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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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盛夏时分，仁圣皇太后仍身裹狐裘，由两名宫女搀扶着吃力地迈着步子，方才的话未说完便咳嗽个不停。她身后跟着的嬷嬷担心地上前奉上一只药瓶：“太后娘娘，还是服些吧。”
仁圣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接过药瓶，匆匆吞下一颗药丸。咳嗽稍停，她面带疲倦地将药瓶推还给那嬷嬷：“这药虽能克制哀家身上的毒，却自身也是剧毒，哀家如今恐怕是时日无多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年满以为当了正妃，再生个龙子便能稳坐后位，想不到……”她的面容忽然有些扭曲。
“娘娘是想起夭折的公主吧。”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仁圣闻言原本阴狠的目光却露出一丝悲伤：“哀家想不到毒死了别人，竟也会在怀胎九月时被人下毒……自那以后，太医便告知哀家再不能生育，哀家从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可怜我那甫出世的女儿……我唯一的孩子……”
“娘娘莫要太过伤怀，万一伤了身子可不好。”嬷嬷陪着抹泪，安慰道。
“只可惜便宜了那贱婢，竟趁服侍哀家之机勾引先帝，诞下太子，一步登天。如今连哀家都快不放在眼里了。”仁圣咬牙切齿道。
“娘娘，再怎么说您也是出身高贵的正妃，哪是区区都人可比的。平时娘娘同皇上用膳时，她就算也是太后，还不是依旧得站在娘娘与皇上身边侍奉。”嬷嬷面露不屑道。
“你可别小看了她。她前来找哀家商量过，欲选王伟之女为后。”
“就是那锦衣卫指挥使王伟？”嬷嬷有些惊讶。
仁圣冷哼了一声，继续气若游丝道：“如今的锦衣卫大多为当年孝懿皇后之父德平伯麾下……她选了指挥使之女王氏为后，打的什么主意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为着皇上，我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哀家虽见不得她好，却也只能答应。如今眼见着大婚之日也近了，皇上不是替她重修了宫室，送她回慈宁宫居住了么？可记得嘱人好生盯着她些。”
嬷嬷忙着应是，又问：“那齐嬷嬷如何处置？”
仁圣费力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狐裘，疲累道：“那疯婆子既死活不肯吐出玉佩所在，多半那贱婢也同样无法得到，便暂且随她去。只是流落在朱尧宁手中那块须得抓紧追回。”她自草丛间珊珊走过，几乎走到唐米和朱一一面前的灌木丛时又停下，咬着牙声音极低，“这两枚玉佩关系传国玉玺的下落，一日不找到先帝留下的传国玉玺，皇上便终究无法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怎能……”话说间，她被宫女们搀扶着吃力地离去。
唐米听得心头一惊，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前，才想起宁公主给她那枚玉佩早已被她小心为上，藏了起来，此刻并未贴身戴着。她回头望向朱一一，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可捉摸。
仁圣等人走远后，他们方从灌木丛后走出来。唐米拍去身上的草屑尘土，见朱一一一声不吭地向仁圣刚才的来处走去。她急急跟了上去，发现那里正通向御河。她随后吃惊地发现御河之中洒满了纸钱，御桥之旁有被人踩烂的香烛。一名年老宫女躺在河边，半边身子浸到了河水中，旁边还有她一路拖行过的痕迹。正是安乐堂中疯癫的齐嬷嬷，不知刚才仁圣皇太后对她用了怎样惨烈的刑法，她此时衣衫残破，浑身血污，不知是死是活。
朱一一已快步上前扶起齐嬷嬷，搭着她的脉门输入一道真气。齐嬷嬷随之呻吟一声，面色惨白地睁开眼，忽然伸手揪住朱一一的衣襟：“皇上！”
她的目光离乱，揪紧朱一一仿佛见到了失而复得的一件东西：“奴婢没有说出来，奴婢至死也没有把玉佩的下落说出来。”她松开干枯如鸡爪的手，颤抖地奋力抠开身下一直压着的几块砖石，从里面取出一只油布包打开来，递给朱一一，“您看，奴婢一直都保护得好好的。”
