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喜事》顾辞微

39、三九

　　从回忆里回来，刑雁来看着七天都不曾睁过眼的花清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他肯定是那时候看上你的，我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唉……我总是比他晚一步，救你也晚一步，喜欢你也晚一步……”
　　昏睡中的小花自然是不会理刑雁来的，刑雁来趁机捏了捏她的脸，气呼呼地说道：“可我真的不明白，明明九皇子那时满脸包丑得要命，为何你却还是喜欢他多过我，只愿意跟他说话陪他玩，不愿意对着我？还说你喜欢他的长相？是不是你知道偷你包袱的人是我？”
　　花清雨没有回答，依旧像是一尊石像似的躺在床上。
　　刑雁来掉下泪来，哽咽着问：“花清雨，如果那时是我先冲过去抱你，你后来就会像对你土包哥哥一样那样对我？”
　　如果那时候你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比起九皇子更喜欢我一些？
　　如果后来是我在街头救了你，不是孟怀瑾，你会不会满口叫的都是我刑雁来的名字，而不是你家英俊潇洒威武不凡的孟大公子？
　　“小花，要是你现在能睁开眼就好了，因为等九王爷和大将军回来，我就不能再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了，我总是不能跟九王爷争的……所以你现在睁开眼就好了，那样这一次你第一个看到的人就会是我了。”
　　小花还是不回答，刑雁来抽抽噎噎地擦了把泪，喃喃地说：“求你了，你睁开眼好不好，看看我，就这一次，先看看我……”
　　“菜花……你……你怎么哭了……”
　　让刑雁来万万都想不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花清雨就真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花……小花！你醒了！”
　　刑雁来惊得又是笑又是哭，也来不及与花清雨多说几句话立刻就跳起来出门去寻太医。
　　刘太医正带着紫蝶她们准备给花清雨的药浴呢，却见刑雁来冲到里间来叫道：“小花她醒了！醒了！”
　　众人这才无比惊喜地转到花清雨的账前，只见她还是浑身黑紫，可人却是已经醒了的，意识也清醒。
　　刘太医立刻上前去诊脉，发现她的身子虽然依旧虚弱，但似是没有大碍了，他这才去让人禀报花家的老爷夫人。
　　花老爷与花夫人立刻前来看了花清雨，却并不惊喜也不惊讶，倒是露出几分忧愁的神色来，花夫人想说什么，却被花老爷拦住了，不过这一幕还是被一旁的紫蝶细心的发现了。
　　花季凉独自到花清雨床前安慰了花清雨几句，然后便走到外堂对刘太医说道：“这些天辛苦刘太医了，既然小女的病已无大碍，太医院的事情也繁忙，我们花家就不敢再烦劳刘太医了。”
　　“这是什么话！”刑雁来早就心疼花清雨受的委屈，也不给花老爷面子了，气势汹汹地说：“她才刚刚醒你就要赶太医走，这病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弄清楚呢，要是忽然又复发了呢？又昏过去了呢？横竖你们花家就是不理她的死活就是了！”
　　花季凉虽然是个平头百姓，却也是全国首富，结交的达官显贵也不少，这刑雁来的祖父与父亲尚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毛头小子竟敢教训起他来了。
　　他正要发作的时候，一旁刘太医却及时地插了嘴。
　　“令嫒身上的紫黑还未褪去，老朽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好，以免病情反复或是恶化了让人措手不及，再者老朽若是现在回了太医院，等九王爷与大将军回来了只怕要责怪老朽没有尽职尽责照顾好花姑娘的身子……”
　　这刘太医搬出了九王爷与大将军倒是让花季凉一时说不出话来了，花夫人见状立刻上前扶着花季凉道：“老爷，你核了一日的账也该累了，你也不是太医，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好生包养着自己的身子，你好好的，花家才有依靠，清雨也才有依靠是不是？”
　　花夫人给花季凉这么个台阶下，花季凉便也顺着踩了，向刘太医告辞便离了这凝晖小筑。
　　花清雨隔着帐幔听着外面几人的说话，心又一点点凉了下了。
　　娘亲连一眼都不看她就走了。
　　……

