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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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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端木蓉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苦等着天亮。
然而天亮了又如何?天亮过后是又一个漫漫长夜。
她失眠成疾,早已苦不堪言。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
有敌来袭?
“端木姑娘!救救天明……”
在端木蓉作出反应之前,闯入者就已经叫了起来。
如此惶急,简直不像是盖聂能发出来的声音。
深更半夜跌跌撞撞冲入端木蓉的卧房,简直不像是盖聂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确实是盖聂无疑。
“怎么啦怎么啦……”
“发生了什么事……”
“蓉姑娘,你还好吧……”
墨家弟子闻声纷纷赶来。
有人点起了油灯。
只见盖聂抱着软塌塌的天明,面白如纸,衣衫上尽是血迹。
——这小鬼怎么了!
——我们巨子怎么了!
——天明怎么了!
众人大惊失色。
“先把伤者放到床上。我要四个女弟子打下手。”
端木蓉绑起头巾,穿上外衣,系好围裙,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
于是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捣药的捣药,众弟子训练有素,端木蓉运针如飞,转眼就在天明的伤处扎了十七八针。说来也奇怪,针扎进肉里不出血也就罢了,普通的郎中大约也能办到,端木蓉这十数支银针,却是扎到哪里,哪里的血流之势便会放缓。
在外行眼里,伤口只是一个汩汩冒血的深洞。
在端木蓉眼里,这伤口内却分布着无数出血要点。不先对这些要点进行处理,再好再多的金创药敷上去,也会渐渐被血冲散。
这是端木蓉的独门绝技,雪女和月儿跟她学了好久,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盖聂,你对天明做了什么!”
高渐离到了,和雪女一起。
“我对他说了不该对孩子说的事……”
“他父亲的事?”
“是。”盖聂脸上满是冷汗,一道道淌下来,像泪痕。
“他无法接受你过去的作为,即使你如今已在努力补偿。他的质问和谴责逼得你无言以对,结果你情急之下错手……”
“盖先生,巨子为什么拿剑刺自己?”
端木蓉冷冷地问。
这是专家的话。高渐离就算不相信盖聂的自辩,也不能不信专家。所以他的话锋立刻转移了方向。
“他自己刺的?”
“嗯,是……”
“你是死人吗!就在边上看着?”
“我最初闭着眼,我不知道,没有想到……”
应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天明不仅点了他的穴道,还特地取来牢固的绳索把他五花大绑。
难道天明会怀疑他食言吗?
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可能让盖聂畏缩抗拒。这一点天明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天明从一开始就确信自己的复仇之法会逼盖聂发急出手啊。
“很吵,都给我滚!”
端木蓉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抱歉,蓉姑娘,那我先出去了。”高渐离的脸色依旧难看之极。
“有劳了,端木姑娘。”盖聂跟在高渐离身后,也想出门,却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惊呆了。当然,除了端木蓉。
“好吧,你可以留下。”
端木蓉的语声仍然毫无温情,但好歹算是给了通融的余地。
“多、多谢姑娘……”
“闭嘴!”
盖聂不再吭声,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碌。
(如果天明今夜在这里死去,这个男人就一定不会允许他自己见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蓉姐姐将会奋不顾身地抢救天明,好让这个男人找到理由活下来。)
带着少许惆怅,雪女的视线移到了端木蓉脸上。却不由心中一凛。
端木蓉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亮过,神采奕奕,像鹰。
——蓉儿,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我们医者是天下众生的守护人。
——是,弟子明白。
——常言道举贤不避亲,医者医人却惯例避亲,你可知是何缘故?
——儿女情长,关心则乱,以至于看脉不准,下针手软,用药失衡。
——你说得很好,大爱无私,私情只会误事误己误人。蓉儿,答应师父一件事,永远不要对人动情,永远不要对人动心。儿女情长,关心则乱,耽误你治病救人。
——是,弟子明白,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口口声声说着明白的姑娘违背了师父临终的嘱托。因为她服从师命只是惯性使然,并不是真明白。大彻大悟永远是在历尽磨难之后,别人的经验之谈……只是别人的经验之谈。
人的性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孩子的性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端木蓉不是普通人。
端木蓉是普通人嘴里的镜湖医仙。
“性命已无碍。”
直到晨光熹微,端木蓉才宣布大功告成。
众人齐刷刷松一口气。
“伤不是致命伤,但失血过多。我已经处理妥当。你们轮班给他喂盐水,九成清水,一成盐,先喂三天三夜,看了效果再……”
她话至中途突然气绝,身子往后便倒。
众人当然不能任由她倒地,纷纷上前搀扶。
盖聂离得近,反应又快,当即一把托住,见她口角溢血人事不知,顿时手忙脚乱。
“蓉姐姐重伤未愈,你便让她如此操劳!”
