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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 ...

  •   天空尚未完全亮起,长书便在船舱内悄悄睁开双眼。
      舱外的海潮声尤为清澈空旷,湿润的海风挟带着日出之前的寒气,侵入舱内,赶跑了她的睡意。
      船头传来水花扑溅的声音,长书坐起身来,看了看船头,夜间燃起的火并未熄灭,船头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紧了紧身上的薄毯,挑开一线窗帘,往外面看去。

      萧珩正弛游于大海之中,像是一尾悠闲的鱼,倘翔在海水澄澈而宽广的怀抱里。
      他游弋自如,不紧不慢悠游在船身不远处,舒展开的矫健身躯,在海面荡起洁白的水花,引来嬉戏的鱼儿与他追逐。
      微金的日芒,已点点滴滴洒落在海面上,长书眼睛一花,跟丢了他的身影,正在寻找时,只听船头“啪啪”两声,两条鱼被抛来甲板上,跟着哗啦一阵水声,萧珩攀住船舷,自水中一跃而起。
      他拾起那两条鱼丢入水桶,走到火堆边,一面拔了拔柴火,一面往船舱内看了一眼,不见任何动静,便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慢慢将粘住身体的湿衣脱下。
      长书本欲起身,瞧见他褪去身上衣物,脸上登时一红,忙闭上双眼躺回去,隔了片刻,又悄悄睁开眼来,偷偷瞄去。
      火堆后的身体颀长而匀称,瘦却肌理分明,有斑驳浅淡的伤痕嵌在紧实胸膛之间,却凭添了几分诱惑之意。火焰炙烤下,颗颗水滴如晶莹的珍珠,闪烁于肌肤之上,教人分不清是刚刚穿透云层的阳光更炫目,还是晨光之中的这具身体更加完美傲人。
      他心不在焉擦干身上的水珠,拿起一旁干燥的长袍披上,束起的长发打散开来,拧了拧水,随意绑在脑后,捞起水桶内的鱼,准备熬汤。

      船舱内的人正面红心跳,听见他朝里面走来,忙翻了个身,将薄毯覆在脸上。
      萧珩赤足走进舱来,微扬的嘴角掩不住笑意,低语道:“还在睡么?真够懒的——”一面说,一面将她蒙在头上的毯子一掀。
      渐渐升高的丽阳,映得舱内一片光明。长书双眼紧闭,绯红的双颊在素净的脸庞上漾开一片妍媚绮丽,他淡淡蹙眉:“怎么脸红成这样?”手指探向她额头,感觉到额温正常,便又顺着额角往下,滑到腮畔。
      触手之处,细腻嫩滑,肌肤熨烫着指腹,美好的触感令他流连不舍。
      情深意浓后,与她独处以来,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与她过分亲密,渐渐地甚至不敢再吻她,怕火一旦烧起,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何况如今茫茫大海之中,只有他和她,一旦冲破理智,他不敢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任何保证。
      可他忍耐着,挣扎着,手指却在此刻有了自己的意识,被吸引着,诱惑着,来到嫣红的唇边。
      心,蠢蠢欲动。目光紧紧锁在娇嫩的唇上,像被绽放的花儿引诱,迫切想要采撷。
      长书不敢再装睡,羽睫一扬,正待出声,他已情不自禁,俯身吻上渴望已久的双唇。
      先是轻柔的、试探的,在得到轻微的回应后,渐渐转为恣意的、炙烈的。
      尽情品尝着她的甜美,浑然不觉火苗已燎原,烧遍身体每一个角落。吻落入她颈间,又缠绵而上,像是得到暂时的满足,又像是渴求的远不如此。

