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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1年11月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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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凉了,李原端着茶杯,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楼前开始落叶的大树,一边喝着茶,一边喃喃地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啊。”
后面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曾宪锋接了起来,说了两句,挂上,然后对李原说:“行了,别酸文假醋的了,有案子了。”
李原叹口气:“偷得浮生半日闲啊,唉,就这么过去了。”
曾宪锋一边去抓自己的外套,一边说:“行了,别废话了,老百姓纳税不是让你在办公室扯臊的,走吧。”
那边聂勇和许莺已经准备好了,聂勇说:“老李,我开车把。”
李原点点头:“你开吧,我想好好看看路上的景色。”
许莺一拉聂勇,俩人先出了门,一溜小跑下了楼。一路上,许莺轻声问聂勇:“老李怎么了,怎么这么神叨?”
聂勇说:“谁知道,原来还挺普通的,现在变这么文艺,弄得跟诗人似的……他不会谈恋爱了吧。”
许莺说:“得了,你现在也谈恋爱,我也没见你这样啊。”
聂勇说:“我们俩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不过他们这老年人跟我们应该不太一样吧。”
许莺说:“就算他们是黄昏恋吧,也不该……不过我看他这样,怎么像是失恋了似的。”
聂勇说:“你说他跟玲儿他妈黄了?”
许莺说:“我哪儿知道,算了,我回头问问琪琪吧。”
聂勇看了看许莺:“你能不能别那么八卦。”
许莺一瞪眼:“还不是你先说的他谈恋爱了。”
市中心一条叫“鹞子巷”的胡同里已经停着好几辆警车了。李原他们下了车,走进了巷子中间的一个不大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像北方的四合院,只有东南两边有房,而正门是朝北的。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被安排在了南面,东面的厢房是厨房、储藏室,储藏室的边上有个小屋是卫生间。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有一个方石桌,石桌周围有四个石墩子,石桌上刻着象棋盘,可以想见,如果是夏天,泡一壶茶坐在这棵树下杀两盘应该是相当惬意的一件事情。李原背着手看了看西墙,那里放着一排大水缸,好像是养金鱼用的,但现在应该已经弃置不用了。那里还放着其它一些杂物,有少了前轮的自行车、三条腿的条凳、锈穿了的炒锅之类的。而回过头看看,大门两旁的地上居然还辟出了两块菜地,一块地上还搭上了黄瓜架。
现场就在主卧室里——说是主卧室,其实也不算太大,大概十几平米的样子。紧里面放了一张老式的铁架子床,床上的绿缎子面棉被散乱的放着,看样子主人似乎刚起床。床边靠墙摆着两个老式红木衣柜,墙上挂着一张大照片。眼下照片上的人趴在窗前的一张书桌上,一动不动,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在那张桌子上,还摆着油条、鸡蛋、牛奶之类的早点。那碗牛奶已经打翻了,从桌子上一直流到了地上。
李原在门口看了一眼,顾馨蕊和程波他们正在采证。他便没有进去,倚着门框问顾馨蕊:“死因是什么?”
顾馨蕊头也没抬:“看样子应该是中毒,具体是什么中毒,还得回局里化验才知道。”
李原点点头,出了门找到负责这块治安的片警,想了解一下情况。
片警叫王仲远,干了十来年了,对这一带已经是非常熟悉了。李原跟他也挺熟,所以没用介绍,就拿出小本问:“老王,到底怎么个情况?”
王仲远摘了帽子挠着头说:“别提了,今天早上九点多,我刚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这家的保姆就跑来报案,说是主人死了。”
李原知道这个“别提了”是王仲远的口头禅,他又问:“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
王仲远说:“别提了,是个阴阳大师,叫严德玉,除了给人看风水,批八字,还出了好几本书呢。现在大小也算个名人了,就那么死了,白攒下万贯家财了。”
李原一愣:“这家很有钱?”
王仲远点点头:“是啊,”他这次倒没说“别提了”,“听说这严德玉的本事挺大,次次都能算准。据说让他看一次收费得上万呢,都是一些老总之类的抢着让他看,而且还串场子,到处做讲座,一场讲座下来也挣不少,反正家里是挺有钱。”
李原有点吃惊:“这玩意能挣这么多钱?”
王仲远说:“别提了,这叫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反正各有各的道儿。怎么挣钱都有理,卖多贵的东西都有人要。哦,对了,现在人家这不叫封建迷信了,叫预测学。”
李原说:“这么有钱,还住这么破的院子,不去住别墅去?”