朱一一接过油布包中的那枚玉佩，目光复杂地看着疯癫的齐嬷嬷：“你……做得很好。”
齐嬷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红光，羞涩地笑了：“皇上，奴婢总算不负您所托，哪怕是让玉佩就此失传，也没有让她们得去。”说到这里，她面带痴迷露出如同少女般的娇羞，“所以，请让奴婢继续在地下侍奉您吧！”
她说着面上光彩渐渐黯淡，嘴角带着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怎么样了……”唐米捂住了嘴，问出心中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她死了……”朱一一轻轻放下齐嬷嬷，手中握着玉佩蹲在那里半晌，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对唐米道，“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说着他将玉佩放入怀中，没有回头，站起身来向乾清宫方向走去。
唐米望望地上死去的齐嬷嬷，又望向朱一一的背影，匆匆跟上。
在宫中稍有异动便会引人注意，他们此时连替这位痴心忠于先帝的年老宫女收尸都没有办法，只能任她陈尸在御河畔。唐米大约能体会朱一一心中的懊恼，因此她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后面。
一整个下午，朱一一都沉默着。在唐米考虑要不要安慰他，安慰些什么话时。
他却突然转头对她露出以往一样的笑容：“小米，趁皇上现在不在宫中，来讨论下你的功课吧。”
唐米夜间回到住处，自角落翻出宁公主给她的那枚玉佩在灯下仔细端详。宁公主的名讳可不正是朱尧宁么？白天仁圣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她暗暗心惊。也许，她该把这枚玉佩还给朱一一……
她这么想着冲出屋去，朱一一正守在外面，对着殿内的灯光发呆。
“阿一。”她轻声唤他。
朱一一回过头来。
唐米将手中玉佩递过去：“我想，这应该也是你的，应该物归原主了。”
朱一一没有接过，只是摇摇头，转头望着大殿内的灯光道：“小米，你知道那孩子在做什么吗？他立志要成为一代明君，哪怕是冯保和张首辅替他批阅过的奏章，他也坚持要再看一遍。每天晚上，他都是这样刻苦用功到深夜，然后五更时分照样登辇临朝。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却能做到这般……我不想阻挡历史的车轮……”
“阿一……”唐米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浓重悲伤。
“小米，那枚玉佩既然是姑姑给你的，你便收下。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朱一一过了片刻又道。
唐米踌躇了下，转身离去。走到屋前却发现人影一晃，她惊觉地飘身倒退。
“徒儿，你进宫多日，轻功进展一般，反应倒是快了些。为师心中甚慰。”人影晃至她面前，悠悠然说着。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曾师父。
“师父，你怎么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唐米无奈道，“徒儿胆小，受不起惊吓。”
“为师方才解决了几名刺客，记挂起徒儿特来看望。”曾师父双手抱胸。
“……刺客？”唐米睁大眼。
曾师父打了个哈欠：“可知自你们进京之后，那些激进派因之妄动，曾往宫里派过多少刺客。可怜为师奉了少主之命，得保着那小皇帝。只是此事算来着实蚀本，唉……为师得去皇宫宝库多取些珍宝，方能弥补一下。”
说着他要转身之际，却又回头，似笑非笑打量了眼唐米：“对了，可知你方才要还的那枚玉佩，本是先皇后要送与儿媳的？少主又怎会收回？唉……当年的女娃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为师真的老了。”
“什么？”唐米惊呼，曾师父已悄然远去。
屋内响起窸窣声，门被打开，一名天姿国色的少女揉着睡眼走出来：“姐姐，你怎么了？还没睡下？”正是被唐米最后一声惊呼吵醒的若瑜。
“……不，没什么？”唐米攥着手里的玉佩，只觉得玉佩烫得灼人。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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