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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午后的阳光在阴霾层层的乌云里苟延残喘,天气也不是秋高气爽,反而有些闷热。微风穿过被战火燃烧殆尽的漆黑枯树,带着硝烟刺鼻的气味,吹进了城区废墟中的一处三层小楼中。三楼一处破烂的窗框上驾着一把狙击步枪,瞄准镜在昏暗的阳光下,发出冰冷的寒光。枪管被使用者晃动几下,瞄准镜中的十字准星扫过几百米外早已枯竭的少女塑像喷泉。喷泉池里根本没有水的影子,只有一具具沾满污泥的死尸,尸体身上军装的颜色被污泥盖满,根本看不出这些尸体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马。
      “真是可笑啊,活着的时候斗个你死我活,现在却住在同一座坟墓里。”三井锐利的蓝眼睛离开瞄准镜,眼珠在微红的眼眶里一晃,看向身边正举着望远镜扫视战场的中尉,“你说呢,牧?”
      面容和三井一样憔悴的牧闻言放下望远镜,微微笑道:“生活就是讽刺,战争更是荒唐,这是一个哲人说的。”
      “哈,哪个哲人,是一个叫牧绅一的小小中尉吗?”三井对牧深沉的话语嗤之以鼻,拿起打火机要给自己的烟点上火,但牧紧接着抽走了他嘴里的香烟。牧把烟收进上衣口袋里,郑重道:“青烟在这种天气的能见度下,几百米外就看个一清二楚,你想死,我可不想陪你。”三井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和牧计较,而是继续看窗外的动向。牧也不是多话的人,转身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摆弄着放在一边的小型无线电。连接无线电的耳机里传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时大时小,可惜就是没有上面传达撤退的讯息和同伴应答或求救的消息。他失神的看着机器,原本黝黑的皮肤更是黑了一度。三井放下枪,见牧有些沮丧的表情,懒散的问道:“还剩多少人啊,我的队长?”牧抬手关掉无线电,回道:“应该还有几……”三井一挥手,靠在窗沿上,眼睛看向远方灰暗的天空,轻声道:“这话你骗骗新手还行,我,就算了吧。”牧沉默一会儿,皱着眉看向同伴朝气蓬勃的脸。
      三井就是这样的人,不论面对怎么样的困境,都是个永不放弃,很了不起的男人,也是部队里的神枪手,有着赫赫战功,而牧则是个目光锐利,前途无量的指挥官,但是只有两个人的战争又有什么回天之术呢。
      这回,我们真的能活着回家吗?
      三井见牧不说话,有些明白了两人如今孤军奋战的窘困,叹口气道:“看来我们真的是被抛弃了呀……为了保护后方的成功撤退,在这里大唱空城计。以前也是别人掩护咱们,这回轮到咱们啦。”说完,他掏出揣在怀里的手枪,抽出弹夹,里面满满填着二十颗土黄色的子弹。抠出两枚,三井又把子弹放到架着狙击枪旁边的窗沿上,明亮的金属外壳在黯淡的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金光。他低头看看着两颗子弹,对牧笑道:“死就死吧,也没少杀别人,该是还的时候了。到时候要是没被打死,被抓到了,咱俩直接自杀吧,做对苦命鸳鸯,反正在这片土地上干尽了坏事。我怕折磨什么的,估计等到祖国赎我回来,也没活的价值啦。和你死一块,最起码黄泉路上不寂寞啊,你说呢,大叔?”牧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滚一边去,我可不想和你死一块。”话虽这么说,但是牧还是拿了一颗子弹填到自己手枪中。
      三井见状,也动手填弹,嘴里还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当地歌谣:
      Who killed Cock Robin
      I, said the Sparrow,
      With my bow and arrow,
      I killed Cock Robin.
      (谁杀死了知更鸟?
      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
      我杀了知更鸟。)
      Who saw him die
      I, said the Fly,
      With my little eye,
      I saw him die.
      (谁看见他的死?
      我,苍蝇说,
      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见他死去。)
      Who caught his blood
      I, said the Fish,
      With my little dish,
      I caught his blood.
      (谁取走了他的血?
      我,鱼说,
      用我的小碟子,
      我取走了他的血。)
      Who'll make his shroud
      I, said the Beatle,
      With my thread and needle,
      I'll make the shroud.
      (谁来为他制丧衣?
      我,甲虫说,
      用我的线和针,
      我来为他制丧衣。)
      Who'll dig his grave
      I, said the Owl,
      With my pick and shovel,
      I'll dig his grave.
      (谁来为他挖坟墓?
      我,猫头鹰说,
      用我的锄和铲
      我来为他挖坟墓。)
      Who'll be the parson
      I, said the Rook,
      With my little book,
      I'll be the parson.
      (谁来当他的牧师?
      我,乌鸦说,
      用我小小的册子,
      我来当他的牧师。)
      Who'll be the clerk
      I, said the Lark,
      If it's not in the dark,
      I'll be the clerk.
      (谁来为他记史
      我,云雀说,
      如果不是在黑暗中,
      我来为他记史。)
      Who'll carry the link
      I, said the Linnet,
      I'll fetch it in a minute,
      I'll carry the link.
      (谁来秉持火把?
      我,红雀说,
      我马上就把它拿来,
      我来秉持火把。)
      Who'll be the chief mourner
      I, said the Dove,
      I mourn for my love,
      I'll be chief mourner.
      (谁来充当丧主?