王仲远说:“别提了,零三年的时候旧城改造,本来是让这胡同搬迁来着,当中有几个钉子户,漫天要价,严德玉也是一家,他一张嘴要五千万,还不还价。这几户不动弹,这地方根本没法拆。最后开发商说,实在干不了这买卖,只能躲开这段。整个胡同的拆迁全黄了,而且越到后来越拆不了了,现在这胡同整个成一块飞地了。”
李原说:“这样啊,那这街坊四邻的得多恨他呀。”
王仲远说:“那也不是,当时谈不下来的一共有四家,也说不上特恨谁。不过后来,这事儿过去之后,有人觉得不拆迁对别人是挺大的一笔损失,但对严德玉不是。因为他有钱,别人没钱,所以就有闲话传出来了,说他怎么怎么的,大家伙对他就开始不满意了。”
李原问:“说他怎么?”
王仲远说:“别提了,说他坏了别家搬迁的事儿,什么自私自利。还有说,其实当时另有一个公司也要拆,但没中标。严德玉是跟这个公司有勾结,想把原来那公司撵跑,才这么要价的。”
李原说:“有这么个公司吗?”
王仲远说:“要有的话,这片儿不也就拆了吗?所以呀,好些事儿,都别提了。”
李原说:“这院里除了这个严德玉和保姆之外,还住着别人吗?”
王仲远说:“嗨,别提了,这个严德玉本来有一儿一女,都成家了。女儿叫严景梅,和她老公合伙开了个公司。今年三十八岁,结婚之后就搬出去了。儿子叫严景松,应该是三十五岁,本来也在这个院里住,09年搬出去了。”
李原说:“搬出去了,因为什么?”
王仲远说:“自己买了房,不愿意在这儿住,就搬出去了。”
李原说:“严德玉这一双儿女平时走动勤吗?”
王仲远“哼”了一声:“这事儿就别提了,自从老头儿跟他们闹翻之后,基本上就不走动了。”
李原一听:“闹翻?因为什么?”
王仲远说:“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那保姆。今年过年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儿女都来了,还挺热闹,结果到晚上八点多突然就打起架来了。街坊邻居都过来劝,我当时正赶上巡逻到这儿,也过来了。好容易才给劝住了,你猜怎么的,敢情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严德玉说要娶这保姆当后老伴,这儿女们不乐意,越说越岔,就那么打起来了。”
李原皱皱眉毛:“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这么封建?”
王仲远说:“要说其实也不是封建,关键是这俩儿女信不过这保姆,觉得这老头是受骗了。”
李原说:“关键不是这个吧,关键是因为老头娶了后老伴,就要多一个人分遗产了吧。”
王仲远说:“这就别提了,人家也没这么说,咱也不能瞎猜不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有人开始叫:“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我们就是这家人!”听起来情绪似乎非常激动。
门口的警察说:“里面现在正在做勘查,不能进。”
那个人似乎更加暴怒:“胡说,我得看看我爸到底怎么了。”他这儿说着,忽然有个女人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这是我家。”
李原连忙和王仲远跑到门口,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在门口纠缠。王仲远走到门口,就说了一句话:“行了,二位,别闹了,有话跟我回派出所说去吧。”
李原心里已经约略估摸出了这俩人的身份,他很有威势地把自己的警官证给两个人亮了一下:“市局刑警队的,你们俩和死者严德玉是什么关系?”
那个男的忽然有点结巴起来:“嗯,我是他儿子,这是我姐姐。”他指了指正在一旁抽泣的那个女人。
李原说:“劳驾跟我们走一趟吧,有几句话要问问二位。”
那个男的似乎警觉起来:“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
李原心想,哪儿来这么块货,什么都不懂。他耐着性子说:“我们要了解一下死者最近的情况,请二位来做个笔录。”
派出所里,王仲远和李原坐在这一对姐弟对面。王仲远问:“最近,二位跟这位死者,就是二位的父亲联系多吗?”
严景松说:“王警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自从过年的时候吵了一架,我跟我姐都没法上门了。来了两次,他都不开门,打电话,人家一听是我们立马就挂了,压根是一点儿联系都没有。”
王仲远说:“这么说,你们俩对死者的情况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了?”
严景松叹了口气:“基本上就是那么回事吧,我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气迷心似的,非要娶那女的不行,我们也劝不住。”
李原忽然插了一句嘴进来:“你们老父亲为什么要娶那个保姆,你们为什么又不愿意呢?”
严景松说:“按说这家丑不可外扬,不过都到这份上了,我们不说也不行了。我爸亲口告诉我们的,他现在跟那女的已经睡到一张床上了,说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您想我们肯定不乐意了,正经女的,谁随便上男人的床呢?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我就说,想结婚也不是不行,但是希望老爷子想清楚,毕竟这事儿不小,我们平时也不怎么来,也不知道这保姆到底人品怎么样。结果我爸当时就急了,站起来把桌子都掀了,然后张嘴就骂,骂得那难听,我都没法给您学。本来我跟我姐还想忍一下,没想到我爸越说越来劲,最后绰起拐棍要打人,这才闹到这一步。”
李原对严景松的话有些信不过,他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抽抽嗒嗒的严景梅,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个保姆当初是谁找的?”
