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SKINS(完) ...
-
睡觉睡到自然醒,她眯着眼起床,拉开窗帘,“真是阳光灿烂啊。”忽然就有一些柔软萦绕在心头,“阿圆,去不去逛街?”同室的江莱吐着牙膏沫探出半个头,“好冷啊,去买件外套穿。”
“好啊!”她拖着拖鞋,拿起脸盆,硬是挤到窄小的卫生间。
“干嘛啦,”江莱漱口,往阿圆处硬挤,“最讨厌你挤我了。”
“我就挤,怎么了!”阿圆坏心眼的将整个身体都靠到江莱身上,生生把她挤出战斗圈,“你好坏!”江莱泪眼汪汪的把位置腾给阿圆,“讨厌,一起床就欺负人!”
出去逛了街回来,阿圆瞪着自己涂成正红的手指甲,再次懊悔了,“一点也不合适啊啊啊啊……”
“显得我的手好粗好短啊啊啊啊……”
江莱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自己要做的啊,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阿圆郁闷的继续瞪着指甲入睡,想着下次再也不要做正红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依然是艳红的指甲,只是手指又细又长,白皙细滑,涂着红色甲油反而衬得素手越发好看了。
她是赤裸着在一个男人身边醒过来的,一室的古怪味道,她捂着口鼻,拎着床下散落的衣服,在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顺带穿上衣服,走到大厅,微微的张开了嘴巴。
这是一场糜烂的狂欢,大厅里还有十数人抱做一团,烟酒还有那古怪的味道,让人作呕。她勉强撑住身体,打开门,看着门口玻璃反光镜里显出的人影。
一个可爱的,稚嫩的,羞怯的白人小姑娘。她坐在门口,因为不知道家在哪里,只好等大家都醒过来。
“嘿,凯西,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从里面遛出来。
“我睡不着。”她说,“能送我回家吗?我好累。”
“凯西凯西,嘿,不要这么扫兴啊。”
“对不起,我真的很累。”她的睫毛上微微沾了泪水,有着弱不禁风的感觉,男孩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送你回家。”
她回家了,一个完全感觉不出家的地方。
母亲只顾着和父亲打情骂俏,自己刚出生的弟弟比起自己受欢迎多了,起码她一晚上没回家,她名义上的爸妈一句话也没问她。
西方家庭的放养式教育,对叛逆的青少年来说,是堕落的原因吗?
她在浴室里泡了个澡,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四肢,微微叹息。从床底下翻出一打药物,从床头柜看到一堆病历,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迷茫如花的小美女,有一点怜惜和疼痛。
她十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看着小说,和朋友嘻笑打闹,为NC的电视剧感动,爱慕皮相酷帅的明星,可再怎么荒唐,也不会是这样的。
Cassie Ainsworth,厌食、滥交的瘾君子,却拥有梦幻天真的眼神。
或许只是为了博取父母的关爱,仅仅是为了想让自己合群一点。
她朝着镜中的自己轻笑,为了博取任何人的眼光,她着迷于堕落,可是堕落不能拯救任何人,仅仅只会毁灭自己。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西方的教育模式,所有人看似亲密,却保留着距离,不像国内的闺蜜那样,要好时如同连体婴,而这里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独立个体,女孩之间就连手拉手都会认为是蕾丝。
国外的老师在上课时给予你充分的自由,只要别玩手机,你发呆或者讨论都随你,她原本还想仔细听课的,却听到后桌的男生兴致勃勃地讨论昨晚上的狂欢,他们崇拜药品、酒精,喜欢把自己非处的事实到处宣扬,肆无忌惮又放纵的青春,在每个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中午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一遛的汉堡、薯条、甜甜圈,她瞬间觉得饱了。草草的吃了点,感觉肚子不那么空虚,她看着下午没课,就沿着学校散步。
“凯西,后天晚上要不要来参加聚会?”一个戴着帽子的白人男孩跑过来,“别担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到时候什么都有。”
“为什么邀请我?”她问道,声音轻盈悦耳,嘴角带了笑,露出可爱的门牙。
“嘿,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白人男孩呵呵笑了声,“到时候一定要来啊,有很多人呢。”
朋友啊,她的朋友,该不会和她一样吧?