      长书尚有一丝清醒,想要止住他,无奈身体发软,用尽力气也推拒不了他,无可奈何之下,合齿一咬——
      萧珩身体一僵,陡然清醒,停下所有动作,只轻轻抱着她,发烫的额头与她相抵,微微喘息着,竭力平息着自己。
      长书推开他,别开脸低声道:“不要这样……”
      他湿发纷乱,唇色艳泽,黑亮长睫垂下,掩去眸中仍然燃烧的火焰。良久,低沉暗哑的嗓音轻轻响起:“……我明白。”略顿了一顿,抬眸看着旁边船板上的莲心剑,又迟疑道:“若是……我下回再这样,你就拿它刺醒我。”
      长书面红耳赤,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珩快步走到船头,弯腰捧起海水,往脸上浇去。
      五月间的骄阳,已让海水积蓄起了一点温度,却远远比不上他心头和身体上的热,水珠盈满脸庞,凉意终于驱散了躁动,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远处的海域上,出现了一点隐约的黑影。他眺望片刻,将风帆降下。
      长书走出船舱:“快到百灵岛了?”
      萧珩道:“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百灵岛巡海的船,好像更多了,范围也更广了些。”
      长书望着远处的那点黑影,沉默不语。
      萧珩在船头坐下来,舀了一碗鱼汤递给她:“先喝点热汤吧。”
      晨间的事,仍是让两人有些尴尬,长书微微晕红着脸,拿过汤碗,骨碌碌整碗灌下去。
      萧珩轻咳一声,拿起双桨调整方向,加快船行速度,往那黑影靠去。

      贺五、贺七这日受岛上管事派遣,到凤飞岛附近一带巡海。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两人出了海,贺七便懒懒躺在甲板上晒太阳。贺五在舱内烫了一壶酒,倒了一碗出来顿在贺七旁边,骂道:“兔崽子,叫你不要去赌,输个精光,还有脸在这里躲懒?”
      贺七摘下盖在脸上的斗笠,坐起身来端起酒碗,睡眼惺忪道:“你不知道,陈七他们给老子下套——”话未说完,“咦”了一声,目光直直盯着远处海面。
      贺五顺着他眼光瞧去,也奇道:“这附近向来没有人来打鱼,是什么船?快看看去。”
      贺七忙将酒一饮而尽,打起精神划动双桨,与贺五合力,朝那小船驶去。
      两人靠近小船,不由面面相觑。船上空无一人,船头的火堆虽然熄灭,但尚有余烬,一旁的瓦罐中还冒着丝丝热气。贺五不敢大意,抛来缆绳勾住船舷,待两船相接,便与贺七一同跳上小船。
      他二人双脚一落到甲板,那小船便剧烈摇晃,贺七大叫一声:“这船有古怪!”话音方落,水中一股大力袭来,船身跌宕,两人站立不稳,齐齐跌入水中。
      贺五骂道:“妈的,敢暗算老子!”右手抽出腰畔匕首,朝水中游来的一条人影狠狠刺去,那人身影灵活无比,迅速闪至他身侧,擒住他的手腕朝内一送,贺五不能自主,手臂一拐,匕首刺入自己左臂,水中蓬出一片血雾。
      贺七将头浮出水面,正待换气,颈后衣领已被人揪住,脑袋被拖入水中,又朝船底重重撞去,他顿时昏死过去,身体直往下沉。

      长书早已爬上船,披着毯子站在甲板上,凝神瞧着水中争斗,见他已制服两人,忙道:“把他们弄上来吧。”
      萧珩浮出水面,将贺七抛上船头,贺五仗着水性精纯,尚在水下挣扎,萧珩一掌劈到他颈间,拖着他爬上小船。
      贺五喘着粗气,吐了两口水,瞪着萧珩,怒道:“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萧珩抹抹脸,笑道:“我们不想要你二人的性命,只借你们的船和衣服一用。要想活命,乖乖把这船驾去附近的小岛。”
      贺五不从,口中只喃喃骂个不休,萧珩上前扇了他两个耳光,他这才住口。
      贺七醒来,苦笑道:“五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先依从他们吧。”

      两船相连,船行甚为吃力,贺五、贺七两人忍气吞声,咬紧牙关,方在午后将船驾到凤飞岛。
      萧珩见这岛乃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孤岛,便将两人赶上岸,正待剥去两人衣衫,见长书在后面跟来,看她一眼,神色古怪道:“你上他们的船去,到船舱里不要出来——也不许乱看。”
      长书不解,也未多问,回到小船上抱起那罐鱼汤跳到贺五船上,依言进了船舱。
      萧珩这才将两人衣服扒去,回到船上把毯子丢上岸,又将船底凿了个大洞,扬眉笑道:“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自己造化了。”两人眼前一花,贺五那把匕首被他抛来,直直钉入贺五脚下泥土,两人吓得往后一跳。
      贺五、贺七两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毫无办法,眼睁睁瞧着他搬着东西跳到自己的巡海船上,解开两船相连的缆绳,不一会儿便将船驶远。