严景松愣了一下:“我姐找的。”
李原问:“什么时候来的你家呢?”
严景松想了想:“07年过完春节来的吧。”
李原一笑:“07年,到现在也四年了,我听说你是09年离开这院的。你有两年的时间跟这个保姆朝夕相处,接下来的两年,又经常走动,怎么能说对这个保姆的人品不清楚呢?”
严景松一时有点张口结舌:“啊,这……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我们面前装出来的。”
李原看了看严景梅:“您当初为什么要挑这个保姆呢?”
严景梅止住了抽泣:“当时就因为家政公司说她干过五年多的保姆,有经验。还说她和她丈夫离了婚,拖着个上大学的孩子,我当时一可怜她,就让她到我们家来了。谁知道到最后……”
李原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又抬起头:“还有件事想跟二位核实一下,二位从昨天到今天都在干什么?”
严景松和严景梅都愣了,好一会儿,严景松才问:“什么意思?”
李原分明地听出了他的话里隐含的那一股怒气和戒备,赶忙解释:“没什么,例行公事而已。”
严景松这才悻悻地说:“我昨天白天在单位上班,下午下班回家,然后今天早上在单位听说这事儿,就过来了。”
李原转向严景梅:“您呢?”
严景梅说:“我昨天一天都和我老公在公司里,晚上跟他应酬来着,十二点才回家。今天早上还没起,就接着信赶紧过来了。”
李原看王仲远一笔一画地都记下来了,便点点头:“今天先到这儿吧,二位先请回,有什么新进展,我们会及时通知二位的。”
这姐弟俩互相对视一眼,严景松问:“警察同志,我们想看看我父亲。”
李原摆摆手:“现在还看不了,等什么时候能看了,我们会通知二位的,今天二位就先请回吧。”
送走了严家姐弟,李原问王仲远:“那个保姆在这儿?”
王仲远点点头:“别提了,刚才你说要这姐俩过来,我就嘱咐他们千万别让两边见面,要不然在这儿闹起来还得了。”
李原一听这王仲远不做笔录了,这个“别提了”就又冒出来了,心里也不禁有点失笑:“嗯,其实闹一顿也未必不好……我想见见她。”
王仲远说:“她已经走了,你想见的话,咱们只能去她的住处了。”
“这次先不着急,”李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这个保姆叫什么名字?”
王仲远说:“耿翠霞。”
李原看了一下耿翠霞做的笔录,根据耿翠霞的说法,严德玉是早上七点起的床,锻炼洗漱之后,大概七点半开始吃早点。而耿翠霞把早点送到严德玉的卧室之后便去菜市场买菜。买菜回来是八点一刻左右。回来之后就发现严德玉死在了桌前,她当时就慌了,扔下菜就往派出所跑,去找她认识的唯一一个警察——王仲远,王仲远偏偏又正赶上不在,这么来回一折腾,这个案子到九点半过了才转到市局。
李原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个耿翠霞当保姆也有九年了吧,怎么遇上事儿还能这么慌,连个110也不知道打。”
王仲远说:“别提了,你想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妇女,本来就没什么文化,遇上这种事儿,肯定已经慌得不得了了,能想起找警察就已经不错了。”
李原说:“严德玉家没法住了,这个耿翠霞现在住哪儿?”
王仲远说:“她说去她儿子家了,她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在这儿找了个工作,自己租了个小房,这是地址。”说完他递给李原一张纸。
李原看了看,那是耿翠霞登记的个人信息。他抬起头问王仲远:“这张纸能给我吗?”
王仲远说:“别提了,这是原件,绝对不能给你。晚点儿我们应该会把所有的档案转到市局去,你还是回市局之后再看吧。”
李原说:“好吧,我也不难为你了。”
正说着话,李原的手机响了,是许莺打来的:“老李,又一件案子,就在这附近。”
李原一听,眉毛就拧起来了:“又一件案子,怎么回事?”
许莺说:“我们已经到派出所门口了,你出来吧,路上我跟你细说。”
李原刚拉上车门,聂勇就发动了车,许莺回过头来:“老李,附近一个叫智盈大厦写字楼里,五楼一个公司的老总吃完饭喝了一袋牛奶,就开始吐白沫,救护车还没到楼下人就死了,现在怀疑是有人投毒。”
李原拧着眉毛:“又死了一个……”
车到了一个叫“智盈大厦”的写字楼下面,刚刚停稳,廖有为的电话打过来了:“又出事儿了,我们去不了智盈那边了。你先跟许莺和聂勇勘查一下现场吧。”
李原说:“什么事儿?”
廖有为摇摇头:“刚接到报案,这胡同附近一个小区里,有一家养的一条狗死了。”
李原说:“刑警队什么时候开始管猫狗的事儿了?”
廖有为摇摇头:“你不知道,那狗是喝了几口超市里买的袋装牛奶之后死的,现在怀疑是有人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