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公主》月夜见

1、第一章 梦源

　　“祥和、美丽、宁静……一切所能产生的美皆归于你……妖精的乐土，精灵的宠儿。遵照恒古之约，我，与创世之初产生的紫之水晶，时刻供于汝等多尔纳皇族，可世代相承之力，永保你一族至高统治……为想创造属于汝等的世界而竭力奔波的你们，提供可带来和平的所有。”似有似无的声音来自微风之中。
　　“紫之水晶？多尔纳皇族？”轻轻的疑惑之声，从一名正躺在金黄色原野上的少女口中流露，但正在休息的她仍闭着双眼，沉醉与似幻似真的喃喃之声中。

　　此时，那股由轻柔的微风转强而来的猛烈狂风，正在拂过整个妖精界之后，突降与这混合着泥土芬芳、碧草清香、各种花香的原野，晃动着这个看似柔弱的金色世界。
　　“咦！”被突来的狂风揭开遮住外界探视之光的长且柔顺的灿烂金发，少女愕然之下徐徐起身，“怎么回事呢？风的精灵们，心怎么这么乱？”她满脸惊讶地望着狂风的来处，而狂风则似乎因她的美——天蓝似可包容一切的双眼大而有神，配在心形的脸上宛若绝世的宝石，而白里透红的肌肤更洋溢捉勃勃生机，并将飘逸的金色长发衬得更明亮——而不愿离去，也似略有平息。
　　“刚才，自己是在梦中听见那个声音，看见整个妖精界……还是，那是某个生命寄寓与风中的意念呢？”少女——妖精界唯一的公主苏菲亚难以释怀地缓缓走出那片看不见边的金色原野。“梦园”两字，正在一条唯一连通原野内外的小径旁，那块白玉石碑上闪现。

　　幸福、安乐的气氛从每个妖精的脸上都可以看出。自从天界女王克拉拉苏与黑暗帝王索达尼斯亚签定“和平盟约”，长久以来的和平自然而然的带来了这些。然而，充满变数的世界，并非所有生命都一心向往和平的环之世界中……破坏的芽终于再度萌发了。
　　“……为我们的世界与子民，在有生之年中，永不互相侵犯……”这句发于肺腑的盟约之言，未料居然被有心者利用，成为战争的借口和灾难的开始。

　　妖精王的宫殿是由无时无刻不散发银白色光芒、洁白平整的白玉晶石构建，或许是因为妖精的温和性格，也或许是因为妖精界是人界和光之三界唯一有所接壤之处……总之，宫殿并无天界宫殿那般眩目、逼人，而是自有一种温和、端庄与圣洁。
　　但此时，在宫殿群正中被冠以“先觉之室”的圆柱形房间中，正交谈着的两者心中却不由都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将来，在历史上，自己将给这一光辉圣洁之地抹黑吧……这场交易，是玷污一切的交易。

　　月牙白的长发和黄金坐椅纠缠着，似在替自己的主人——妖精王菲鲁安三世表达着无法表达，也不能轻易表达出来的复杂情绪。
　　“你，想好了吗？时间……已经不多了。”菲鲁安静静地望着眼前金发金眸的男子——妖精界首席将军菲尔斯，语气中蕴涵着远超越他年轻外表的成熟。

　　“……”而菲尔斯虽然抬起了沉思中的头，但望着菲鲁安三世的他却仍无言以对。他的心在交战，眼前的这位仍看似年轻的俊美王者的要求，为何自己在连理由也听得清清楚楚的情况下，仍无法彻底接受？莫非，这就是因为他是必须从大局考虑的王者，或是因为他比自己多活了几千年，自己还是显得幼稚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看见菲尔斯欲言又止的样子，菲鲁安三世善意地问。
　　“不，只是……我宁愿陛下是命令我，而不是用商量的口气。因为，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完成——”后面的话，菲尔斯似乎都不大愿说出来。

