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十四章 局中局迷局累红颜 ...
-
这绑匪极沉得住气,一直未露面,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林浅才听到有人爽朗地笑着推门进来,拍掌笑道,“都说三嫂是个奇人,我却不曾得见,今日做兄弟的不礼貌了,只是想请三嫂过来叙叙话,若有得罪处,还请三嫂见谅。”
林浅正累了,微微后仰倚在床柱上休息,冷不丁听见这人的声音,坐直身子朝门口看了过去,正对上一双桃花目,已猜出这人是谁,遂不冷不热地笑道,“蒙英王爷抬举了,只是三嫂这称呼妾身可不敢当,自该是硕王妃领这么一声。妾身位分低微,本该向英王爷施礼,只可惜不大便利。”说着下巴点了点被缚住的双手双足。
“这是哪个混蛋奴才,敢这么对待三嫂?还不快把绳索解开。”英王薛琒之一双桃花瞪得溜圆,回身冲跟着自己的人斥着,便有人忙应着声想进门来,又被他推了出去,“去去去,粗鄙奴才,你倒是跑得快,奉孝夫人倾城容貌,岂是尔等可以窥见的?韶娘呢,让韶娘过来侍奉。”
林浅冷眼瞧着英王做戏,听他口口声声叫着三嫂,看来要与薛瑜之有什么牵扯,想是不知道她与瑾之的事,心下倒稍安了些。
她思量未透,英王已领着一个身形颀长凤目高挑的女子进了门,吩咐她给林浅除了束缚,又在手腕脚踝处抹了些药膏来除那些勒痕。
林浅觉出那女子食指上生有薄薄的一层细茧,知道是个习武之人,便冲英王笑道,“英王爷太过谨慎了。我一个瘫子,便是无人看着,难道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三嫂此话非也。三嫂福泽深厚,便是金环剧毒也不曾伤了三嫂性命,琒之不得不防啊。”桃花目微眯,露出危险的光芒,“可惜我为借金环蛇,连苡儿的性命都搭上了,不过是废了你一双腿,实在不太甘心。”
林浅听他说起金环蛇,又是惊又是怕又是气,伸指颤颤地指着英王,“你枉生了一副好皮囊,怎么心肠如此之狠?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这般害我?”
英王面上的笑意顿消,一个眼神过来,那韶娘反手便掐住林浅的脖子,暗暗使力,只掐得林浅涎垂唇外,便要背过气去,韶娘这才放手。
英王伸出一指极轻佻地勾住林浅的下巴,另一手取帕子为她拭那涎液,仍是邪魅的笑容,口中却恶狠狠道,“无仇无怨?我原也这般想的,三嫂这般好容貌,竟许给了那杂种,我怜惜尚且怜惜不来,怎舍得伤你?安君特给了奉丫头几个莲香盒帮老三熏衣,我命人时刻盯着,趁他身边无人时,放了金环蛇,金环蛇自会循着莲香而去,只消咬上老三一口……,可惜你竟在侧,坏了我的好事!”
林浅见他目中光芒啮人,惶恐地想向后躲一躲,却被韶娘一把抓住发髻,扯得头皮发痛,只能顺着她使力的方向偏过头去。
英王适才的恶狠模样却不见了,见韶娘如此,不赞同地道,“韶娘放手。身为女子总要柔媚些才惹人喜欢。”又对林浅调笑道,“韶娘这孩子被我惯坏了,适才无状,三嫂万莫放在心上。如今就请三嫂在兄弟这里住上几日,待我同老三打个商量,自会好生送三嫂回去。只怕,到时候,反是三嫂舍不得我了呢……”说着,手指已如滑腻小蛇一般抚着林浅的脸颊滑入颈中,一张俊脸也偎了过来,林浅挣扎着偏头去躲,心中暗骂人都说英王成王一脉地风流,果真不假。
“五爷,”窗外有人禀道,“廖先生领了贺掌柜在前厅候着,说是来领打赏。”
英王手指一顿,看着林浅嫌恶却隐忍的脸色好笑地应了声“知道了”,又对林浅道,“这位贺掌柜想必和三嫂是熟识吧,据下人说,三嫂同他妹妹乃是结拜姐妹。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三嫂莫怪他,他也是店铺被毁,如今急需用银子,不得已用你的行踪换了我一千两赏银,不然我怎么知道三嫂你会是今日自相府回转呢?三嫂,你说,贺掌柜赚走了我一千两银子,我是不是该管三哥加倍要回来才对?”