      萧珩驶离了凤飞岛,看了看天色,便丢了桨,由得船在海面上闲荡。
      他将两人的衣服在海水中泡了多时,这才升起火来,将衣服烤干。
      初夏的灿烂阳光洒遍海面,海风温暖而潮湿,他双手交叠脑后,伸开两条长腿,舒适地躺在甲板上,任暖阳铺满身躯。
      长书提着那壶酒走到甲板上,笑道:“船上居然还有酒。”
      萧珩坐起身来,眼光发亮:“这两人倒会享受。”寻了自己的汤碗将酒倒出,眯着眼喝了一口,面上神色惬意,浅笑怡人。
      长书在他身边坐下,问他:“上了百灵岛你准备先去哪里?”
      萧珩将酒碗递过来,道:“先去找常九。”

      到了傍晚,眼见天色昏暗,两人这才各自换了衣服,披了蓑衣,斗笠低低扣在头上,将船驾回百灵岛码头。
      码头管事正在点卯,两人从船上下来,萧珩身形高瘦,便一直佝着背,蓑衣宽大蓬松,黯淡光线下瞧不太清楚,那管事也不甚在意,只瞄了一眼,便随口问道:“贺五,今日巡海,可有何异常?”
      萧珩学着贺五的声线,压低嗓音:“没有。”
      管事在记事薄上添了一笔,便将两人丢开。
      萧珩与长书不紧不慢,大摇大摆离了码头,找到一处僻静地方,萧珩摘下斗笠,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卿府,找到常九后来与你汇合。”

      他独自进了卿府,潜入后院找到常九的房间,在里面等了多时,始终不见常九身影,他想了一想,便出了后院,避过守卫,径直往李之仪居所而去。
      卿府的格局与两年前相比,变化并不大,府中仍是香花绮丽,檐栏锦绣,绕过聚贤楼前的盈盈池水,掩映在复丛青林之中的,便是李之仪的绣阁。那小小阁楼经过重建,漆瓦簇新,更是珠帘旖旎,红幔飘香。
      阁楼之前坐卧着一人,长须覆面,酒气扑鼻,正抱剑而眠,发出阵阵鼾声,萧珩放轻脚步,绕过他上了楼,那人发出几声梦呓,翻了个身,怀中滚出一个空空的酒壶,却是那痛失爱子的李中序。
      李之仪的房内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萧珩隐在暗处,透过虚掩的窗户往房内窥去。
      李之仪长发披散,怒容满面,指着面前的锦衣男人道:“卿海生,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我了?我去了哪里,你根本无需知道!你三天两头来逼问我,是什么意思?”
      卿海生面色阴沉,盯着她道:“没什么意思,我是你丈夫,自然有权利知道你去了哪里。”
      李之仪冷笑道:“以前你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也晓得拿脸作色了,果然是翅膀硬了么?”
      卿海生额上青筋凸起,怒声道:“这么多年来,我哪样事情不是依着你?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你今日去了哪里,有必要这么生气么?哼,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你又去见了玉归浓?”
      李之仪娇容失态,将窗前一个白玉花瓶搬起,狠狠掷到他脚下,“乒乒”几声,碎玉飞溅,卿海生忙向后跳了几步。
      “我再说一次,我与玉哥之间清清白白,他上了百灵岛,便去了燕归山,哪里碍着你了?自从他回来之后,你便日日不自在,弄得我也不安生,早知如此,当初——”
      卿海生大步踩过地上狼藉碎渣,上前一把擒住她手腕:“当初怎样?莫非你到现在还后悔嫁给我?”
      李之仪另一只手扬起,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啐道:“是,我就是后悔嫁给你又怎样?我更后悔,当初不该和玉哥帮你,若不是我和玉哥,百灵岛能有今日之盛么?你这无用的东西,不知感恩图报,居然还敢管起我的事来!”
      卿海生眼角抽动,脸上红潮迭起,目中喷出波波怒火,李之仪一只手腕被他死死扣住,却毫无惧色,只扬着脸,冷冷瞧着他。
      卿海生胸膛起伏,两人对恃良久,他忽然松开李之仪手腕,转而一把将她搂住,面上现出几丝痛苦之色,低声下气道:“是,我是无用。我都快疯了,之仪,你不要离开我——是我错了,不该逼问你,我改便是……你,你答应我,等你帮玉归浓拿到越王八剑后,就不要再去见他了,好么?”
      李之仪目中露出一丝嫌恶之色,深吸几口气,勉强抚上他后背,扯动嘴角,言不由衷道:“你我十几年的夫妻,我怎会离开你?”
      卿海生喜道:“真的?”慢慢放开她,踌躇片刻,又道:“等他拿到了越王八剑,我们好生送他出岛,要多少金银财富,我都给,也算是偿还他当日之恩,但是他若要你跟他走,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
      李之仪面无表情:“好了,我现在很累,你去吧,我要休息了。”冷冷瞧着他出去,便将门紧紧关上,转身进了内室。