“我回来了。”放学后她按时回家,打开家门,见自己弟弟乐呵地坐在婴儿床上玩玩具,自己爸爸正在给□□的妈妈画画。
忽然就有点反胃,“有吃的吗?”她高声问道。
“凯西,你不是从来不在家吃的吗?”她爸爸惊奇的看着她,扔下画笔。
“是啊。”她冷淡的看着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对他们而言,爱情是不是比亲情更重要,或许,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亲妈吧。
“亲爱的,那么我们今晚一起出去吃?”她爸爸亲热的吻向妻子的面颊,笑容灿烂的问道。
“为什么不呢,亲爱的,在晚餐之前,你介意替我穿衣服吗?”她妈妈撒娇的圈住丈夫的脖颈,落下一串吻。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她忽而觉得胃口奇差,假如面对他们,她绝对一口都吃不下去,绝对!
出门去超市买了包方便面,她将整个人抛到床上,疲惫不堪。
上了一天课,凯西发现原来的自己人缘很差。
本来作为英国少女,她长的精灵可爱,性格又温和柔软,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才对。
可是偏偏在学校除了那个男孩,就没有一个人过来和她说话过。所有人都漠视她,没有人在她身上视线停留超过2秒。
真可怕。她喘着气,蒙了被子睡觉。父母朋友都用这么高端的冷暴力对一个17岁的孩子,她几乎可以想象以前的凯西是怎么害怕无助了。
到了派对开始那一天,她和杰奥,一个黑人女孩,还有一个叫米歇尔的女孩一起结伴去派对,一打开门,里面的重金属摇滚音乐和狂乱的人群就让凯西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派对?酒精和药物混杂着被少年少女们喝下,在绕舌音乐里或群魔狂舞,有开放的当场就开始交欢,有人凑做一堆在角落点着烟,但看他们着迷的眼神,恐怕烟里还掺杂着什么。
“要喝点什么吗?”一个白人男孩端了杯酒递给她。
“不用了,谢谢。”
“COME ON!”白人男孩鼓励的对她笑,“很棒,你会喜欢的。”
看她僵住不动,他皱眉,“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乔,她是谁?”一个金发女郎穿着布料稀薄的吊带短裙,手挽上男孩的胳膊。
“我想这不重要。”男孩将酒杯塞到凯西的手里,反搂住身材火辣的金发女郎,两唇相贴。
凯西趁着他们无暇顾及自己,赶紧跑到角落,看了杯里的不明液体,她觉得自己还真的很想吃点或喝点什么。
摸到厨房,她拿了点面包吃,因为没有热水壶,只好从水龙头倒了点水喝。音乐声没有停过,她觉得耳膜都有点疼痛。
青春的狂欢啊,她毫不犹豫的走出去,打的回家。在家门口就看见自己的爸妈在大厅演着活春宫,她愣了一会,坐在门口的台阶,拥抱着自己。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又回到17岁,那个迷茫无措,表面温顺,内心却犹如住着一头猛兽,很想要破坏什么,否定任何真理与事实,就算头破血流,也想固执己见。自认为孤独的游离于朋友与家人之间,很想要宣泄,却找不到出口,既空虚又寂寞,可偏偏又清醒的知道没有人在乎的,甚至没有任何人可以拯救自己。
在经历无数次血淋淋的教训,见识过成人世界的肮脏和残酷,她才渐渐明白,再怎么逃避,再怎么偷懒,终有一天,还是会后悔,还是会为年少轻狂付出惨重的代价。
即使依靠外力让自己暂时忘却烦恼,烦恼就不存在吗?幻象再怎么甜蜜美好,也经不过现实的轻轻一击。
还不如好好面对,她站起身,手脚已经冰凉,眼睛里是未干的水渍,她推开门,看着旁若无人的父母,冷淡的走上楼梯。
她想要过正常的生活,认真学习,努力生活,大概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小市民吧。
平静的生活过了几天,她身上隐藏的毒瘾就发作了。她觉得难受极了,恍惚的在学校晃了一个上午,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赶紧回到家里,蒙着被子,却觉得全身又酸又软,欲壑难填,头脑也不清不楚。
她跑到浴室里泡冷水,又吃又喝地把胃填满,却还是觉得不够,她哭的稀里哗啦,脸上各种液体横流,丑态百出,连忙把自己关在房间,却控制不住的又喊又叫,她痛苦的撞墙,差点拿起剪子自残。等到身体平息,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将手指伸自己的嘴里含着,默默的淌着泪水。不是生存,就是死亡,所有人都知道凤凰涅槃的美丽,却不知道凤凰承受的痛苦。
她既然决定要认真生活,就绝对不会再碰违禁药物,虽然想象到会是一个难熬的过程,却没有不仅折磨精神,还让□□这么屈辱不堪。
神啊,她默默的祈祷,你把我收了吧。