“呸,物以类聚,你竟也不嫌那贺掌柜一身铜臭气,还和他沆瀣一气,自也非什么好人。我若知晓他为人如此,断不会同他妹子称什么姐妹,平白污了我的名声。”林浅眼前一亮,想着此事怕是林深故意安排,自己应无危险,因壮着胆子冲英王啐了一口,继而嘲讽道,“至于管王爷要银子,你倒是做梦。硕王府有多少家底我不敢说一清二楚,却也知道个大概,便是加上杨王妃的嫁妆,也不过区区两千两左右,还多是庄园等死物。别说王爷拿不出一千两银子,便是拿的出,怕你也绑错了人。我一个小小的夫人,着实不是多好的筹码,英王此回,怕是做了亏本的买卖。”
她这般说,英王倒是不怒,反而仰头大笑,“好一张利口,怪道连奉丫头都不是你的对手,好胆识好口才,我可愈发欣赏你了。我知你聪慧过人,只是别一门心思想着通风报信”,说着一挥手,韶娘行至窗下,将窗户打开一扇,可看见院子里有个婆子抱着一个身穿粉色夹衣的女娃在生满青苔的院墙根下来回踱步,见韶娘招手,那婆子忙朝这边紧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令林浅看到那女娃的正脸。
那女娃约莫周岁,下巴尖尖,身上虽穿着厚厚的夹衣却仍显得瘦弱,此时趴在奶娘怀中朝林浅这边看,额头正中点着一个红彤彤的丹砂,却掩不住面上恹恹的模样。看见林浅身后的英王,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朝这边伸出手来,虽含混不清,却也听着像叫“爹爹”。
林浅见那女娃眉眼与刘秋时有七分肖像,不由心中狂跳,便听英王道,“茗筠在我府上一向是苡儿照料,苡儿一没,安君自也容不下她。若是此回老三应了我便罢,若是不应,以安君的性子,这孩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三嫂千万三思才好。”
“你?!”林浅虽未见过茗筠,却一见便猜到是她,见行之同秋时唯一的骨血被折磨成这般奄奄一息的模样,心下一阵酸楚,洒泪斥道,“筠儿终归叫你一声爹,你便不心疼么?”
英王面上做出怆然神色,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她初来我府上时不过巴掌大小,我终归是看着她长了这般大,也听她叫了一些时日的爹,怎能不心疼。”
话头一转,却对林浅狠戾道,“不过,为了那个位子,老三连亲娘都舍得。若比心狠,我便同他比一比。这小丫头便是我亲生的,我也须舍的,更何况不过是寄养在我这儿。我总不能让他占了先。”
林浅听他毫不避忌称帝的野心,不由讽他道,“别说上皇康健,太子安在,便是俱都不在,一则我们王爷也是贵妃所出,嫡王中为长,二则还有晋王殿下,他可是太子胞弟,论身份再无尊贵过他的。这帝位轮也轮不到你,你若想了却夙愿,履至尊而登六合,怕是有些难。”
“你说的极是。”英王却未怒,如冠玉的面上笑着,目光却依旧狠戾,“我为那位子自懂事起便开始谋划,老九虽尊贵,却是个扶不起的,一味浮浪,若无老三凭空得了个嫡子的头衔,我定是稳操胜券。眼下,你只需安心住在这里,凭我同老三做个交易,看他是要江山还是要你。你若不老实,我薛琒之可是不信什么报应,只管神拦杀神,佛阻灭佛的。三嫂倒是可别说琒之心狠。”
卢妃本就有遗愿不想薛瑜之称帝,林浅既起了和离之心,他是否登位于自己也没甚关连,至于薛瑾之,她既想同他天长地久的,自不希望他有什么六宫粉黛来分,如今又何必将自己至于险境呢,遂微微一笑,“我倒是要谢五爷呢,我们王爷若是失了势,怕是还能收收心,多怜惜我些。五爷这可是在帮我呢,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不老实?”