　　“……但我希望你能凭自己的意志作出决定。因为只有这样，一旦出现了变化，你才好独自便能作出决定。”但菲鲁安摇了摇头，“我一直认为你是最佳的人选。如果你都不能答应……我就不知应该选谁了，因为，我是不可能再改变这一决定的。而后果，也就谁都无法预料，并加难以控制了。”
　　“牺牲便会超出范围吗？既然如此……属下接受。”菲尔斯终于沉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头，于是菲鲁安三世也终于欣慰地笑了。
　　“那么，祝你此行一路平安。我会在首都等你……还有苏菲亚，及你们的婚礼。”后半句话带着怪异的苦笑。
　　但菲尔斯只是脸色一凛，便再无喜乐地请求离开。

　　“你，是我引以自豪的孩子。”菲鲁安三世突然朝菲尔斯的背影叫到。
　　这句话使菲尔斯受到无形冲击般停了停，许久，他才回过了头——迎着他的是菲鲁安三世难见的发于真心的笑容。
　　当然，立刻又开始走自己的路的他并未料到，这，是他最后一次……清楚地看见一直待己如子的菲鲁安三世的笑。不过，追根究底并非没有料到，仅仅不愿往此方面思考罢注定的落幕……

　　那一天，妖精王所下的命令中，并无多少重大消息——即使是首席将军菲尔斯再度领军，和东方王使月澈合兵讨伐位于东方边境的黑妖精，这一消息也显得相当普通。毕竟，菲尔斯一直是奉旨四处征讨有碍妖精界稳定生物的唯一存在，因此和他有关的军事调度便显得毫不起眼了。
　　不过，难得的是居然有了反对的小声浪，即使知道并不能引起多大注意，但是反对者们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赞成这一行动。因为黑妖精虽然倾向黑暗的一方，然而不说他们毕竟还是妖精一族，且在妖精界的创立中出过力，单就和平盟约的存在，也没有讨伐他们的理由。

　　但十分反常的是，一向善于接纳属下意见的菲鲁安三世，居然毫无解释之意，将反对的小声浪强行压制了下去。这自然令属下不解。不过，这一反常行为的原由，终究还是在一周后那一震撼性消息的传来时被揭开了。
　　“克拉拉苏陛下失踪了！”传播这个消息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据说，是在人界中心佛萨克王国和神秘者大打了一场！”
　　“但即使是在人界最大的魔法王国佛萨克，也不可能有那种能和女王对抗的角色存在呀！”
　　“笨蛋，你以为是人呀？是妖魔哩！”
　　“没理由呀，盟约已禁止了的……何况又没证据说是他们。”
　　“就因为没证据所以黑暗界的家伙才做哩，他们本来就是卑鄙而又邪恶的东西，哪会管什么盟约……不要把他们想得和我们一样老实。”

　　妖精界首都德尔曼。不安夹杂在妖精们小声议论中在各处漫游，因而也一字不漏的传入了一高一矮，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衣行者耳中。
　　“哼，你们又老实到哪里去？”少女独有的嗓音极为清脆悦耳，但其中的嘲讽太过明显，使在场者都将不悦的视线投她——那名略矮的白衣行者，“一群胆小的伪君子罢了。”立刻，众人的脸色哗变。
　　“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家伙是没有资格说话的！”自然，反应过来后，也有妖精开始反驳了。

　　“你！”少女似乎被说到了痛处，开始散发出带着些须杀意的怒气，立刻便有了攻击的打算。但听见“想打就上吧！谁怕谁呀！”的嘲讽，看见不少妖精跃跃欲试的混乱场面，高个的白衣行者终于发话了：“捷丝卡……记住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缓，但少女立刻便略显无奈的安静了下来。甚至于混乱的局面也因他那含而不露的气势被控制住了。
　　“知道了！”捷丝卡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干脆地点头，“那么，我们便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立刻去那里逛逛吧！相信……那位大人一定会很吃惊的。”

