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战史》月夜见

2、第二章 不似孩童的小孩

　　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漆黑的船舱，大屏幕上显示伊查斯接受到了指令的自选银星图象正在跳跃，而可以随处移动的外显示器，也将外面的景色传了进来。
　　这使尼尼安暗中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心平静不了多久——这并不仅仅因为外面，那撞在了隐身的飞船上，而正在揉着鼻子、坐在地上似要哭了的……似乎是异星幼年体的……小孩，还有突然冒出来的伊查斯的话与他的行动。

　　“亲爱的主人，这一切不都是遵循你的意志而产生的后果吗？我可是有时连飞久了，却给自己散热都不敢……只是为了以免浪费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能源。”声音是略显稚嫩的童音，但话却是老气横秋，嘲讽意味十足，“而且，我怎么敢背叛自己的主人，听他人的命令呢？更重要的是，你毕竟是我的法定主人，虽然我的系统是和你的思维联系在一起的，我也不可能敢做出操纵你梦境的，那种极端的越权行为嘛！”
　　“附加一句，您……梦到了什么……让您如此激动与又恼火呢？”声音中透着强装出来的好奇，及显而易见的笑意。

　　传出声音的方向是尼尼安的身后的船门处——这令他想起刚才应该是在梦中的情景——身体立刻猛然一僵，好半天……他才缓缓转过身，望了过去。
　　眼前赫然是一个朱隆的缩小版——尽管从其周身发出的淡淡白光，可以轻易的看出是伊查斯用可任意变形的金属造出，但尼尼安还觉得自己快昏了。“又是朱隆——伊查斯，你能不能乖乖地呆在主系统里面，不要造什么人形跑出来乱逛？或者……你能不能换一个形象？可恶！！！”
　　“喔，我知道了……原来你梦见王子了。难道真的像麦吉尔首相推测的那样，你因为喜欢王子而不好意思……所以才借口王子已安全返回，奇亚没有太多危险……而逃了出来？”摇头晃脑的伊查斯一脸嚣张的窃笑，不过他这次似乎无意和尼尼安多费唇舌。
　　“真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王子一直是我们的偶像啦！我们从主系统出来，最喜欢采用的就是他的形象了……你梦见了又有什么关系？奇怪！啊……算了，我刚才在外面逛累了，也不和你多说了。”
　　说完，他并未撤去了人形，反而把头又伸了出去，望向小孩。

　　不过，看清小孩的状况后，他居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叫：“啊，对不起啦，小玉！我不知道你说的玩滑梯就是从这个滑坡滑下去……我忘记告诉你，我们的飞船就是隐身停在这个滑坡下面的。真是抱歉！抱歉……来来，我拉你起来……啊，不痛，不痛……那么进去参观吧！”拉起小孩，他便带着小孩向飞船走了过来。
　　“喂，喂！飞船的主人是我……虽然我并不会反对，但你也不能私自做主随便带人进来吧！？何况，我还根本不知他是什么人——”尼尼安不敢置信的大叫，尽管他也清楚说也是白说。自然——
　　他的叫声，不知是伊查斯没有听见，还是懒得听，总之没有理会。

　　不过，和伊查斯刚好并肩走着的小孩，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那和尼尼安种族差别不是很大的外貌……便让尼尼安只能因惊讶而思索，而且，更进一步发起呆来。
　　这个小孩……应该是这个星球上的幼年体……吧！那么是特例，还是普遍情况？他能和伊查斯交流？为什么……会和我们的种族差别这么小，发育过程似乎差不多，似乎只有发色、瞳色这种细微差别——怎么可能，这种处于能量稀薄处区域、偏僻的初级智慧行星，不是应该产生特殊的生命体吗？

　　而且，据说，我们……奇亚、海吉特、英杰大公国、东方三星团等大部分国家、成员都是由至今仍极神秘的明圣帝国繁衍下来的，形象相似无可厚非，但这个星球……又是怎么繁衍出的？自然……或是也有外力相助……
　　伊查斯似乎一心放在了小孩身上，没觉察尼尼安的复杂心事，只是笑着拉着小孩，边走边解释：“刚才作出自动回避的警报被触动了，所以我刚过来便听见我那胆小的主人在乱叫……只好先赶紧过来安抚他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来，进来看看吧！虽然我们的飞船不是很大，但很有趣呢！是可以随我的意志任意变形的喔！”
　　他那兴奋的语气，发至心底的高兴，那恭敬的样子，亲密随和兼顺从的态度……是尼尼安一辈子没见过的，所以他也只能再一次发起呆来。

