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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情深我自判憔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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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见贤阁的门便被人打开,门口立着一身水色衣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髻簪了一把玉钗的娇俏姑娘,正是敏敏。
她自未料到林浅会在此处,登时如同雷击一般,愣在当场。
林浅走上前,劈脸便是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得敏敏头一偏,那支玉钗便自如墨的秀发上滑落,哐啷一声摔了个粉碎,却盖不住她怒道,“就凭你,也想与你姐姐比肩?可是痴心妄想。你姐姐到底与王爷有恩情在,你有什么?”
那敏敏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噗嗒噗嗒地掉着眼泪,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驳。
林浅恨不能伸手掐住她那素净细长的脖子将她扼死,再送了绝了气息的佳人尸首到薛瑜之面前,方才解恨,只是猛想起那集雅轩的门可是响了两声,再说敏敏面上虽飞红,衣服头发也显得太整齐了些。
细思量下,林浅面上怒容渐消,看不出悲喜,却咬牙吐出两个字,“穆儿”,便拄了拐匆匆往集雅轩去。
敏敏仍跪在当地未起身,倒是未儿登时也变了脸色,一边狂咳着吩咐青盏青陶在房中等着,一边忙跟了上去扶着林浅,想开口劝劝她,却只是一连串地咳。
集雅轩的门依然轻巧,林浅却如同推开了千钧大石,门洞开处,见只着了一件宽大上裳的穆儿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背对着轩门立着,纤纤双手灵巧地在木盆中绞着帕子,发梢正一滴一滴往下滴水,她原是巧笑着同内室道,“王爷先别睡,出了一身的汗,还是先擦洗擦洗才好。”
这话说完,她似是陡然觉出什么,猛地一回身,就见月光下未儿扶着笑得诡异的林浅立在集雅轩门口,登时便打翻了木盆。
那上裳宽大,夜风一吹,忽悠飘起,穆儿修长无暇的玉腿便露了出来,她却毫不怜惜,重重跪在地上,泪水已是涌了出来,却嘴唇抖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浅依旧面无怒容,也未像方才对敏敏那般赏穆儿一巴掌,只俏生生侧首看着穆儿,啧啧道,“未儿瞧我多粗心,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穆儿是极美的。”又连连推未儿上前去扶穆儿,“快去扶你穆姐姐起来。明儿她可就是你的主子了,你不趁着眼下讨好些,日后怕是要受罪呢。方才那么一摔,这玉瓷般的腿上怕是要青肿起来,也需快快上了药才好,千万别让这些小伤平白损了咱穆姑娘的姿色,王爷可心疼呢。”
未儿左右为难地看看林浅,又看看穆儿,到底是心疼林浅的心占了上风,又恼穆儿这般行径,扭过头不看穆儿。
林浅倒冲未儿发了脾气,“平素你也是个机灵的,怎么今日这般不上道?我是个废人,好容易盼着苑里出了个王爷看得上眼的,这后半生可全都靠着她了,你竟不替我拉拢些,真等着看哪一日我没了倚仗,被扫地出府吗?到那时,我便只有饿死一途了,你就忍心么?”
穆儿听林浅不肯骂她,只是这般刺人,忍了又忍,终是爆发性地哭了,膝行着上前拽着林浅的裙摆,抽噎道,“求尊主责罚穆儿吧,总是穆儿下作,伤了尊主的心了。尊主要打要骂要杀要卖,穆儿都听凭尊主发落,只求尊主别记恨穆儿,就当……就当尊主跟前从未有过穆儿这种不知廉耻之人。”
林浅厌恶地将裙摆扯了出来,面上却依旧挂着虚伪的笑,语气却虚飘,“我倒是想发落你,只是你如今有王爷护着,我怎敢伤你半分半毫,你这话说得好生讨巧。我自然记得,却还是我命你做这蕴贤苑的主人,替我护着未儿她们。你如今做的极好,想来连杨王妃也不敢轻易招惹,我许还应该谢你才是。”
内室的门吱呀一响,薛瑜之穿着整齐地迈步出来,只一头墨色长发未梳拢,披在肩头,却掩不住颈上隐约可见的欢愉痕迹,林浅见他这一眼,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强忍着住了声,到底存了些侥幸心思,盼着他辩白一番。
谁知,他手中拿着一件长衫,出了内室门也不看仔细一眼,只仔细将那长衫披在穆儿肩头,柔声道,“你纵是气她,日后慢慢罚她也就是了。这般衣不蔽体的,终归不体统。”
“体统?”林浅不错眼地盯着薛瑜之的动作,只觉得心头此刻比背上那些钢钉扎出的孔洞痛上许多,又听他说出这话,遂冷冷一笑,“谢王爷赐教。妾身原是今日才知,做这般男盗女娼之事的,才是体统,我这般不得已窥见了的,却是不体统。照这般说,她鹊巢鸠占,抢了我的夫君,才是大体统,妾身只想着什么结发恩义,忘了去挽王爷的心,却是最不体统。”
薛瑜之依旧不抬头,揉着额角坐在一旁,语气飘忽地道,“我并非此意。你向来伶牙俐齿,我的心在何处你清楚明白地很,也莫拿话来讽我。况且不过是个婢子,我便是开口同你要了她,又当如何?”