“对不起,我,我……”
“我扶她去我房里休息。”
雪女把盖聂推开,抱起端木蓉就走。
留下来的弟子则忙进忙出,取了各种奇妙器具进房。
原来所谓的喂盐水,并不是用碗灌。想想也是,盐水灌上三天三夜,没病的人也会灌出毛病来吧。先是一名弟子,在天明的口唇上方扯开一块棉布帕子,又有一名弟子,把调配好的盐水向帕上倾倒。水慢慢渗过帕子,一滴一滴注入天明口中。
盖聂无所适从地看了半晌,终于握起天明的手,把真气向他体内送去。
“你这么做,对自身损耗极大,对这孩子却没多大益处,也就一时气色好些。”
“我只是想为天明做点什么。”
雪女回来了,没提端木蓉的事,想来是无大碍。盖聂悄悄松了一口气。
三天又三天,第三个三天之后,天明终于悠悠醒转。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大叔说。”
“天明……”盖聂握住他的小手,说不出话。
“大叔,这里痛吗?心痛吗?”天明拨开他的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
“痛,痛极了。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又何苦伤害你自己……”
“因为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你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啊。”
“我,我……”
“逗你玩的,大叔。”天明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曾经教导过我,真正的强者不会让爱他的人担心。我的理想就是要做真正的强者,怎么会用自残的方式让大叔痛心呢。”
“那你……”(千万别说你只是手滑了一下!)
“大叔你那晚对我说了很多话,听起来好像都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人没死就要拼命救,人死了,只要为他难过就行了呢?难道就因为凶手还没死,我们就非挽救凶手不可了吗?我不想在自己还没想通的时候就说什么宽恕,我认为荆轲的儿子必须给盖聂一剑,给当过帮凶的盖聂并不致命的一剑,然后再和盖聂冰释前嫌。”
“可……”(你是把剑捅到了自己身上啊!)
“大叔,还记得吗?”
“什么?”
“敌人的刀枪剑戟,大叔你为我挡过多少次?大叔很强,天明很弱,所以一直是大叔在为天明挡刀子。所以,如果有一天有‘故人之子’来找大叔报仇,大叔武功虽高却不忍出手,这种时候,天明当然会挺身而出。我以为这是明摆着的事。”
“天明……”
“我当然不能和来报仇的孩子打起来,让大叔为难。那我该怎么办呢?”
“天明……”
“我是荆轲的儿子,我出剑。我是大叔的天明,我替大叔承受这一剑。”
“天明……”
“天明最喜欢大叔了。”
“天明……”
盖聂只擅长说教,不擅长抒情。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反复低唤着天明的名字。
(天明,有你在真好。)
(天明,荆兄为我们留下了你,留下了希望,真好。)
盖聂把天明轻轻拥入怀中。
(因为爱,出于爱,真情流露,伸手拥抱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我的父亲没有怪你,所以我也不会怪你。”天明突然提高了声音,“外面有人吗?请小高叔叔和雪女姐姐过来。”
高渐离和雪女来得无比之快。因为他俩本来就眼巴巴地守在门外。
“小高叔叔,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懂事了,请你把手给我……”
脱胎换骨般的天明,让高渐离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浮现了惊异之色。
有时候,苍老只是一瞬间的事。
嗯,成熟也是。
“雪女姐姐,请你也把手给我……”
“小鬼,想干嘛?”雪女笑了。第一次用尊称,一个叫叔叔,一个叫姐姐,好好笑。
天明把这对爱侣的手放到盖聂手上。
“你们都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希望你们也能成为朋友。希望你们以后看到我,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不再是一副有话想说却不方便说的样子。请把我父亲的事告诉我,一碗酒的回忆,一片树叶的回忆,一场雪的回忆,各种各样的回忆,全都告诉我。我相信他是最可爱的人,你们应该和我分享他的一切,他是我的父亲,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他……”
——你们没看到盖聂哭成了什么样,涕泗横流,还拿我的衣服当抹布。(高渐离)
——他哭得像个俗人,哭得像个哑巴,哭得像个孩子。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雪女)
“我以前怎么待荆大哥,今后便怎么待你。”这是高渐离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盖聂停顿了很久,才低声说,“谢谢你让我在八年之后有了第二个挚友。”
“还是先谢谢蓉姐姐吧。如果没有蓉姐姐搭救,你早就被这位仁兄碎尸万段啦。”
雪女做媒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嗯,我应该去向端木姑娘道谢……”
——即使知道端木蓉不需要。
——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让盖聂深感无以为报。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他偏偏又知道,她并不希望他赴汤蹈火,只希望他爱惜自己的生命。
——于是他就可以坦然度日了?满足她那全然无私的希望,就可以坦然度日了?医者仁心,她对他的救命之恩,或许可以用救世济民来报答。但是,她对天明的救命之恩,必须拿更用心更特别的行动来报答。
——所以今夜他要在这里质问自己,真的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有一些非常简单的事,他一直没有做呢?