      萧珩瞧得暗自摇头,心道:“卿海生对李之仪倒真是一往情深——玉归浓自然便是百草了,他出了青锋谷,果然来了百灵岛,想来李之仪应该把惊鲵剑交给他了。只不知玉归浓现在何处?”
      他又站了一会儿,悄悄下了楼,李中序犹自醉卧在阁楼门口,浑浑噩噩,对所有动静浑然不觉。

      萧珩绕出前院,来到常九屋后,正欲自窗户跃入房内,却听前面房门咯吱一声响,有人推门进屋,听脚步声不止一人,他便缩回身子,悄悄伏在窗下。
      只听常九在里面道:“夫人今日又去了燕归山,是卯时去的……直到申时才回来。”
      另一人沉默一阵,低声问道:“她……去山上做什么?”正是卿海生的声音,“又是去找玉归浓么,他们两人……”
      常九忙道:“夫人与玉归浓只是喝茶聊天,岛主放心。”
      卿海生苦笑两声:“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她与玉归浓,本就是青梅竹马,她嫁给我这么多年,心中也只有他一人,如今玉归浓既已从青锋谷回来,或许她早晚是要离了我到他身边去的。”
      常九愤愤不平道:“岛主对夫人一往情深,爱拂有加,哪件事不是顺着她的意?如今玉归浓一回来,夫人便日日到燕归山找他,这对岛主也太不公平了。岛主不如跟夫人把话挑明了讲,她既然是你的妻子,便该恪守妇道,不应该天天去见别的男人。”
      卿海生低叹一声,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苦涩之意:“我哪有立场对她说这话?当年我身重奇毒,是玉归浓救了我,又助我从叔叔手中得到百灵岛岛主之位,也是在他的授意下,之仪才嫁给了我,当年她甚不情愿,也难怪她……如今我若是惹恼了之仪,只怕她一怒之下,再不会顾及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
      常九一拍桌子,大声道:“常九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还请岛主不要介意——依我说,岛主就是平常对夫人太过百依百顺了,所以夫人才不把岛主放在眼里,如今百灵岛势力强盛,还不都是岛主你的功劳?玉归浓救过你那又怎么样?他一回来便坐享其成不说,还要把夫人都拐跑,只要岛主说一声,我便带着人杀上燕归山去!”
      卿海生忙道:“使不得!玉归浓本是北渊宫的风使,燕归山上又有多名从北渊宫出来的影杀,你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再说,我也断不会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举。此事休得再提!”
      常九顿了顿,只得无奈道:“岛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声音中仍是有不平之意。
      片刻后,卿海生温声道:“你这般替我着想,我心中很是安慰,罢了,如今你只替我看着夫人,若是他二人并无逾规之举,也就……由他们去吧。”说完,脚步沉重,慢慢出了常九房间。

      萧珩听他脚步声去远了,这才轻轻一敲窗户,常九探出头来,不由大喜,压低声音唤道:“二公子!”
      萧珩笑着跃入房中,常九到屋外左右看了看,回来将门窗锁好,又忙着倒茶递水:“二公子何时来的?”
      萧珩笑道:“来了一会儿了。你和卿海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常九啐了一口,轻蔑道:“他老婆都快给他戴绿帽子了,他还当个宝贝一样捧着。我几次想说动他,要他带人杀上雁归山,好趁乱找找惊鲵剑,可他都不敢,真是个孬种!”
      萧珩微微一笑:“倒也不见得……只是还未被逼到绝处而已。”顿了一顿,沉吟道:“惊鲵剑,是在燕归山?”
      “是。玉归浓两月前从青锋谷回到百灵岛,便去了岛西的燕归山。李之仪把惊鲵剑交给他了。”
      “雁归山在何处?”
      常九道:“在百灵岛西面,泠水上游,穿过剑谷便到燕归山下了。我跟着李之仪去了几次,本想找找惊鲵剑被他们放在何处,可惜我太笨,找不着什么线索。”
      萧珩忙道:“你千万不要莽撞行事,稍晚我与长书去燕归山看看。”
      常九听说,便去收拾东西,“我跟你们一起去。”
      萧珩止住他,道:“你别去,先留在这里,还有事要你做——燕归山上,可有你的人?”
      “山下的护卫,倒是有几个,不过山上就全是玉归浓的部下了。”
      “好。若有了惊鲵剑的眉目,我会请他们带信给你,你到时照我的指示做便是。”
      他出了卿府,找到暗处等候的长书,二人趁着夜色出了百灵城,绕过剑谷,往岛西的燕归山疾行而去。