“王爷说要,妾身自然欢天喜地送了去。”见他这般护着穆儿,连一句哄骗的话也不肯说,林浅满心妒火化作一片冰凉,木木答道。
薛瑜之这才惊疑着抬头去看林浅,面上倒是比上回见时瘦削了许多,眼圈也见着青黑,一副虚乏模样。
林浅心中口中俱都泛酸,她所识得的薛瑜之于房事上头颇为疏淡,劳乏成这般模样,可见是对穆儿上了心,这才短短十数日已宠了她数回,心中想着果真是强扭的瓜不甜,她是薛瑜之的皇帝老爹硬塞了给他的妻房,却并非他心尖尖上的人,自然难得他青眼,更觉得自己对他欲断不断的心思可笑,因虚弱道,“王爷别说喜欢穆儿,要了穆儿去,便是将我这苑中的人都要了去,我自也得欢天喜地双手奉上,只求王爷既有了欢喜的人,便放了妾身吧,免得妾身这般模样,留在府中也是碍眼。”
薛瑜之猛地攥拳砸向桌面,恨声道,“你!”却是多半个字也说不出,半晌才吐了口气,立起身来,行至林浅身前,缓缓咧了唇笑道,“我总忘了你这善妒的性子。若是我不肯呢?”
林浅原也未指望仗着自己捉奸成双,便得薛瑜之退让,闻言只是看了薛瑜之两眼,未答话,却转头对穆儿道,“你跟了我几年?”
穆儿一愣,虽抽噎着却很快回道,“穆儿六岁进府跟在尊主身边,于今已有十五年。”
“十五年,竟那么久了。我待你如何?”林浅语调平平,令人听不出悲喜,却莫名带着感伤。
穆儿已恨不得足下石板地列出一条缝来,容她藏身,苦着声音道,“尊主待穆儿自是极好,乃是世上难遇的好主子。”
林浅闻言一阵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笑到身上的各个伤口都跟着胸腔子一起泛疼,这才冷了脸,句句紧逼地道,“我哪里是什么最好的主子,不过是最憨的主子,被你这样算计都不自知。我千算万算,躲着杨奉君,防着敏敏,就是没想到,在我心头插一刀的,会是穆儿你。我向来拿你当姐姐,我对王爷的心意别人就算不知,你当知道。如今,竟生生把我满腔真情放在地上踩,穆儿,你好,你果真好……”
这些话说出来,听在穆儿耳中便如针扎一般,夜风冷,她身上只着了薛瑜之的一件上裳,虽披着长衫,却仍冻得冰凉,只是身上再凉,也不如心底冰凉,因哀嚎一声,便起身朝廊柱上撞去。
薛瑜之同林浅都冷眼瞧着,只未儿扑身拦在廊柱前,保住穆儿。
未儿看着穆儿脸色惨白周身簌簌的模样,到底是起了不忍之心,因轻声对林浅道,“尊主放过穆儿姐姐吧,此事原是穆儿姐姐错了,她也知错了。只是木已成舟,咳咳……尊主生气也无用,穆儿姐姐迟早也要跟了王爷,不若求王爷一句,就让穆儿姐姐另起个院子。咳咳……尊主往后自咳咳……在咱们院子里,不同她见面,也不许她来,一世再不相见的,咳咳……也算惩戒了。”
“原来你们都有这番心思。我倒忘了你们通房婢子原都是奔着主子的位子去的。我既没对王爷提过,也怨不得你们暗下功夫”,林浅不敢置信地看着未儿,臂上一时失力,支撑不住便倒在地上。
未儿忙放了怀中的敏敏去扶林浅,却被她重重推开。
薛瑜之叹了口气上前去扶林浅,面色极其难看,攥着林浅的手腕轻轻开口道,“离儿,够了。”
林浅不理他,满头青丝终如瀑般披散开来,却只顾厉声对穆儿未儿道,“你们一日唤我主子,就一日得记得我的规矩,但凡属于我的东西,只我给你们才能要,我不给你不许抢。”
“我说够了。”薛瑜之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攥着林浅的双肩双目喷火地道,“我未管你同谁走了,又为何回来,只要见着你,我总归是高兴的。我不过要了你一个婢子,你却只一味吵嚷,怎不想想,若非你与那贺掌柜私奔离京,穆儿又怎会替了她主子,曲-意-承-欢?”
林浅先是被薛瑜之蓬勃的怒意吓得愣了愣,待听懂他话中意思却扁扁嘴捶着薛瑜之的肩,委屈哭道,“竟还是我的错?薛瑜之,你自糟践了我的穆儿,还不许我哭一哭闹一闹,又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怎如此心狠?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真与贺掌柜一走了之,终归落个心净。”
薛瑜之脸色变了变,咬牙吐出三个字,“你休想。”又威胁道,“你陆离此生,生为薛家媳,死入宗亲墓,再休想逃开我身边半步。”
只见他薄唇抿了抿,眼底燃气两簇火焰,下定决心般,抱了林浅大踏步往内室去。
林浅见他耳根通红,知道他是情热,却心生嫌恶不愿从他,待要挣扎,只是顾念伤处,因只双手掩面不看薛瑜之,尖声道,“薛瑜之,你放开我。你有那般肮脏心思,自有穆儿服侍,何必又来辱我?你若敢碰我,今生今世我绝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