      我,鸽子说,
      我来悼念我的爱人,
      我来充当丧主。)
      Who'll carry the coffin
      I, said the Kite,
      If it's not through the night,
      I'll carry the coffin.
      (谁来运载棺材?
      我,鸢说。
      如果不用穿过夜晚,
      我将运载棺材。)
      Who'll bear the pall
      We, said the Wren,
      Both the cock and the hen,
      We'll bear the pall.
      (谁来负责棺罩?
      我们,鹪鹩说,
      夫妇俩一起,
      我们来负责棺罩。)
      Who'll sing a psalm
      I, said the Thrush,
      As she sat on a bush,
      I'll sing a psalm.
      (谁来吟唱圣歌?
      我,画眉说,
      她停坐在灌木上,
      我来吟唱圣歌。)
      Who'll toll the bell
      I, said the Bull,
      Because I can pull,
      I'll toll the bell.
      (谁来敲响丧钟?
      我,公牛说,
      因为我能够拉,
      我来敲响丧钟。)
      All the birds of the air
      Fell a-sighing and a-sobbing,
      When they heard the bell toll
      For poor Cock Robin.
      (空中所有的鸟
      叹息并且悲哀
      当他们听到丧钟响起
      为了可怜的知更鸟。)
      NOTICE To all it concerns,
      This notice apprises,
      The Sparrow's for trial,
      At next bird assizes……
      (启事给所在有关者,
      这则启事通知,
      麻雀将受审判,
      在下次的鸟儿巡回审判中……)
      三井哼完这歌,牧觉得有点不寒而栗,连忙打断道:“你这什么破歌,哪学来的?不三不四的调子。”三井挑挑眉,回道:“啊,当地小孩嘴里听来的,挺有意思的。”再次拿起望远镜看看远处的树林,牧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歌里的鸟确实有意思,一个个高高在上,满嘴悲悯世人的假仁假意,最后倒是审判起麻雀了,无辜的也就是那只死了的知更鸟。”
      “也许知更鸟和麻雀偷情,可表面上还和鸽子欢好,所以麻雀一气之下,杀了我们美丽的知更鸟啊。”三井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痞笑道。牧皱眉讽刺道:“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想什么呢,都是狗屎吗?”
      “哎,别这么说。”三井又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你应该明白,牧。”
      听见三井这么说,牧沉默了。
      确实,他们千里迢迢来此侵占领土,最后狼狈的失败而归,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做尽的丧尽天良又身不由己的事情,其实只是为了活命,为了回家而已。
      最终,到底是谁错了,这已经不是被人们关心的问题了。
      日头一下,那一点点温暖也没有了,天空依然被浓密的乌云遮的严严实实,像铅块一样沉重,让人看得透不过气。风潇潇的吹进废城区中,空洞的呼啸声叫人听的心慌,然而这里除了风声就再无别的声音,此地徒留下一座残破的死城。
      三井立起满是灰尘的领子挡住刺骨的冷风,一边还不断的搓着双手御寒,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真他妈的鬼地方,冻死了!”牧从嘴里吐出一团冷凝的白汽,怀里则抱着一支冰冷的步枪,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道:“我觉得你少说几句话会减少热量的流失。”三井不屑的“嘁”了一声、接着聚精会神的查看窗下幽暗的街巷。
      夜色更深,乌鸦带着粗糙的叫声在少女喷泉前飞了两圈,终于倦鸟归林,三井眼睛盯着外面茫茫夜色,突然问牧:“你还记得上学那时候的事吗?”牧闭目养神,听见三井的问话,平声回道:“什么事?”三井的蓝眼睛又深了一度,开始回忆起过去恬静的时光:“哈,记得那时候全校举行射击大赛,我还以为能一直蝉联神射手的头衔,没想到那个娃娃脸居然摘走了。虽然第二年又是我赢,但是中间还是有次不完美啊,遗憾啊……”
      “阿神很努力,后天努力未必比不上你,三井,身为一个合格的军人要有足够的危机感。”
      “是是,那时候确实深刻的体会到危机感……听说他来这了,最近怎么样?”
      牧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眼光一闪而过,里面翻滚的更多的却是疲惫,半天才低声回道:“……死了。被当地村民拿□□炸死了。”三井一愣,转念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随后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当地政府为了阻挡敌方向腹地快速进军的脚步,利用各种手段灌输居民反抗思想,然后给这些受到鼓动的无辜平民派发□□,美其名曰保卫家乡,而这个国家成了人人皆兵,让人敌我不分的光怪陆离之地。
      “后来呢,你怎么处理俘虏的?上面有规定要优待俘虏的。”三井沉默半天,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事一定触及了牧的底线,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怎么办?”牧对着面前虚空冷笑一声,眼前闪过快意和痛苦交织的复杂神色,“我不少部下都这么死的,不杀他们,我怎么甘心!我把扔炸弹的捆上,然后让他坐在炸药上,做了人体火箭。他同伙直接扔下悬崖……哼,真是便宜他们。”
      “真难得见你这大叔一样死气沉沉的家伙这么生气。没办法,这就是战场,你杀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自己被杀,包括你的亲朋好友,都一样,都是人命,没什么贵贱。”三井低低笑了两下,似乎在嘲笑牧少有的觉悟不高,接着说道:“所以上面知道你这么干,直接把你扔到我们这送死了,是吗?”牧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反而开始问起三井:“那你呢?你以前也不是指挥官吗?”三井闻言,不以为然的一笑,说道:“我啊,是自愿来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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