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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莫唱阳关,真个肠先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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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恩情无以为报。
我懂得,我懂的。
也是如此,不知以何为偿。
他将我抱在怀里,一件一件絮絮地说,从他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到那次从印灰崖底被救上来,皇上竟是衣不解带照料了他五日,却在他睁眼后,便垂眼甩手,连着一个月都未过问。
他说,皇上的心思都用在你见不到的地方,他若真心待你,便不会让你知道,只有是利弊权衡的表面功夫,才会大加张扬。
他说,皇上用过心思最多的人,除了你,便是我了。
他说,人人都道皇上机关算尽,便是落个求而不可得的下场,也是报应。只是他们不知,皇上真正要的,他不去谋求,是连一点手段也不屑用的。
他说,你可能信,皇上清傲如此,却是信命数的。
我说,我信。他那般才智,那般相貌,天下求何而不可得?
不屑罢了,不屑罢了。
若即摇头,不是不屑,是不舍,他舍不得。
他埋头在我肩上,声嘶哑。
他说,你们不知,尽天下之大,懂他的人却只得我一个。
我勉强笑,抚着他的背,你自是聪颖,天下可还有你不懂的人?
须臾过后,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他下巴落在我的肩上,渐渐一片水湿漫开,在秋风里冰凉。
冰凉,却是灼人心肺。
我慌乱地抱住他,喊他的名字,若即,若即。
他说,这江山江湖都是他的,是皇上的,是宫主的,却没有一件是上丘禹的。
他说,你可知道,倾尽天下,拱手山河,却无一物在怀的滋味?
他说,他就这般地,这般地过了二十多年,无一声怨,无一声恨。一直等到想要的来了,却又舍不得去取,舍不得拖在身边,一起受那百般的寒冷凛冽。
他的声音是冷而模糊的,仿佛被煎烤过一样的嘶哑,混杂着秋风,潮湿的悲凉。
我那么紧地抱着他,我说,不要说了,我懂的,我都知道的。
他慢慢直起身子,他说,我本是打算,便这样在宫主身旁一辈子,纵是再无其他,人生得一知己,聊以慰藉。可是你来了。
他摊开我的手掌,弯下身去亲吻,脸上的泪滑下来,盛在我的手心。
他说,却是你来了。
然后再不成声。
我一动不能动,任他将脸埋在我的手心中,眼中一片模糊。
微微抬起头,清醒冰凉地划过脸颊,才见树梢明月已升至正中,孤单照着一片空旷的夜空。
若即,即便你今日为了皇上再次负我,我也决不会有怨言。
只因我也是懂的,即便不如你,我也是懂的。
夜太凉,太亮,让人心一片萧索,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