　　自己，有过那个样子的时候吗？伊查斯的思维模式……是按自己的情况一步步培育出来的。那么，理论上是可以认为自己也有过这种模样的。但……为什么自己没印象？是因为随父亲流亡至奇亚时，自己的年龄太小，让曾经……或许是美好的过去，被流亡途中的恐怖回忆掩盖？还是在海吉特……那遥远的祖国，呆的无忧无虑的时间太短了吗？

　　此时，伊查斯已带着小孩——被他称为小玉，留着黑色短发，正用兴致勃勃、充满好奇，但又与幼小的外表年龄极为不符合的深邃黑眸打量着四周未见过的一切，却至今仍未发过一言，似乎仅只六、七八百岁的小孩——走了进来。
　　小孩先朝尼尼安甜甜的、礼貌的笑笑，点点头示意，这才偏头问伊查斯：“这就是你说的尼尼安大叔吗？”
　　而未等惊讶的尼尼安有所回应，当得到伊查斯肯定的回答，他便连忙很正式的走到了尼尼安跟前，有几分强做大人样的严肃地说：“啊，刚才见大叔你似乎在发呆，所以虽然听见了你的话，我也不便打扰。我叫月玉，不是他喔……是她啦！伊查斯说我能对你们有所帮助……我也很乐意……所以他要我来和你见面。有什么问题吗？”似乎很会察言观色的她看到尼尼安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忙问了一句。

　　“哈哈……也没什么……以上都不是问题。只是……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如果小伊没记错，你的确有二千五百多岁的话……只有七岁的我，应该叫你什么呐？大叔，还叫小了吧！”先愣了一下，月玉反应过来后便笑得很厉害，“好象我们星球上的一些所谓淑女一样，居然对没意义的年龄斤斤计较。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叫你大哥吧！反正我也没吃亏。”

　　“七岁？”尼尼安张大的嘴，半天合不起来了，他仔细打量着月玉，“你，认为……你能帮我们什么吗？”
　　自己的确是有二千五百多岁，而且既然是伊查斯告诉她的，那么她的年龄自然应是按总星历算的……七岁，那么小？能有那样的眼神和流利的说辞吗？七岁时，自己在干什么呢？自己连七百岁时，能记得的事也少得可怜……

　　“有必要那么惊讶吗？”月玉也觉得奇怪，不由望向了伊查斯。
　　“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你老人家不会连常识都忘了吧！”伊查斯见两人似乎说话的意愿更大一些，也没带月玉参观了。他嘟了嘟嘴，变出三张椅子，使三人都能舒服坐下，然后靠在高高的椅背上说道，“越接近全宇宙的中心，能量的密度便越大，时间的流逝也越快，但相对而言，在此产生的生命体所拥有的能量也越多，寿命也越长……把这些反过来就可以了。”
　　“是呀！虽然我也是刚知道这些……不过相对与动辄拥有数万生命的你们而言，至多只有百年生命的我们，当然不可能要很多时间成长。”月玉似乎想起了什么极感兴趣的事，两眼炯炯发光。

　　“……这到也对，我居然没想到，哈哈，似乎变笨了。”尼尼安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这的确是个事实！”而一旁老老实实听着，没怎么插嘴的伊查斯似乎耐不住了，先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又不客气的拍了拍手。
　　但这次尼尼安也装做没听见，他再次将月玉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不过，还是有些不习惯……毕竟你，这么小……”
　　“我也不大习惯呀！你看上去和我们星球上二十多岁的差不多大，居然……活了那么久……”月玉也不甘示弱的笑着回敬，“好象老怪物——”

　　“啊……那么，是他找到你的？他怎么找……又怎么对你说的？”尼尼安觉得伊查斯的行为有些反常，所以先望了望他，这才问月玉。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月玉考虑了一下才开口，但尼尼安却觉得她似有所隐瞒，不过他同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总之他找到我，就直接地说他是外星人，因为遇到事故，所以希望我能帮帮忙，当你们在此的向导。”
　　“你听得懂他说些什么？而且，你就这么相信了他……然后跟了过来？”尼尼安不掩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怀疑。

　　“……为什么要怀疑小伊呢？他看上去不象……那种喜欢撒谎的人呀！”这次，月玉却毫不迟疑的答到，她望了望眼露疑惑的尼尼安，又望了望似乎在思考什么而沉默的伊查斯。
　　“算了——看来你们大概应该要先谈谈！我出来玩太久了，也有些饿了……我先回去了。”似乎有些好动的她有些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朝尼尼安不怎么耐烦的挥挥手，径自向舰门走去。“总之，我只有一个要求……哦，你们不会移动吧，要不要我下次过来时带些吃的东西给你们？”

