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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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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抬头仰望,二楼的窗子敞着,并没有人。
但众人却都知道,这茶壶的的确确是从楼上扔下来的。砸的就是顾回蓝的头。寒枝先生揶揄道:“顾贤侄到底欠了楼上贵客多少银两,非逼得人家杀人灭口?”
顾回蓝笑着看看皇甫释然:“女人恐怕是我一辈子都搞不懂的。”他本期望着皇甫释然发问,可皇甫释然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发问的意思:“我也好久没有见过红刖姑娘了。也该叙叙旧了。”
顾回蓝略怔了一下,有些奇怪皇甫释然是怎么知道的。但也没有多问,引着他往楼上去,留下澹台兄弟在楼下叫了一桌好菜,大吃特吃。澹台子平戏言,悔不该将杨柳衣留在皇甫家,不然此时就有佳肴有美女,快活似神仙了。
皇甫释然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杨姑娘是我皇甫家的贵客,还请澹台前辈礼敬三分。”
紫面公子冷颜,被澹台子平不动声色的制止。二人终究坐到靠门最近的一张八仙桌前,静等小二上菜。
顾回蓝他们则上楼去,去见精心打扮光艳照人的红刖姑娘。
红刖脸色却并不好看,她本该起身迎接两位客人,或者干脆别过头去,倨傲的像女王一样彻底忽视他们。但哪一样她都做不到。她既不愿笑脸相迎,也不舍就此转头,少看了皇甫释然一眼。她总以为,多看看就能明白,明白为什么一个男子一袭朴素的月白长衫,一身不惹尘埃的气质,就能映衬的整间清雅别致的雅间,整栋万里香酒楼和一个悉心打扮的她,完全失了颜色。红刖心有不甘的想着,眼睛死盯着皇甫释然,直到她意识到这份嫉妒本身就是自取其辱,才姗姗作罢。
“给二位公子奉茶。”红刖坐着,挺直肩背,傲然的像一只孔雀。
可惜顾回蓝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拉开凳子给皇甫释然和自己坐舒服。红刖拧着眉毛,停了会,又道:“枢问押了十条性命给我同仁当铺,你可知原因?”
“红刖姑娘也是聪明人,这些太明显的事情还是不必多费口舌了吧?”顾回蓝终于回应了女子一句,却是极不耐烦的一句,“我现在只对当初万里香那位说飘摇岛轶事的说书先生有兴趣。”
红刖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娇嗔道:“都说魈鬼风流的顾回蓝最会怜香惜玉,我怎么没感觉到?”
顾回蓝冷冷应道:“怜香惜玉也要真的有香有玉才可以。”
红刖一听,脸色更加难看:“顾回蓝,你也是聪明人,你该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清楚最好。刨根问底,常常会给自己刨一个坟墓来。”她红酥手一挥,吹响掌心玉哨,六六大顺立即如鬼魅般现身屋内,六把锋锐寒光乍泄,一起指向顾回蓝和皇甫释然。就连奉茶的小二,也挺身站在红刖身边,无声无息,看来也是个高手。
顾回蓝不屑一顾:“手下败将,只有你还拿着当宝。”
红刖莞尔一笑:“不止他们,这扬州城内大大小小四十几家客栈酒楼,都住满了江湖人士,他们无一不听我号令。”
皇甫释然一直在垂眸冥思,听见她这话才抬起头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了一句:“我信。”
连红刖都愣在当场,半天反应不及,等好容易反应过来皇甫释然在说什么,顾回蓝已经轻轻松松笑开颜:“原来我早就被人跟踪了。在去奇异阁赴宴之前,被人一路跟踪,到了这里。”
皇甫释然道:“正是,他们算准你的脚力和路程,在你必经的扬州城内几大酒楼都摆设了说书先生,你到的那一日,他们说的整整一天,都是同一段书。无论你什么时候上什么酒楼,你听到的都会是同一段飘摇岛逸事。”
顾回蓝啧啧叹道:“下这么大功夫只为了说段书给我听?同仁当铺未免太小题大做。”
红刖娇笑道:“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请动皇甫七公子,我们也只好在他身上用足功夫。”
顾回蓝眼睛一眯,巧妙遮住锐利危险的目光:“你们怎么就能笃定,我一定开那句玩笑,一定会把这件事当真说给释然听?”