      一痕孤月,静静挂在燕归山头。燕归山靠海而立,朝向大海的一面,山崖陡峭险峻,壁立千丈,寸草不生,海潮波波而来,拍打着岸边的嶙峋巨石,白浪翻滚,卷起阵阵狂涛。
      背海的这一面山上,却是青树翠幔,山林叠嶂。深夜林寒涧肃,愈至高处,愈是云深岚重。
      山腰之上的一处凸崖边,有修篁万杆,风过处,沙沙而响的叶涛竹鸣,掩去了山脚下的海潮声,更显幽绝空寂。
      竹林中有座四合庭院,院中一股淡淡的药香,随着山风袅袅飘浮。一张斑竹榻上,一人杏袍拽地,正阖目而卧。
      月色拉长一道身影,那身影来到他面前,痴痴瞧着他面庞。
      他微微张开眼,瞧了一眼便又闭上,面容淡静无波:“你怎么来了?拿到转魂剑了?”
      少女娇颜如花,伏在他脚下,将头靠上他双腿,鼓着腮帮道:“没有拿到,我就不能来么?”
      玉归浓眼也不睁,亦不说话,抬手轻轻抚摸她如云发丝,如同爱宠着一只乖巧的猫儿。
      青樱抬起头来,这才瞧清楚他头上黑白参半的发丝,不由吃了一惊,忙道:“玉叔叔,你的头发这么成了这样……”
      玉归浓手一顿,睁开眼,淡淡笑道:“无妨,再过几日,便能全部黑回来了。”
      青樱一喜:“那药……你终于研制成了?”
      玉归浓颔首,不欲多说,又阖了目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还是赶快回连云庄去罢。”
      青樱面色一变,直起身子,赌气道:“偏不!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为何?”
      青樱委屈万分,拉住他一角杏袍,道:“薛凝留我在连云庄,根本就没有安好心!他如今计划着为颜遨铸剑,若不是那日孙九青喝醉漏了嘴,说他会用阴时阴刻出生的人来祭剑,我还蒙在鼓里,一心以为他是为了我爹爹,才要我在连云庄替他哄着他!”
      玉归浓静静瞧着她,半晌道:“所以你便回来了?”
      青樱睁大双眼,愣愣看着他不为所动的面容,忍不住大声道:“我和楼月娘,就是阴时阴刻出生的,你难道不知?”
      玉归浓将那角衣袍自她手中抽出,淡淡道:“那又怎样?”
      青樱心头一窒,不能相信他竟然如此冷漠,惶急之下,泪珠纷乱而下:“你既然知道,还要我回连云庄去么?那转魂剑真的就如此重要,你不怕我被薛凝……”

      一名少年自屋中走出,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放在玉归浓身畔。
      青樱认得那少年便是玉归浓在青锋谷沉香阁中所收的弟子弦月,当下勉强止住抽泣之声,见弦月放下药碗,眼光偷偷朝她瞟来,便狠狠回瞪了他一眼。
      弦月忙垂下眼,快步走回屋去。
      青樱将脸埋入玉归浓衣袖,软语恳求道:“玉叔叔,我不去连云庄了,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玉归浓不动声色,伸臂揽住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双眸半睁半闭,良久,轻轻道:“青樱,你不是曾经说过……愿意为我去死么?”
      青樱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玉叔叔……”
      玉归浓唇畔扬起淡淡笑意:“你还是回连云庄吧,薛凝在青锋谷时,我已与他说好,他把薛烛留下的八剑史料和其他我想要的东西给我,而我把你送给他……青樱,你难道想让你玉叔叔,成为不守信诺之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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