——他决定为她做一件最简单的事。
——是的,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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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久病初愈形容憔悴的女子推开房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面带微笑的男人。
由于太久太久没有笑过,男人的笑容显得很不自然。
然而,为了愣在眼前的这名女子,男人努力地奋力地竭尽全力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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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小剧场深情奉上幕后花絮:
写字师傅:这冗长的《夜尽天明剑圣一笑》篇终于结束了,撒花!师傅说过会给聂叔幸福会让庄叔得到聂叔的真情。你们看,没骗人吧?毫不掺水丝丝入扣层层递进的聂木头成人记!聂叔已经走下圣坛,还俗为人,学会了动情动心,学会了肆意哭泣,学会了出于爱去触碰一个人……所以,我们感情问题老大难的庄叔终于可以隆重登场了。
围观群众甲:据说庄叔会隆重地在聂叔和端木蓉的婚礼上登场?(两眼冒光)然后当众推开新娘,深吻新郎,然后把新郎拽走,从此双宿双飞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写字师傅:呃,这个和事实略有出入。
卫庄:老子才不会做这种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事!师傅注意人物形象,你小剧场崩坏也就算了,总不能连男主角都写崩!
围观群众乙:庄叔你难道打算眼睁睁看着俩木头喜结连理?看着端木姑娘给聂叔生个小木头疙瘩,从木变林变成森?(难道师傅是要写目前最时髦的绿化地球环境保护篇?)
卫庄:……我我我可以把新娘抢走!
全体围观群众:啥?
卫庄:仔细想想,这个主意很不错嘛,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如果天下人都以为我把师哥的媳妇睡了,我该多有面子,师哥该多没面子。啊,想想就爽!
全体围观群众:我们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感情问题老大难了!庄叔你迫切需要調教啊!你比聂叔更不开窍啊啊啊!你脑袋里装的究竟是脑细胞还是盐汽水啊啊啊啊啊!
写字师傅:请广大群众少安毋躁,聂叔,以及残酷的命运,会把庄叔調教得服服帖帖。
全体围观群众:残酷的命运……好吧,我们放心了,我们很期待。
写字师傅:诸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文即将进入万众瞩目众望所归的《往事并不如烟》篇!有道是天涯思君不可忘,新妇素手裂红裳,很狗血很澎湃很激烈很那啥的哦。
围观群众丙:请问“天涯思君不可忘”是指什么?
围观群众丁:呆子,当然是指庄叔。庄叔走遍江湖,想忘掉师哥却终究忘不掉。
围观群众丙:可是我博览群书,所以知道这句诗的典故。是这么个故事,郭襄对杨过念念不忘,然而杨过已经有了老婆,郭襄浪迹天涯好多年,却怎么也忘不掉杨过,最后她创立了一个人多势众的帮派,还出了家。其实很多人都说杨过的老婆又闷又冷像根木头,哪比得上郭襄飞扬跳脱彪悍豪爽,很为她惋惜呢。
围观群众丁:噢,庄叔前景不妙。
卫庄:反正我已经决定抢新娘破坏师哥的婚礼……(被全体围观群众一闷棍砸扁。)
全体围观群众:师傅快来给句准话!
写字师傅:我不会允许庄叔把端木蓉抢走的,雷。
围观群众甲:师傅,那新妇素手裂红裳又有啥讲究?
围观群众乙:那故事兆头不错,新郎跟野女人跑了,新娘在婚礼上下不来台,愤愤然撕裂了红嫁衣。其实那野女人才是原配啦,也就是万恶的EX啦,她才是新郎的真爱啦,因为是邪魔外道的人,正派的新郎不太方便把她三媒六聘娶回家啦。
全体围观群众:噢,野女人和我们的庄叔十分贴切嘛。
卫庄:都给我听好了!我,卫庄,绝对不做会被天下人叫成野女人的事!
全体围观群众:放心,大家只会叫你野男人。
卫庄:……(无语问苍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