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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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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里上得朝去,那王座上的男子一身黄袍,褂上蟠龙出云张牙舞爪,凶相得很。
三跪九叩之后,起得身来,从那象牙笏板后看上去,男子身段面貌绝然于世,只一双眸子,淡得很,冷得很。
可便是这样,还同往常般,心思叫满朝大臣全摸索不着,滴水不漏。
这样一个人,心思有谁人敢猜,有谁人猜得着。
一日朝政并无不同,还是往常样到了四更时候,便吹了灯要去歇息,刚刚躺到榻上,便是一阵微风,将那两扇桃花木窗吹开来。
楚冉拉上罩衣坐起身来,只对那黑里问一声:“谁?”
一个人便从屏风后踱出来,有些许抽搐,并未说话的。
楚冉披着衣服下床去,用火折子点了红蜡,那焰头忽明忽暗跳了几下,才见了个人怆然立在屏风边,面貌惨白,与那牡丹花开富贵的屏风一衬,落魄得很。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丢块汗巾过去,立在原地也不举动,便说道:“木公子这么晚来寒舍,怕不是光来讨杯水喝的罢。”
木尽风接过那汗巾子便往右腕上敷去,楚冉随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得那玄青的巾子,只一会便濡湿了一片。
他满面惨白,,却还笑抬起头来,看看那屏风,与这素然一片的屋子全不搭调,便笑道:“湘大人这件东西,必不是自己置备的罢。”
楚冉只看他手腕,接道:“是故友送的。”
他笑道:“喜欢这般富贵牡丹的,便也只有五王爷了。”
楚冉声色不动,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道:“你便只立在这里与我说一晚屏风的事?”
他一愣,抿了抿唇,方才说出口来,语音微颤,却是欣喜得很:“我…能去见她了……”
楚冉手上一滑,屋里忽然一明一暗,他重又将那红烛扶正,问道:“她在何处?”
木尽风不答。
楚冉微微皱了眉心:“你又来我这处做何?”
木尽风轻声道:“便是即刻要动身,谁想落了些伤痛的,半夜里头,也只能往湘大人这里来讨些膏药。”
楚冉抬眼看面前这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心里清楚他若不愿意说,自己定问不出来那人的下落,只是如今知道她还活着,也是极大的慰藉了。
只要人还活着,便再怎么,也是好的。
这般想,又看他,只见他眉眼与一年之前,变了何止一二。暗自叹了口气,从榻下取出个药箱子来,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木尽风从那屏风便走过来,有些踟蹰,楚冉只见他按着又腕,玄青的巾子已经变得墨黑一般,似是怕着什么,没有放开。
楚冉不加多问,只伸手将那巾子扯开,突然见得下面红白纠结一片,竟倒吸了口冷气,四肢一般发起麻来。
木尽风勉力一笑,竟催促道:“湘大人,便给我上写药,十日后回来,再作处理罢。”
楚冉抬眼看他,还不及说话,便听得窗外有人冷笑,声音竟是清冽至极,如玉珠一般的:“还等得了十日?你这手腕若是多几个时辰不治,下辈子也不要想再用了。”
两人抬头看过去,见一蓝衣裳的少女,不知何时坐在了窗框上,抱着双膝,冷冷看屋里的两个人。
楚冉回过头去,慢慢清理那伤口,伤得极深,皮肉翻剥开来,伤口却整齐得很。想来下手的人狠极,而这个人,又是不躲的。见得这般,他心里便有些数目了。
眼睛转也不转,他只开口道:“今晚府里倒是热闹,左右护法都来了,到不知如今庭院空空,两位都是来见谁的。”
一句话说得两人面色皆变了,木尽风缓来,说道:“不得相见,只要肯去寻,便必定寻得到的。”
梅萼残听得此话双目含恨,厉声冲木尽风道:“你不过是好运气罢了!宫主当日若选上的是我,今日你与她不过就是素不相识罢了!”
木尽风却一笑:“这个便是缘分了。”他见梅萼残脸色一沉,不等她开口,便说道:“就是孽缘,也总是比无甚缘分的好。”
梅萼残先是一顿,复又冷笑一声:“你和她之间,便是有,也是有缘无份。连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你能与她如何?”
木尽风不语。
梅萼残翻了翻衣袖,掷下个东西来,幽绿色的小瓶子,落在桌上咕噜咕噜滚了两转。
木尽风见了那东西,面上一动。
梅萼残顺了气,平平道:“你这人运道,却也是世间少有了。他既废了你的手腕撵你出去,又差我送这个来,世上倒有几个人让宫主如此相待的。明明知道宫主心思,你这般做,又置宫主于何地。”
木尽风抬眼看她:“你倒知宫主是何意思?”
梅萼残一挑眉毛:“你我自幼在宫主身边长大,宫主喜甚恶甚,这还看不出来么?”
木尽风垂眼笑道:“你自是见了一分两分,便是知道宫主喜甚恶甚,你倒知他对这喜恶,是什么心思?”
梅萼残语噎。
“宫主喜恶,已是难见得。若是喜欢便要据为己有,厌恶便容不得在身旁,这等人,坐得那位置?握得住这江湖天下?”
“你连这些都不清楚,怎么怨得宫主当初选了我去做事。我与她,是命数的。”
梅萼残听得心烦不已,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愈加焦躁。
木尽风微微一笑,将那墨绿瓶子打开,倒出些白色的末子,都敷在伤口上,疼得不自主有些抽搐。
楚冉一言不发,连眼也不抬,寻来纱布将那伤口绑上。
梅萼残垂了眼,单单看着他手腕,半晌说道:“你是好于我,却也比不得宫主。沾了些露水情缘,还不知足,命都不能自主,天长地久你倒是用什么去求。”
楚冉用力将那绷带一紧,木尽风浑身一颤,也不抬起眼来,说道:“多谢湘大人,十日后再回来见过罢。”说罢便几步移到窗口,纵身夜里便不见了。
梅萼残只向那夜里一句:“宫主有话,只许了你去见她,若被她见着,如何你也就知道了。”
窗外只有得一片风声,黑魆魆的不见起伏。
梅萼残拢拢头发,手有些抖,轻轻说道:“他与宫主,像得很。”
楚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收拾了手边的东西,看那蓝装肃立在窗口的女子,少女的身形,面上已经稚色全无。深深看着夜里,嘴边话语轻轻,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