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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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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一片残垣之间,我茫茫然。
这里不是百里的地方么?
人都到哪里去了?百里,辛垣,还有那些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丫环,都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皇上在这里,随意出入?
百里今天的那番话,什么意思?
若即,若即呢?若即在哪里?他先前碰见皇上没有?
我一翻身要从他的怀里滚出来,却又被他反手一捞,稳稳当当又抱了回去。
他垂眼下来,我瑟缩着,不敢看他。
我要去寻若即,可又怎么能让他与若即见了面,说来让若即与他反目的还是我。
皇上是什么人,我一动,他便知道,只淡淡问:“是要去寻他么?”
我不应声,只在愈来愈大的风雪中缩起身子。
他道:“你如今身子不便,让我带你去罢。”言语中听不出喜怒,又将我的衣领拉好,竟是轻轻一笑,“你原来那般惧寒,现在见着只着单衣,一时真不习惯。”
说罢他轻轻一跃,便落在两丈开外的屋檐上,屋檐粼粼的积雪一丝未动,他又是一跃起,落在另一处。
我在风雪里勉强睁着眼睛,看一片苍茫雪白的事物飞快向身后略去,风声掠去一切的声音,只有身后躯体里的心跳,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恍恍惚惚地传来。
这种情形,是有过一次,若即抱着我,也是这般,踏着屋檐,由一群人追着,仓惶逃去。
是三年前,三年前深云户的宴上。
不好的预感和北风一样,仿佛一瞬间将我撕得支离破碎,只剩一个空空的躯体,再不能去想什么。
他带着我往前院去,路上慢慢碰见的,都是百里的人。
看得出他们一身的狼狈,身上有零零碎碎的伤口,看见我们从后面来,大惊失色,提起兵器便冲过来。
他们还未近身,我甚至看不清皇上是如何动作的,便见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去。
即便知道他们皆是不在皇上眼里的,却是恐惧一点点漫上来,仿佛又回了三年前,若即身负着毒,勉力带我突围的时候。
见我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裳,他才腾出空来抚着我的背,轻声安慰:“莫怕,不会让他们近你身。”
愈往前去,一路的血腥和尸体便愈多,渐渐会见一两个白衣的人,武功都比百里的人高出太多。皇上也不必再动手,他所过之处,那些白衣人必然肃立颔首。
我心中一凉,那些是灵珏宫的人。
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的?
又是什么纠葛,什么纷争,若即呢,若即在哪里?
山顶之上疾风呼啸,烟雪弥漫,白衣与青衣混在一起,刀光剑影,恨不得劈开这重重迷影,还天地间一个清明。
百里于远处一块岩上立着,任是他武功修为并不如何,也在这狂风暴雪中立得巍然不动。
厮混在里面的一个白色的影子,一见我们落在崖上,先是一愣,而后反手一剑摆脱了身后的人,急急奔过来,口中唤着什么,都被吹散在风里。
一阵疾风吹来,北风如割,我不禁抬起袖子去挡,隐约中只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
“宫主……”
“……不惧寒…身子终究不好……你且护着……”
言罢两人将我一转手,来的那白衣人赶紧将我护在怀里,耳边的声音竟是欣喜无比的:“小若,小若,你可大好了?”
我心中竟不是欢喜,而好像是长久以来的梦魇被证实了,心嗵地一声沉了下去。
假的,假的。
什么为了我负了皇上,离了灵珏宫,什么除了我再无他人,都是假的。
不是灵珏宫的人杀过来了么。
不是皇上也出来了么。
不是若即依旧那么恭敬地称呼他宫主。
都是假的,做给百里看的,做给我看的。
若即护住我,翻身上下打退围上来的人,翩然身姿,如残雪中的蝶。
风声,雪声,刀剑声,声声如催。
我却是一片静然,好似什么都听不见,好似所有的失望和忿然都被疾风卷走,扫荡得一干二净,只剩空空。
若即翻身落在一块高地,急急地用额头抵着我,竟是冰凉的。
“小若,小若,你莫要乱想,你现在好好的,才是最要紧。”
我却看不见他,满眼里都是风雪,还有好似穿过风雪,看见那日他拥我坐在树下,给我说他原来的事,看见他拉着我的手,眼泪落在我掌心。
原来我只以为,那些泪是为了皇上流的,因为你终究负了他。
原来不是的,不是的。
那又是一出戏,做给我看,做给百里看。
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我想,你即便是为了不负皇上,要舍了我的性命,我也不怨的。
我待你如此,若即。
可你呢,你又如何?
一次再一次地,你永不欺瞒,永不背叛的人,只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