　　虽然花清雨看起来已经没了性命之虞，但是刘太医却依旧愁眉不展，因为他很快就发现随着花清雨皮肤的黑紫一日日褪去，她的身子竟然也跟着一日日衰败下去了，就像是花期到了的花，渐渐露出要凋败的光景来了。
　　刘太医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药浴，再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她的命，而刑雁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能说，只能在花清雨熟睡的时候，找个地方偷偷哭一下罢了。
　　这日花清雨的精神好些了，刑雁来便带她出去走走，小花看着这四方院子上的那枚太阳便想起孟怀瑾来。
　　因为他的大将军总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总能一眼就看到他。
　　花清雨不禁想起那日击鞠比赛，她的大将军黑发白衣骑着枣红马踏风而来，遥遥若山之独立，有种万夫莫敌的威风。
　　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看一次。

　　“菜花，你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么？”
　　刑雁来心里酸酸的，怎么一好起来就问孟怀瑾，别人都不见他问。
　　“你怎么就问你那大将军，九王爷跟他一同去的，你怎么不问他？他还是你土包哥哥呢！”
　　“因为我想大将军了啊，所以才问起他啊。”花清雨答得理所当然。
　　刑雁来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继续酸溜溜地问：“若是这一回是我去了那无稽崖，你会想我么？会跟他们问起我什么时候回来么？”
　　花清雨在病中，身子本就昏昏沉沉，不愿意多想随着心答道：“应该不会想你吧，因为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想一个人，想大将军。”
　　刑雁来觉得自己像是吃了满口的莲子，苦得都到了心上了。
　　他这才知道，很多时候诚实是一件这样残酷的事情。
　　“你真偏心。”
　　花清雨笑了起来，黑黢黢的脸显得更难看了。
　　“是啊，我也发现了。”花清雨走到池塘边，看着自己比从前还丑的倒影说道：“原先我总不懂为什么爹娘对姐姐那样好，却一点都不喜欢我。从前我总会怪自己，想是不是我哪里不好了，哪里不对了，哪里不乖了，所以才总不得爹娘的喜欢。现在我明白了，就像土包哥哥原来说的，爹娘也是人。人就是会偏心的，这是没法子的事。如今我自己也偏心，所以我懂爹娘了，也就可以不怪自己了。”
　　刑雁来又替小花难受起来，想到花家那群人他就有气。
　　“你怪什么自己，你就应该怪你爹娘，天下哪有这样冷血的父母！”
　　花清雨却不生气，只是苦笑。
　　“哪有孩子会怪爹娘的，小时候是爹娘撑起的一片天地，谁真的敢怪天地？就算有时候人会怪天地不仁，可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到头来要么怨的是别人，要么怨的是自己。所以小孩子真可怜，不知道那天地也不过是人而已。”花清雨看着水里的倒影，摸了摸自己的脸，惆怅的说：“还好我现在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刑雁来觉得自己被花清雨给震撼了，他发觉他的小花妹子总有那么些时刻能让他觉得陌生而惊讶。
　　“小花，我有时候会想，是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明明有些时候傻蠢到让人想哭，有些时候却又像是什么都看得明白似的？”
　　花清雨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刑雁来会问这种问题。
　　“我不是真傻也不是假傻，因为我不傻啊……”她歪着头看着刑雁来，正儿八经地说道：“我只是呆而已，但是我很聪明。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静安寺里的老和尚说的话？”
　　“老和尚？哪个老和尚？”
　　花清雨觉得刑雁来真蠢，不耐烦地说：“还有哪个老和尚，当然是住持和尚咯！”
　　“嗷嗷，想起来了，他说什么了？”刑雁来不大喜欢那个老和尚，因为那老和尚老骂他是个蠢物！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姑娘，我天下第一聪明！”花清雨郑重其事地对刑雁来说：“你不可以说我傻，那是冤枉我了！”
　　刑雁来暗自在心底对那老秃驴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由衷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不傻，你很聪明。”
　　“那是自然，我当然聪明，你才蠢呢，老和尚总是说你是个蠢物你不记得了？”小花歪着头有些不屑地看着刑雁来道：“你这么傻还好意思说我傻，你脸皮真厚……你的脸皮天下第一厚！”
　　不知道为什么，刑雁来有些怀念精神不怎么好的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