　　“啊，不必——”自觉有些失礼的尼尼安连忙站了起来，刚开口，却被跳了下来朝月玉跑去的伊查斯打断。
　　“好啊！记住刚才我们俩说过的话啊……”望着回过头的月玉，伊查斯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急切，自然，被挡住的尼尼安发现不了这些，“记得要带一些风味特产啊！！”
　　听了他的话，月玉先是睁大了一下眼睛，不过她立刻明白地点了点头，这才走了出去。
　　而这时，微微低下了头，轻呼了一口气的伊查斯才缓缓转过了身，用有些正经而又略为严肃地神情望向了似在等待的尼尼安。
　　他的模样令尼尼安更容易联想到朱隆送别自己的神情，不由苦笑了一下。但他很快回到了现实。

　　“现在，可以说了吗？”仍站着的尼尼安的脸上再无笑容，他盯着伊查斯的眼神有些尖锐，“老实说吧，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认为我能相信……一个七岁的小孩有能这种反应？”
　　“我做了什么……你认为呢？”但伊查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轻松的走向尼尼安，“我可能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做出什么事——至多，也不过用那搜索范围小得可怜的仪器搜查了一下四周，发现她的脑波是这一地区最为活跃的罢了。”
　　“就这些？那你紧张什么？”尼尼安皱了皱眉，重又坐了下去。
　　“我看你半天没醒，所以大胆地去和她联络……没想到……她说出了那种要求。我又作不了主，但又不想放弃这一少见人选，自然有些紧张。”伊查斯的样子使尼尼安不禁信了两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是了解自己的，那么自然他也应该是了解可说是自己所创造伊查斯的……

　　“她，提出的……到底是什么要求？”尼尼安语气中的好奇使伊查斯松了一口气，暗想：“终于，过关了！”
　　“她要求……我们带她去我们的星系去……玩一玩。”不过，不敢放松的伊查斯还是做出无奈状，探开了双手，“一旦，她真的帮我们找到燃料的替代品。”
　　“这，好象是……违反星际合众法的事……吧？”尼尼安似乎有些恢复了常和伊查斯开玩笑的模样，他用双手捂住了头，“这样，我们都会吃不完……兜着走的。你会被拆掉，而我，岂不会被，对我恨之入骨的……奇亚大公借故判个终身监禁？糟糕呀，糟糕呀！”

　　“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的话……我是可以解决的啦！本来月玉和你们的形象便差不太多。何况——”伊查斯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种……属于在法律边缘处的，可大可小的事……我只要小小的、随便地编造一些她的资料就可以了！这个都想不到，看来，你的的确确笨得不行了！”他终于撤去人形，回到主系统去了。

　　立刻，大屏幕上的银星图象便多出了两只眼睛。而且伊查斯似乎在嘲笑尼尼安，银星的图象跳跃得更加欢快了。
　　“我真很、很、很奇怪……他们到底以什么标准创造出你的？一般的光脑，最初输入的程序不是要遵守人类的法律吗？”不解之余，尼尼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者……你是为‘对付’我，而特别制造的？还是打算对敌方使用什么异种战术？”

　　陷入沉思的他，这次也没发现伊查斯的异常——跳动的图象漏了两拍，似乎……被他说中了。
　　“这个——大概是因为那些法律的漏洞……太大了。因为太过偏与强盛的一方，而有些疏忽了小处了。何况我的个性源于你……你原本便也有些不守常规的！”伊查斯后面的话似在强调什么，不过看到沉浸与自己世界的尼尼安不再答话，他也安静了下来。

　　“他，应该暂时不会发现我的……秘密吧！？不过，他似乎已经开始，重又运行被他自己强制停止的思维了……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望着正在思考着的尼尼安，伊查斯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担忧，“如果他知道了……是不是会很生气呢？尽管其实是为他好……但，瞒着他……可以拖多久呢？”
　　自然不知道这些，此时的尼尼安，正分析着自己似乎变笨的原因。他发现，从伊查斯坠落与此行星开始，自己似乎便于自己那睿智、反应灵敏、有条理的方便大脑绝缘了。

　　——不，或许从朱隆一年前……极为突然的平安归来，终于能放松绷了八年，绷得紧紧的神经的自己……或许那时，自己便已经放弃自己了……
　　“但，这样可以吗？”尼尼安问自己，但，没有答案，“任朱隆一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