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苹果核罐子

2、第 2 章

　　（二）
　　对于母亲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城市，哥哥的生命就葬送在这里。
　　那是一个下雨天，我和哥哥走过人行横道的时候，从拐角冲出一辆轿车，我感到一股力量将我推开。我听到耳边响起的刺耳的刹车声和一声沉沉的闷响，留下的是一地的玫瑰红，随着雨四处散开，我呆呆的坐在一边，刚刚哥哥还为我撑着的彩虹伞落在一旁。
　　当母亲趴在哥哥身上哭晕过去后，我才突然醒过来，看着不远处盖着白布，安静的躺着的人，我甚至不敢流泪。冲出医院，外面磅礴的大雨砸在身上，我不停的跑着，脸上顺流而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自那天以后，母亲越发沉静了，自从父亲抛弃我们一家离开之后，我再也没看过她这个样子。终于，她再受不住内心的折磨，带着我搬离这里。
　　新的环境稍稍改变了母亲的心情，但是除了必要她还是呆在家里足不出户。
　　换了新学校的我适应的还行，只是没有了一棵午后可以依靠着午睡的梧桐树。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可是事情的发展突然转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那天傍晚我按时回了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唤我过去摆碗筷。我拿好两双碗筷，准备吃饭，突然母亲厉声说：“怎么就拿了两双？臭丫头，再给你哥拿一双去。”
　　我突然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愣愣的看着母亲，“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母亲的话我还是要听的，又拿了一双碗筷，盛满饭，放在餐桌的一边。
　　我埋头快速的扒拉着饭，忽然又听到母亲问：“今天学校怎么样？”我以为母亲问的是我，刚要开口，却又听母亲说：“怎么都不吃菜，你是男孩子，应该多吃点。”我抬起头看见母亲夹了些菜，放到那第三个碗里。她那双眼里闪烁的是我久违了的温柔。
　　我突然感觉被一团冷气包围了，于是加快速度，吃完饭，赶紧就躲回我的小屋里了。关门的瞬间又听到外面母亲的大骂：“死丫头，懒死了，都不知道洗碗啊！”
　　那一晚，我失眠了。
　　可事情并没有仅此而已。
　　几天后放学回家后，我正立刻钻回屋子，母亲怒气冲冲的扔了一沓纸在我面前，“你个小兔崽子，不好好学习，怎么净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这才看清，那是我的画稿，我的素描练习。
　　我默默无言，想伸手拿回来，可是母亲却更快了一步，她抓起那些画，一摞一摞的撕，撕的时候还不停的骂，“叫你不好好学！我白养活你这么多年了是吧！你个小白眼狼，有你哥一半我就省多少心，啊？”
　　我听着她尖锐地嗓音，身上不停的哆嗦，已经发软的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我看着我心爱的画稿就那样一下一下，成了碎屑，最后，母亲打开窗子伸手一挥，那些碎屑就摇摇晃晃的随风飞走了。
　　我突然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母亲骂完之后，我就缩回自己的小屋里了。没有开灯，看着黑暗中惨败的墙壁，突然觉得好累，倒在床上，渐渐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在母亲的叫骂声中战战兢兢的过活着。
　　日子不是永远那么压抑，毕竟我还有不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
　　那天阳光很明媚，风和日丽，好天气让我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我打开我的课本，愕然发现那里静静的躺着一个蓝色信封，上面写着的是我的名字，工整的楷体我很喜欢。这是一封名叫情书的信，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名叫情书的东西，女生的虚荣心让我小小骄傲了一下。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偷拿我的钥匙翻我锁着的抽屉。我看着那封信被撕得粉碎，浑身麻木的看着她那张嘴一张一合，“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哥学学，你哥怎么就那么优秀，你就会在这搞些乱七八糟的！早恋！你怎么就早恋了！你哥就没有！”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这个词不停的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突然起抬头，望着母亲那有些凶恶的泛红的眼睛，“妈妈！哥哥早就死了！”
　　母亲停下了咒骂，双眼死死的盯着我，嘴里慢慢开始嘟囔的什么。
　　我突然害怕了，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听见她越说越大声，“死了，是啊，死了，死了，已经死了……”
　　然后她又停下来，盯着我看了半天，就在我忍不住要逃开的时候，她张了口，声音阴沉，“怎么死的不是你？”
　　那一刻，就像烟花突然炸开来，我也突然明白了，母亲她怨恨着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转身，尽最大的努力跑出家门。母亲的话包围着我，不停的说着，“怎么死的不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怎么死的不是你？……”声音阴沉，怨恨，压在我身上，压在我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跑到了学校，跑进教室，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不停的喘着气。
　　怎么死的不是你？
　　怎么死的不是你？
　　怎么死的不是我呢？
　　这样母亲和哥哥就都会幸福了。
　　“要怎么死呢？”
　　“割腕怎么样？”
　　我拿出书桌里的美工刀，颤抖着拉开刀片，我的手有点不稳，一直划了好几次才划开。
　　伤口很深，有鲜血缓缓流出。我继续靠墙坐在那里，嘴上带着点放松的笑。闭上眼，感受世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