红刖道:“顾大侠会不会开玩笑我们当然不敢揣测,但我们却能断定这件事你必定会在意,会想方设法说给皇甫家听。这些年来,哪里有个风吹草动,但凡是关乎药和医这两个字的,你都会一路追寻捕风捉影,飘摇岛白头翁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能会隐瞒?我断定,你非但会告诉七公子,还会尽全力请他出奇异阁,一同前往飘摇岛。”
“好像你说的有些道理,”顾回蓝又确定了一件事,“看起来同仁当铺和飘摇岛关系不浅哪。”
皇甫释然点头同意:“想必寒枝先生所说的飘摇岛使者,也是源自同仁当铺。”
“不错,飘摇岛百年靠岸一次,怎么可能像我同仁当铺对江湖事了如指掌呢?就算是桃花庵也不过是因朱掌柜的原因,偷几条消息出去卖个讳深莫测的好名声罢了,没什么真本事;”红刖对他俩猜测人心奇准的事已见怪不怪,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我亲手养的信鸽,可以直飞千里传递信息,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澹台兄弟,还有现在扬州城内所有的江湖人士,全部都是根据它们的讯息,听我同仁当铺的号令。”
她顿了顿,有些玩味的转了转手指,道:“......和你们一样乖。”
顾回蓝从上楼来就没有笑过,听她这样一说,眼神更冷:“释然你是对的,祸水就是祸水,从不是什么艳福。”
皇甫释然展开纸扇轻摇:“顾兄你也是对的。”
这样的答案,明显出乎顾回蓝意料之外,使他诧异了半晌,但又实在想不起皇甫释然说的哪一件。皇甫释然等了一会,最后解颐道:“你说过,你快要死了。”
顾回蓝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他笑因为他心里实在高兴,释然居然记得他赴宴那天那一句小小诳语:“人生最快意之事,莫过于舍命之交、同生共死。释然,你意下如何?”
皇甫释然欣然应邀:“好!只是,你知道,我清净惯了,一个你刚刚好,再加上其他人,会把我闹的气活过来。”
“好!”顾回蓝喜上眉梢、拍案喝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两只手,十一根手指,重重握在一起,仿佛千金一般沉甸甸。
他们接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手指一直缠的紧紧,身形未动,口唇未启,却表情各异,眼角眉梢,尽是暗示。一个始终笑意盈盈,眸深似海;一个先惊后怒,眼神几变,最终乖乖如孩童,老老实实在凳子上坐好,不再出声。
红刖在旁看的糊里糊涂,她不懂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话里又是什么深意。这份如弃子被丢在局外的感觉,让她很不高兴:“二位公子放心,我同仁当铺若要二位死,绝不会大费周章,请二位去飘摇岛的。”
她的本意是明白告诉顾回蓝和皇甫释然,同仁当铺居心叵测,是在利用他俩,她以为这样就能引起二人注意。可她话音落了许久,也不见有人睬她一睬。
顾回蓝仍旧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任人怎么看都不像顾回蓝。
皇甫释然笑意依旧,纸扇轻摇,还是谪仙一般的公子。陪着周围几个莫名其妙的旁观者,和一位妒意横生的女子,一起陷入沉寂。
仿佛谁先说话,谁就认输了一样。久久僵持。
一个念头似流星划过,女子忽然起了惊讶:“顾回蓝,难道你不打算上飘摇岛?难道你要辜负枢问的遗愿?难道你不想你最好的朋友祛病延年?”
她喊了几声,皆如石沉大海,就是祛病延年这样敏感的字眼,都没激起半点浪花,顾回蓝头也不抬,充耳不闻。
倒是皇甫释然笑而替答:“红刖姑娘莫急,我们会随你去。”
红刖更加讶异,她难以置信的瞅瞅顾回蓝,发现后者无动于衷后,更加惴惴不安:“皇甫公子......你们,你们莫不是认输求饶了?”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足以能让她得意洋洋的理由,尽管她现在根本乐不出。在这愈发古怪的氛围中,她几乎如坐针毡。不放心的又追问了几遍,可顾回蓝依然不睬她。最后,还是皇甫释然笑着替答:“红刖姑娘请放心,我们之所以随你去飘摇岛,并无恶意,无非是怕姑娘你为难而已。”
红刖吓一跳:“我?我......我有什么为难?”
皇甫释然轻轻摇头,隐约叹了口气,终是再不多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