她向来对做一个乖乖女颇有心得,对一个宅女来说,三点一线的生活不一定会让你变得品学兼优,但乖巧的学生都是往返于家、学校、食堂。
重复单调的生活其实很乏味,但她觉得这种生活就像白米饭一样,天天吃也不会腻。
说起白米饭,内心纯中国的伪英国妹纸无比怀念中国菜,只不过去唐人街吃过一次之后,觉得为了迎合西方人的胃口,很多菜的口味已经面目全非。实在不想虐待自己的胃,只好去超市买了一堆油盐酱醋,心情很好的时候才拿着烹饪书做上一顿,很显然,她是没有烹饪天赋的,往往在做出5个失败品之后才会出来一个马马虎虎,但她仍然乐此不疲。
虽然有认真听课,但英国的教学方式和中国的完全不同,而她连适应阶段都没有就直接赶鸭子上架,成绩拔尖是不可能的,混到最差也说不上,在经历英国式高考之后,她向好几所大学递交了申请,就毫无心理压力的揣着钱去旅游了。
开玩笑,如果不趁早走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拖着去参加什么派对了。她做人还是那么失败,没有一个深交的朋友。
如果原来的那些人如果也算朋友的话,大概只会在她磕药过量或者想不开去死的时候才会为她难过哭泣吧,在她人生的迷茫期,大家都在迷茫,集体的堕落是最可悲的,因为这时候任何一个人表现出上进,都会被排斥出群体。
原来的小凯西已经被这群人淡忘了,因为她的体贴,大概她的朋友都顾不上她。
她的朋友会为她买大麻、邀请她参加晚会、为她愤怒难过,却不会因为她的堕落指责她,关心她的身体,也不会鼓励她振作,通常这种朋友,在中国被称为狐朋狗友。就算这时期的友谊是真挚的,可明显也是充满毒的罂粟。
其实最后决定切断联系的人是她,可她还是有点遗憾,因为没有一个“朋友”对她表现出遗憾和想要弥补友情。
一个漂亮的女孩独自旅行,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她在出发前才想到这件事。
注册了“沙发客”,她之后的旅途倒是省心不少。
欧洲之行让她整个人都放开了,因为不愁住宿,而她现在的身体甜美梦幻,每当她笑容满面时就非常讨人喜欢,赢得不少好感,有些人仅仅因为喜欢她,兴之所至,就带她游览当地美景。
等到回到家里,大学的入学申请书正好下来。她挑了一所寻常学校,又开始规矩的生活。每年假期却很少回家了,总有段时间是出去旅游的。等到弟弟大了,她觉得按自己爸妈的教育,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才慢慢增加在家的时间。
中学时的朋友断了联系,却不时知道他们近来的消息。
有人因为遗传病死了,有人出了车祸,有人生活依然放荡不羁,有人浪子回头。但对她来说,也只有点感伤。
国外的大学课程比起国内的要难,好吧,其实她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没有用太多心,现在倒是全扑在功课上了。毕竟国外不同国内,她不敢打包票光靠一个大学文凭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嘿,我叫KEN,我好几天都看到你,你好像很喜欢看书?”
“!”她抬头,心情很微妙,这种搭讪一般是表达对方对你有好感。在读书馆这个地点,她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只想和她玩一个晚上而已。
“我的名字是凯西,我喜欢阅读,你呢,该不会这几天都坐在我对面吧?”借着回答,她仔细打量对方,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还不错。一到国外,以她纯中国的审美观,只要雀斑不太多,就很能入眼了。
这个叫KEN的男人最后成了她的丈夫,她觉得两个人挺合拍。KEN算个半宅男,以前因为没有男子气概,经常遭到欺负,他喜欢阅读超过运动,因为白斩鸡的身材,很多女孩不喜欢和他约会,当然这些对凯西来说似乎很正常。
大学毕业以后她找了份不上不下的工作,很快就和男友结婚了。婚礼那天中学的朋友来了小半,她和他们一个个拥抱,大家似乎集体忘却年少轻狂的岁月。
结婚之后她把弟弟接到家里教养,爸妈很开心能少个电灯泡,但因为太过恩爱,很快妈妈又怀上了。
有一天双休,她做好早餐,在厨房洗手,侧头看着老公和弟弟坐在餐桌前吃饭,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白过,然后她的耳边又响起闹钟的声音,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她很想走过去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却还是控制不了被惊醒的意识。
当她彻底醒过来,按掉了闹钟,喝完床头柜上放的水,她呻吟的捂着脸,“嗷,为什么又到星期一,一点也不想上班啊啊啊。”
那些梦境,她一个也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