从他眸子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心里头的委屈竟比方才更甚，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刘彻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笨手笨脚地伸手为我抹泪，感受他温暖的手掌摸索着我的脸，倒让我哭的越发厉害起来。
他不会安慰人，连忙道：“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我想回家。”我脱口而出，想起自己的父母，哭的越发肆无忌惮。
他一愣，随即连说三声“好。”
刘彻大概以为我想回魏其侯府，我也懒得解释，只是不停的哭，身上原本就没什么力气，这样一哭，只觉得脑袋又发起胀来，连啜泣都显得愈发无力。
刘彻忽而俯下身来抱住我，下颚抵着我的额，安慰道：“别哭了，冉儿……”
我伸手紧紧抓着他，终于觉得心里不再空落落了，渐渐止了哭声，只是方才哭得太厉害，时不时的还会抽泣几声。
一场大哭过后，只觉得身上再无半点力气，眼皮也越发沉重，最后实在熬不住，我便又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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