　　“哦。”不过，男子只是应付式地点点头，便缓慢的率先离开了。只剩捷丝卡对着众多妖精放肆的大笑，道：“那么，先放你们一马吧！被所谓的和平腐蚀的可怜虫们……愚昧的你们是不会再有未来的。”说着这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在一片惊疑、愕然的目光注视包围中，她扬长而去。

　　******

　　而与此同时，在王宫之中——
　　“那丝，公主在哪里？”略显空荡的苏菲亚公主的宫殿中，王宫守卫队长克多在终于发现公主的贴身侍女那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立刻又因为那丝的一句“不知道”的回答而紧张了起来。
　　“队长今天怎么这么容易紧张？”这使那丝不禁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有单独呆在梦园的习惯……有什么要紧事啊？”好奇终于使那丝收起了笑，正经的问道。
　　“……你难道还不知道天界的变动？”她的问题使克多因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而沉默了片刻。
　　“我只知道，一向乖巧的女王陛下居然从天界祭典中溜了出来，据说和……唯一的三十六翼天使，那位名誉天使长同去了人界，所以这段时间由三大长老替女王行施权力。”望着摇头不止的克多，那丝仍是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缓缓说完，“……又有什么变动呢？”
　　“女王在人界居然出事了。”克多语气沉重，脸色也更为苍白，“……所以三大长老已经正式认定……黑暗三界毁盟，偷袭了女王。因此不久前宣布‘和平盟约’无效了。”

　　“不可能吧？会这样……黑暗界……有这个必要？难道，和平不好吗？”那丝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不过听出了克多队长话中之话，她的脸色也开始变了，“等等，那……就是说，又要开战了？而我们会首当其冲？”
　　“不错，战争……恐怕已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开始了！所以，公主是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由了。”克多的话似乎也在逐渐失控的风中摇摆，“我现在才大概理解，为什么王要讨伐黑妖精，估计是怕他们成为内应吧！”
　　“那么我立刻去带公主回宫。”那丝一旦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便立刻冷静了下来。
　　“对了，你顺道告诉公主，菲尔斯将军回来了。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看着那丝的身影及她那晃动的淡黄长发，克多突然脱口而出——这句话，作为臣子的他本不应该说的，但是未多经思考却已经说了出来。这使他在反应过来后，立刻沉默了下来。
　　然后，也无意回应那丝那带着宽容和笑意的“明白”，克多不由发愣，带着不解剖析起自己的行为来。

　　二○○二年八月三日星期六晚上０７:４７:２０秒
　　“菲尔斯！”尽管因为跑得快而显得有些气息不稳，苏菲亚公主仍难掩自己心中的激动，一气冲进了谒见厅。她炯炯有神、洋溢着生命活力的双眼四处打量，急切的寻找着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然而失望还是渐渐爬上了她红润的脸颊，夺去了双眼中的闪亮——厅内已经不见一个身影。
　　是自己来迟了，还是他们已经谈完了，去了偏殿呢？苏菲亚略微思考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尚在远出朝自己奔过来的那丝，一丝调皮的微笑浮现在她上翘的嘴角——既然没找到他们，那么先陪那丝玩玩吧！应该要锻炼锻炼她的速度了，以免她未老先衰……
　　这样想着，苏菲亚说做便做，立刻溜入了谒见厅大门旁两根大门厅柱之一的厚重帷幕中，准备吓唬自己的贴身侍从。

　　然而——
　　“我亲爱的小宝贝，你怎么一脸失望呢？”轻易抱住飞扑过来的小小身影，菲鲁安三世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失望的女儿，丝毫没有被吓着，极为轻松地说道，“还好现在只有我一个，否则父王我会更伤心……我最爱的女儿啊，唉，居然如此讨厌自己的父亲——”

　　“没有的事啦！”苏菲亚原本满脸的不高兴，但看见自己的父亲很伤心的低下头，她连忙解释，“我只是很失望没有吓着那丝而已，绝对绝对不是讨厌父王……我喜欢的就是父王了！”她安慰似的拍着菲鲁安，但只能看见父亲肩膀晃动得更加厉害，这使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一脸无助地望向已经赶了过来的那丝。

