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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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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一月以后,白天突然就缩短了。下午六点钟一过天色就暗沉起来,不开灯完全没办法看书写字。
离那天在牛排馆撞到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月,秦充再也没有找过张毅泽。
每天划卡下班的时候他总会无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一看,可惜没有任何信息。
他知道秦充在生气,却不知道怎么处理。想去找秦充解释,又总是迈不开那一步,结果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其实,就算要解释,又能解释些什么呢?
他只是和赵闵文吃一顿饭而已,大家在一个公司里做事,难道就因为一些公事上的矛盾不能在私下有交集?
何况所谓的矛盾还不是他张毅泽和赵闵文之间的,难道因为是朋友,就要连朋友讨厌的人一起讨厌?
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这么想着,但张毅泽却无法理清为什么自己当时会产生那种“背叛”的感觉。总觉得有些微妙,又说不出哪里微妙,心里无法塌实,这一个月来心情都像悬在半空的吊灯,实在是难受。
生活中没有了秦充,还有其他人会来找张毅泽倾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点也没有吃亏。
但是不再有人劝诱他开口说话,不再有人询问他的私事,不再有人关心他的想法。
很多时候,他听着倾诉人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思早就飞到遥远的地方去,顶着扑克脸陷入沉思。
秦充最近工作顺利吗?和赵闵文的关系缓和了一点没?感情方面呢?和他的学长如何了?有没有表白?会不会已经被对方严厉地拒绝了?或者奇迹发生,他们顺利地在一起,所以才不来找自己。
每次只要这么一想,心口就会骚动。好哇好哇,你们倒幸福了,留我一个人这么孤独。
一个人实在太孤独了。
最近食欲不佳,睡眠也变得不好,因为公寓的那张床上睡过其他人了,就睡在触手可及的身边。
本来还在想,永远不要再收留秦充过夜了,可是在他不联系自己的日子里,又会反复回忆起那天晚上。
人的温度很高,无论是压在肚子上的手还是横在大腿上的脚,皮肤和皮肤接触的地方,热得能燃起火花。所以才失眠,听着耳边缓慢绵长的呼吸声,看着天色一寸寸变亮。
同办公室的前辈关心地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说他脸色很差。张毅泽摸着自己的脸,心想还是去找秦充吧。
放任这种奇怪的念想延续下去的话,实在不是个办法。
趁午后不大忙的时候偷溜到新品推广部。没有勇气直接找人,也没有勇气从玻璃外偷窥,他抓了个路过的人问秦充在不在。
“秦充啊,好像到卫生间去了。”那人说。
觉得这是个机会的张毅泽连忙往卫生间跑,推开门没在小便槽那边看到人,心想他可能在单间里,就靠在门边等。
从离他最近的单间传出人声,是秦充的。
张毅泽下意识竖起耳朵。
“学长……我想去你那边的公司。”
张毅泽屏住了呼吸。他居然撞到表白现场?
“没有,不是的,学长……工作还好,工资也很不错。可是我觉得很累。学长,能不能带我走,让我去你那边的公司?”
“是吗?那我再等等吧……嗯,我知道。就这样,打扰你了学长,拜。”
一直以来都精神抖擞的秦充,难得用那种软弱的语气说话,张毅泽心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在走向电梯的途中又碰到之前告诉他秦充在卫生间的那个同事。同事问他有没有找到秦充,他也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两眼涣散地继续走。
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总之很不舒服,从头到脚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那家伙会辞职吧?会跳槽到他学长的公司去吧?应该是了,梦想了那么久,以前也一直挂在嘴边念叨,有机会的话没理由不走吧。
为什么我心里空荡荡的?
张毅泽扒了扒头发,半仰起头发愣,待电梯门再度打开才发现自己进去后忘了按键,电梯还停在推广部的楼层。
后面进来的是赵闵文。他看见张毅泽呆站在里面,似乎有些吃惊。
不愧是年长的人,很快调整好表情,淡淡地问:“没事吧?”
张毅泽说:“有点闷。”
赵闵文想了想,伸手按了最高楼层的按纽,“走,去透透气。”
张毅泽看着他,“天台门一直是锁着的。”
赵闵文掏出一串钥匙在手指上晃圈圈,并笑道:“这是他们挖我过来的福利之一。”
坐在天台的水泥板上分享同一包烟,张毅泽没有烟瘾,只象征性地抽了一根就不再接受赵闵文的好意。
赵闵文拉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叹道:“上班是世界上最泯灭人性的制度。”
张毅泽安静地听着。
“刚工作的时候我发誓要在三十五岁退休,结果现在三十八了,还在为了薪水拼命。”
三十八?张毅泽吃惊地望着他。他一直以为赵闵文顶多三十三岁。
赵闵文看出他的不信,裂了裂嘴,“我可以给你看身份证。货真价实的三八。”说完哈哈地笑了几声,为自己拙劣的幽默感捧场。
张毅泽没有笑,确切地说,即便他想笑,难度也太大。
“人的欲望是无尽的,买了房想早日还完贷款,还完后又想搬到环境更好的地方。买车就更没意思了,开一年就觉得厌烦,总觉得别人的新车更好。钱这个东西最好源源不断,虽然知道不需要那么多,但是一旦有了能够贪婪的机会总是无法控制欲望,想要更多,想什么都抓在手里。”赵闵文捏着鼻梁说,“好累。总有一天,我们会被欲望整个吞噬掉。”
张毅泽不置可否地看着前方。
“你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样子,有没有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虽然用的是问句,但从赵闵文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并不在意能不能得到回答。
张毅泽呆呆地想,无欲无求?自己给别人那种感觉吗?
才认识了一个月,除了最初一次共进晚餐以外,他们也只有两次偶然在员工餐厅碰到后一起拼桌吃饭的经历。
明明不可能互相了解的,为什么他能干脆地说自己无欲无求?
哪里无欲无求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坦率地告诉秦充自己现在这种混乱的心情,想叫他不要走。可是同时又怕被嘲笑,也怕被对方看不起。
于是裹足不前,当了逃兵。
现在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