“三嫂果然是个聪明人。如此,三嫂歇着,我便不奉陪了。”英王依旧一脸无害的笑意,冲林浅拱拱手,自去了。
林浅微微松了口气,瞟见韶娘也要跟着出去,忙伸手去拉她,“韶姑娘”,那韶娘极不悦地回头看她,却不说话,林浅忙笑道,“我平日里吃些治腿的汤药,不知能否劳烦姑娘禀五爷一声,依旧吃着?”
韶娘眨了眨眼睛,返身出去,转眼便又回转,手里擎着纸笔砚台,放到圆桌之上,冲林浅指了指,林浅苦苦一笑,她自来便被缚着倒在床榻上,如今虽解了绳索去,只是双拐不在身旁,这床榻与圆桌之间虽只数步之遥,于她便同天堑,无奈道,“韶姑娘,你这是在作弄我么?”
韶娘愣愣的看了看林浅,眸中微见恼怒,林浅也有些愣,不知韶娘何意,只能试探着指了指自己的双腿,又冲韶娘摆了摆手。
韶娘一双美目渐渐瞪大,口中发出“啊啊”的声响,双手也极快地在身前比划着动作,林浅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这韶娘竟是与瑝之一般耳不能听,只是瑝之到底还能言语,她却连言语也不能。
林浅心下怜惜她,便放慢了语速,手中也比划着,口中道,“多谢韶姑娘。我腿不能行,还得烦请韶姑娘将笔墨拿到榻前。”
那韶娘见林浅谢她,又懂唇语手势,竟微微有些脸红,侧首想了一会儿,竟就上前直接将林浅抱到桌旁坐下,自己另取了圆凳坐在林浅身边,看她写字。
林浅见她天真无邪的模样,与方才几乎下手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判若两人,写毕方子,又端端正正写了一封便笺,“韶光辜负好颜色,女儿应是瑶台花。”
待写好后,轻轻吹干墨迹,双手捧给韶娘,她此举本是为讨好韶娘,果把韶娘欢喜得不行,将那便笺小心翼翼折了放在袖中。
自此,韶娘待林浅极为尽心,汤药也一日三次按时送来,还时不时替林浅熟络筋脉,林浅的双腿痛意越来越轻,倒令林浅觉得自己并非是被英王困居此处,反倒是寻了个清静处静养了,只是时不时猜测英王到底向薛瑜之开些什么难为的条件,又想薛瑾之怎么还未寻到自己?
一晃,便是小半个月,英王倒也再也没来过,林浅虽寻思,这便是彼此都相安无事的征兆,却隐隐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这日夜间,原本已沉沉入睡的林浅在睡梦中被一阵孩童的哭闹声惊醒,忙披衣坐起,隔着门窗便见外面火红的光,她心下一沉,忙扬声唤着韶娘。
房门被人大力撞开,韶娘左手提剑,臂上却汩汩流着血,满脸血污地冲到林浅榻前,咿咿呀呀求林浅同她走。
林浅知晓事情紧急,也不多话,便伸手由韶娘去负,方将一臂搭在韶娘肩上,便被韶娘颈上陡然喷出的热血喷了满脸,见韶娘颈上颤巍巍插着一支袖箭,已被鲜血染红。
几个着墨黑轻铠黑纱蒙面之人大踏步追了进来,个个手持利刃,带着浓重的杀气。