　　而由下方看见国王偷笑的表情，和那带着暗示的一瞥，那丝只能哭笑不得的站定，决定不插手这种家庭游戏。但她脑袋中出现了一个问号，菲鲁安三世刚才是突然出现在自己前方的……时空移动这一法术，一般是不用的，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我不相信！”菲鲁安三世面带哀怨，不满地抬起头望着惶恐的女儿，“不然，你说说你是来找谁的？”他紧盯着苏菲亚的双眼，慢慢地将她放了下来。
　　“找菲尔斯。”苏菲亚没什么心计的回答道，但看见父亲的神色越来越哀怨，她边说边低下了头，“但，我，我真的最喜欢父王了！”不过她立刻又抬起头坚定地说着，双手紧紧握起，小脸也皱着似乎要哭了。

　　“……”似乎被那种坚定所触动，菲鲁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单纯的女儿，直视着那双纯净的蓝眸，一丝苦笑悄然浮现，“如果……菲尔斯……欺负父王呢？”他的眼中有着苏菲亚尚无力发现的深沉。不过在一旁看着刚才常见的玩笑场面，无奈于公主仍会上当的那丝感觉到了什么，心猛然一沉。
　　“这是什么意思？”那丝用眼神询问地望向国王，然而没有答案。

　　“那么……我……”苏菲亚皱起了眉头，显然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因而好半天才能继续，“不对不对，这个假设不可能成立的！菲尔斯不可能欺负父王的啊……因为父王你对他一直很好，很爱护，他也一直很尊重父王，听你的话的啊……”

　　“有些事情的发生，是不需要理由的。何况……你知道只是假设啊。”菲鲁安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是打算就得知确切的答案，“即使你可能很为难，但是父王还是想知道你的答案，因为，你要学会自己做出选择的。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知道……世界上少有两全齐美的选择，所以要学会割舍。好了，想清楚了吗？”
　　“……我还是想先问清楚菲尔斯可能为什么事情欺负父王呢？谁对，谁错呢？”苏菲亚仍是迟疑，“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择呢？父王，你今天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使那丝终于有些欣慰，迟钝的公主终于对此怪异有所觉察了。

　　“奇怪？怎么会，我只是想确定我的小宝贝真是最喜欢我而已啊！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一心只在未来的丈夫身上——”菲鲁安笑着抚弄着女儿的头发。
　　“什……什么？”苏菲亚的脸立刻涨红，但还是努力抬头，直盯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一个震撼性消息的父亲，“未……未来的丈夫。你，父王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哦，糟糕……这应该还是个秘密。”菲鲁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神秘地摇头，“所以还不能告诉你的。”看着陷入小儿女心事中的女儿，又看了看一直用不解和担忧的神情望着自己的那丝，菲鲁安的笑容深处再度显现出了复杂的心绪——这在那丝看来，是交杂着为父者对子女未来的忧虑，以及为王者因国家而不得不做出某种不愿抉择的毅然。
　　“陛下——”那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但菲鲁安微微摇头的举动，那似乎有所托付的神情，似乎仅仅只是在教导女儿的话语令她无法继续。

　　“就世界而言，其实是没有所谓的绝对对和绝对错的的事情。做某些事情，对个体来说或许是好事，但可能对国家不利；有些事情，对国家是好事，但是可能伤害甚至无理的希望了个人……对一些生命来说是好的事情，但对另一些则可能是灾难。就好象父王前一段时间要菲尔斯去消灭黑妖精一事……对那些平白被讨伐的黑妖精来说，我就是在犯罪。”
　　菲鲁安三世的话令苏菲亚似乎逐渐回到了现实，但仍只是似懂非懂的听着。

　　二○○二年八月三日星期六晚上０９:０１:４５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